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淑娴听闻钱嘉玥的一席话,脸色变得青一阵红一阵,实在是不好看,她尴尬地瞥了太皇太后和太后一眼,不知道该说什么才能改变场面。
好在,锦衣卫指挥使马顺匆匆而来,跪在朱祁镇的面前,为难地回禀:“皇上,水面上浮着一层油,怕是要待水面上的油都燃尽了,这火才能熄灭,因为火在水中,现下没有好的法子扑救。”
“到底是怎么回事,这水上的油是从何处来的,还不快去查,快去想办法解决,难道还要朕替你们想办法?”听到马顺说的话,朱祁镇发了怒。
“是,臣这就去。”马顺眼见皇上生气了,哪里敢再多说什么,立刻退下去想办法去了。
王公公用担忧的眼神看着马顺离去的背影,不由得皱紧了眉,但他一时想不出办法,所以也没有出声。
“钱嘉玥,你到底知不知道什么内情?”马顺走后,朱祁镇不由自主地将疑惑的目光投向了钱嘉玥。
“回皇上,奴婢不知。”钱嘉玥毫不畏惧地迎上朱祁镇的目光,底气十足,理直气壮。
御河那边,火还在熊熊燃烧着,股股黑烟隆重着上空,空气已然有些呛人,太皇太后咳嗽了几声。
“皇上,依奴才看,这火一时半会儿怕是熄不了,不如您与太皇太后和太后娘娘先行回到寝宫歇息。”王公公眼见火熄灭不了,而也因为他们在场,马顺他们更加紧张,因此显得愈加不知所措。
“也好,”朱祁镇再次朝着御河看了一眼,显然水面上的油并不少,所以才会如此,他站起身来,朝向太皇太后和太后的方向恭敬道,“请祖母和母后先行回寝宫歇息。”
“也好,”太后忙不迭站了起来,随后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又悻悻然朝向太皇太后,“母后,皇上说得对,您此处实在是呛得厉害,臣妾送您回清宁宫吧。”
太皇太后又朝着御河的方向看过去,方才那盏荷花灯早已经被燃烧殆尽,而火势虽然看起来小了些,但并没有熄灭的意思,神情凝重地点点头。
钱嘉玥见状,正预备跟上,陪同太皇太后一同回清宁宫去,但她还没走两步,便听到朱祁镇说:“钱嘉玥,你留下。”
钱嘉玥心头一紧,将求助的目光投向了太皇太后,但令她意外的是,太皇太后没有替她说话,只是朝她点了点头:“既然如此,你便留下来吧。”
用不敢置信地眼神看着太皇太后,但钱嘉玥却深知,既然太皇太后发了话,自然是不能轻易改变主意,只能轻声说了句“是”,然后便停下了脚步,留了下来。茉儿不放心,想要留下来,但兰心却拉着她跟着太皇太后一行人离去。看到茉儿一直扭着头看着自己,钱嘉玥朝她露出一个笑容,示意她放心,茉儿这才犹豫着跟着她们离去。
“不知皇上特地将奴婢留下,有何吩咐?”直到太皇太后一行人走远了,钱嘉玥才回转身来问朱祁镇。
朱祁镇却不说话,只是坐回椅子上,用怀疑的眼神看着钱嘉玥。而钱淑娴站在旁边,像是忘记了自己或许会因此被追责,用看热闹的眼神注视着眼前发生的一切。
“皇后也先回去吧。”朱祁镇瞥钱淑娴一眼,冷漠道。
“皇上,臣妾……”钱淑娴显然不愿就这么回去,但眼见朱祁镇的态度不容置喙,只能偷偷瞪了钱嘉玥一眼,然后行了个礼,不甘道,“臣妾告退。”
“皇兄,臣弟认为,钱女官只是无意发现不妥,并不知情。”朱祁钰见朱祁镇情绪不对,担心钱嘉玥遭殃,急忙站了出来替她说话。
“朕有问你吗?”朱祁镇不悦地看了朱祁钰一眼,“马顺那边处理不了,你去看看,是否能帮他出个主意。”
朱祁钰就这么被朱祁镇给支使走了,钱嘉玥不由自主地看向他,二人对视,朱祁钰却只能无奈地遵旨而去,不放心地又回头看钱嘉玥,却没发现,发现二人对视的朱祁镇此时脸色更加阴沉。
“你,跟着朕来。”朱祁钰走后,朱祁镇看了钱嘉玥,随后负手朝前走去,而王公公很识趣地没有跟上去。
钱嘉玥皱了皱眉,还是跟上了朱祁镇的脚步。走了没多远,便是一小片竹林,夏日里叶子生得浓密,微风拂过,哗哗作响。
“皇上,您到底要带奴婢去哪里?”钱嘉玥停下脚步不肯再走了。
朱祁镇竟然也就不再继续走了,停下来转过身看着钱嘉玥:“钱嘉玥,你对郕王可有情意?”
