“嘉玥姑娘。”钱嘉玥正在愣神,朱祁钰的声音突然从竹林的一端传来。
“祁钰?”钱嘉玥回首,见朱祁钰带着忧虑神色凝视着自己,“你怎么会在这里?”
钱嘉玥觉得有点意外,因为刚才离开时,朱祁钰分明被留下帮忙灭火,这会儿竟然出现在了这个地方。
“浮在水面上的油燃尽了,火也就熄了,现下锦衣卫正在排查可疑之人,我帮不上什么忙,便过来看看。”朱祁钰解释得云淡风轻。
只是,他的解释却令钱嘉玥更加好奇:“过来看看?你知道我会在此处?”
朱祁钰点头:“前几日无意间听到皇兄吩咐王公公着人修缮钟粹宫,我便觉得古怪,今日又见皇上带着你朝这个方向而来,心里便大概有数了。”
“这里当真是太后先前的居所?”钱嘉玥觉得奇怪,她听说先帝对如今的太后宠爱非常,这里虽然环境尚可,却显得有些凄清,怎么也不像是宠妃的居所。
朱祁钰仍是点头:“其实太后也并没在这里住很久,待她生下皇上后不久,父皇便将她立为皇后,她自然而然地也就迁居到了坤宁宫,此处也就空了出来,这些年也没有其他嫔妃居住过,倒是每隔几年便会整修一番,倒也未曾荒废。”
钱嘉玥没有答话,只是点点头,不自觉地又隔着宫墙朝钟粹宫里面张望了一下,却没瞧见什么。
“没想到,皇兄居然会让你住在这里,足见当真是对你用了心的,说不定日后……”朱祁钰自顾自继续说下去,最后竟苦笑一下。
“你胡说什么呢?鬼节说鬼话,鬼才会信。”钱嘉玥忍不住朝朱祁钰翻了个白眼,随后,刚要习惯性地给他一拳,手抬到一半,她意识到了眼前之人并非齐郁,便又失落地把手垂下。
“我得回清宁宫去了。”钱嘉玥小声地嘀咕了一句,甚至没有同朱祁钰道别,就一个人自顾自地原路返回。
“走错了,走这边近一些。”
朱祁钰拉住她,带着她朝另一个方向走去,今晚的月亮格外明亮,将他们二人的身影拉得长长的。
钱嘉玥一直低头沉默不说话,而朱祁钰则忍不住偷看钱嘉玥。
“你一直看我干嘛?”终于,还是钱嘉玥打破了沉默。
“许久没见过你穿这样的衣服,觉得甚是好看。”朱祁钰嘴角一弯,被戳穿后显得有点羞涩。
突然被夸奖,钱嘉玥也极为难得的不好意思了,她忍不住笑意,却还是故意做出一副得意的样子:“我知道。”
“嘉玥姑娘,我能不能问你一个问题?”朱祁钰犹豫了一下,像是在给自己鼓劲儿,这才问出了口。
“什么?”钱嘉玥好奇地看了看他。
“我想问你……”
朱祁钰话没说完,突然,不知何处突然传来一声尖锐的叫声。
“有鬼啊!”
这声音回荡在空荡荡的宫道里,显得格外尖锐刺耳,钱嘉玥突然就感觉自己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嘉玥姑娘……”朱祁钰有些局促,借着月光,钱嘉玥抬头看到他的脸颊有点微微泛红,这才发现自己刚才受到了惊吓,竟然直接一头扎进了他的怀里。
“抱歉。”钱嘉玥急忙松开了抱着他的手臂,后退一步,尴尬地干咳一声,低着头嘀嘀咕咕地责怪着自己:“这个习惯什么时候才能改掉啊。”
“你说什么?”朱祁钰没听清钱嘉玥后半句话,追问道。
“没……没什么,咱快去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吧。”钱嘉玥转移话题,扯了扯朱祁钰的袖子。
“也好。”朱祁钰点头,由着钱嘉玥扯着自己的袖子,两个人一起朝声音发出的方向而去。
待他们走到的时候,那里已经围拢了不少人,太后正被唐女官搀扶着,脸色惨白地指着前面,对闻讯而来的几名太监陈述着方才的所见:“就在那里,一个白衣女鬼,周身发着蓝幽幽的光,太吓人了。”
太后此时已经没了平日里的仪态端庄,借着灯笼发出的光和月光,她的一张脸看起来都有些没有人色。为首的一名太监恭恭敬敬道:“太后娘娘放心,奴才定会查清楚,您先回去歇息。”
“定要查个清楚,若是有人装神弄鬼,哀家定饶不了他。”许是因为恐惧而生出了愤怒,太后说这话的时候虽然声音还显出了惊魂未定,但在场之人也听出了她的咬牙切齿。
钱嘉玥和朱祁钰并肩站在不远处,静静看着这里发生的一切,太后转身离去时,恰好看到了他们二人。他二人忙朝着太后行了个礼,但太后却并未理会,只是冷冷看了他们一眼,便在唐女官的搀扶下,被几名宫女簇拥着朝仁寿宫的方向而去。
被太后的眼神看得浑身不舒服,待她离去之后,钱嘉玥站直了身子,听到那几名太监在彼此窃窃私语:“今日御河失火已然十分不吉,这会儿太后又亲眼见到异象,那蓝幽幽的光,哪里是什么装神弄鬼,分明是鬼火啊。”
钱嘉玥听到这些人的话,轻轻摇了摇头,然后看向朱祁钰,想看看他是如何看待这件事的。
朱祁钰神情严肃,定定看着方才太后指着的方向,那里分明空空荡荡,什么也没有。若说不是闹鬼,是谁这么大的胆子,竟敢在太后的面前装神弄鬼,那装神弄鬼之人又能躲到哪里去呢?可若是闹鬼,他又觉得着实不像这么回事。
轻轻咳了一声,这些太监才注意到旁边站着的人竟然是郕王殿下,立即住了嘴:“奴才见过王爷。”
“阮公公,方才的事情不要声张,快些去查,尽快给母后一个交代。”朱祁钰对为首的那名太监嘱咐。
“是,王爷放心,奴才心里有数。”阮公公回答的同时,用好奇地眼神看了朱祁钰身边的钱嘉玥一眼,竟然多嘴问道,“不知这位小姐是何人,莫非是王爷的心上人?”