钱嘉玥被朱祁镇这没头没脑的问题问得是一头雾水,她茫然地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这座宫殿是太后先前住过的,前些时日修缮过一番,你瞧着环境如何?”朱祁镇又发出一个令钱嘉玥摸不着头脑的问题。
“环境很好啊。”钱嘉玥朝旁边的宫殿看了一眼,但她没有来过,并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不过环境倒的确很是不错,便发自内心地答道。
“既然如此,不如你便搬到此处来,如何?”朱祁镇突然逼近一步,用蛊惑的语气问钱嘉玥。
“皇上,奴婢是太皇太后身边的女官,理应陪同太皇太后住在清宁宫。”看着朱祁镇,钱嘉玥脑中生出一个念头,但很快,她又否定了,只觉得自己应该是想多了。
“你可以不是女官。”朱祁镇仍用方才的语气说。
钱嘉玥终于明白,自己刚才真的不是想多了,看着那张与齐臻一模一样的脸,钱嘉玥有些迟疑,她垂下眼帘不去看她,却不可否认地开始心乱如麻。
“朕马上就要开始选妃了,你不必有任何顾虑,只需参选,朕保证你定然入选。”看出钱嘉玥的情绪波动,朱祁镇自然而然地猜到她是动摇了。
钱嘉玥骤然抬起头来,用难以接受的眼神看着朱祁镇。但朱祁镇显然是把她的反应当作了惊喜和不敢置信,他笑了起来:“怎么,是不是太高兴了,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皇上,您为何如此自信?”钱嘉玥摇摇头,嘴角的笑意看起来有些嘲讽。
“此言何意?”朱祁镇不解地看着钱嘉玥,只觉得她不识抬举,“怎么,你难道觉得是辱没了你?”
“皇上今日私自将奴婢留下,竟然是为了此事?”钱嘉玥本以为朱祁镇是要问今日御河上的事情,谁知竟然是这事。
“不然你以为呢?”朱祁镇反问,因为刚才钱嘉玥的反应,他这会儿已经显得很不高兴了。
“若是皇上没有别的事情,奴婢就先告退了,太皇太后分方才被烟呛到,咳嗽了几声,奴婢放心不下,还惦记着回去替太皇太后煮茶。”钱嘉玥没有回答朱祁镇的问话,而是转移了话题。
“或者,你是有心要夺回原本属于你的皇后之位?”朱祁镇不说是否允许钱嘉玥离去,但话锋一转,凌厉了许多。
钱嘉玥不由得瞪大了眼睛,感觉实在是不可思议,却不得不耐下性子来解释:“皇上,奴婢并无此心思。”
“若你没有这样的心思,为何屡次对皇后下手?”朱祁镇的语气中突然就多出了些逼问的意思。
“对皇后下手?”钱嘉玥懵了一下,不明就里,下意识地重复一句,脑筋飞快地旋转,这才想起来上次的事情,条件反射似的解释道,“皇上,上次的事情您是亲眼所言,岂会是奴婢对皇后娘娘下手?”
“那今日的事,你如何解释?”声音仍冷冰冰的。
钱嘉玥又是嘲讽笑笑,却只是摇头,不作解释。但她的态度反而惹到了向来自负的朱祁镇,他声音里带着怒意质问道:“你这是什么态度,你是觉得朕对你有点意思,所以朕便会纵着你?”
“奴婢不敢。”
钱嘉玥立即否认,只是她的语气实在是没有表现出什么不敢,听在朱祁镇的耳朵里,反而有点赌气的意思。
正因为有了这样的联想,朱祁镇反倒气不起来了,他的眸色柔和下来,语气也温和下来:“钱嘉玥,若是你有心一争后位,朕也是可以考虑的。”
听到这话的钱嘉玥像是听到了一个特别好笑的笑话,她甚至忍不住笑出声来。
朱祁镇看到钱嘉玥笑得开怀,以为自己是把话说到了他的心坎上,正沾沾自得之际,听到钱嘉玥开了口。
“皇上,您怕不是忘了,您早已立后,而您的皇后,是太皇太后钦定的,奴婢的长姐。”
“那又如何?”朱祁镇却显得满不在乎,“朕如今已然亲政,自然可以选择朕心仪之人成为朕的皇后。”
钱嘉玥愕然:“皇上莫不是打算废后?”
“那便要看你了。”朱祁镇注视着钱嘉玥,但钱嘉玥分明直视着他的眼睛,却一点也看不出他在想些什么,这是第一次,她觉得眼前这个少年天子,比她以为的要难猜得多。
“皇上,皇后娘娘并无过错,不该被废。”钱嘉玥低下了头,不再与朱祁镇对视,但此时此刻,她的脑中突然浮现出了钱茗茗和齐臻二人在海边嬉闹的画面,而她确信,这场景,之前从未出现过,钱茗茗和齐臻根本就是不认识的。
“别慌着拒绝,你自可以回去好好想一想,过些时日再给朕答复。”朱祁镇的口吻带着不容拒绝的威严,留下这句话,便转身离去。
钱嘉玥站在原地,脑中一直重复着刚才突然出现在她脑海中的片段,不由又想起了之前那个梦,产生了怀疑:那真的是梦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