钱嘉玥愕然,这皇宫里居然还有这样的老太监,她不知该不该说话,看了朱祁钰一眼,发现对方也正看向她,表情中竟然带了些不好意思。
“阮公公安好,您怕是误会了,我是清宁宫太皇太后身边的。”见朱祁钰不解释,钱嘉玥只能自己来解释了。
“原来您便是钱女官,久仰久仰,失敬失敬。”阮公公听到钱嘉玥的自我介绍后,骤然变了脸色,显得很是尴尬的样子,“老头子老眼昏花,眼拙了,实在是抱歉。”
“今日本王是碰巧遇见了钱女官,听到这边有声响,这才同路而来而已,”听到钱嘉玥的自我介绍,朱祁钰也补充了一句,随后又吩咐道,“阮公公先去忙吧,本王这便出宫去了。”
“是是是,”阮公公连声答道,“王爷慢走,钱女官慢走。”
“阮公公,这世间,哪里会有什么鬼呢,即便是有,也是装神弄鬼罢了。”钱嘉玥临走时,轻轻笑着对阮公公说了这么一句。
从此处到清宁宫,因而钱嘉玥和朱祁钰还得同行一段路,钱嘉玥按捺不住心头的好奇,问朱祁钰:“刚才那位阮公公,为何那般与众不同?”
“阮公公也是看着皇兄长大的,他与王公公不同,没有读过什么书,为人倒是老实,待人也真诚,自小对皇兄和我都很好。”朱祁钰大概是想到了儿时什么有趣的事,嘴角不由自主地挂上了笑容。
钱嘉玥点点头,终于明白了为何阮公公刚才居然那般大胆,竟然直截了当地问朱祁钰,自己是不是他的心上人。
“嘉玥姑娘,”对于钱嘉玥刚才的话,朱祁钰同样感到好奇,“方才你为何那般笃定是有人装神弄鬼?”
“太后娘娘说,她看到了什么白衣女鬼,还冒着蓝光,这情景看起来的确很吓人,很像民间传说中所描述的那般,可如若此事当真,那为何人一多起来,那女鬼就不见了呢?如果当真是鬼,又岂会怕人?”钱嘉玥笑答。
“如此说来,倒是有理。”听钱嘉玥一番言论,朱祁钰也深以为然,并且认可地点点头,随后,他又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朱祁钰这突如其来的笑搞得钱嘉玥一头雾水,她迷惑不解地看着他,却见他笑着说道:“也不知方才被吓得尖叫着扑进我怀里的是谁。”
“你……”被揭了短的钱嘉玥恼羞成怒,看着朱祁钰的样子,又忍不住想要朝他挥上一拳,并且这一次,她真的这么做了。
朱祁钰捂着自己的鼻子,“哎呦哎呦”地叫了几声,然后无比幽怨地看着钱嘉玥:“女侠,你说打人就打人的吗?”
“抱歉抱歉,”钱嘉玥意识到自己居然冲动地对着堂堂王爷下了手,急忙凑过去拉开朱祁钰捂鼻子的手,发现他鼻子下面居然一片猩红,登时吓坏了,手忙脚乱地摸出一方手帕来替他擦,一边擦一边连连致歉,“我顺手了,不是故意要打你的。”
“我的天哪,你还好不是故意的,如果是故意的,我的鼻子只怕都要被你打下来了。”朱祁钰这会儿还没发现自己的鼻子已经出血了,只是用手按着自己的鼻梁,“我的鼻梁是不是被你打断了?难怪海州的人都说钱家二小姐英勇,原来是这般英勇啊。”
正在替朱祁钰擦脸上的血,听朱祁钰这般不依不饶,钱嘉玥却没了耐心,她猛地用力,使劲擦了一下,然后把手帕塞到了朱祁钰的手里:“一个男子汉,絮絮叨叨个没完,不就是被打了一下吗,至于这么大呼小叫的吗?就你这样,日后如何统领天下。”
“你说什么?”听到钱嘉玥的最后一句话,朱祁钰哪里还顾得上疼痛,他立刻四下观瞧,确定周围有没有其他人听到。
“我说……没什么没什么,”钱嘉玥本来还没有意识到,知道这会儿才发现自己居然失言了,她立刻捂住了嘴巴,然后说了一句,“我先走了。”
然后,才逃命一般地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