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 努尔哈赤发动对巴林部和炒花部的战争
二月初九日，努尔哈赤回到沈阳。努尔哈赤自二十五岁起兵征伐以来，战无不胜，攻无不克，只有宁远一城没有攻破，满怀忿恨而回，心情久久不能自得。他认真地反思了自己治国的成败得失，将自省发布于三月三日对群臣的教谕之中：
“吾思虑之事甚多，意者朕身倦惰而不留心于治道欤？国势安危民情甘苦而不省察欤？功勋正直之人有所颠倒欤？再虑吾子嗣中果有效吾尽心为国者否？大臣等果具勤谨于政事否？又每常意虑敌国之情形。当此昼夜踌躇之际，有启沃朕心暨精练行阵者，入而坐谈可也。若通窍之人，朕以思议质彼，必令彼以己见复我。骁勇之人，于吾言须当切记。大凡语言，有闲论之而忽入理者，亦有粗言之忽入精者。有等人，既不能言，又无勇敢，闲觑吾面，坐听吾言，可不令人焦躁耶？尔之才调规模，吾已知之矣，将欲觌面斥之，恐尔难受，故不出诸口。谚有云：一人善射，十拙随而分肉。贤人理治之国而汝坐享之，英雄阵获之物，而汝坐分之，诚如苗之有莠也。尔自为尔所为，进吾前何益？”（《清太祖武皇帝实录》卷4.）
努尔哈赤处在宁远失败造成的屈辱和痛苦的压力之下，处于万千思索与反思的包围之中，几乎不能自拔。但他终究是明末女真族的民族英雄，在他所受炮伤治愈到能承担新的战争重担的时候，在蒙古察哈尔部以大的动作威胁后金的安宁、内喀尔喀五部频频劫杀后金使节的情况下，努尔哈赤当即振作起来，他要以新的战争的胜利重新确立后金的国威，以胜利的喜悦医治宁远战败造成的心灵创伤。
努尔哈赤在宁远的败仗造成的影响是十分重大的，蒙古的察哈尔部和喀尔喀五部误认为努尔哈赤全军覆没，便各自显露出自己的政治意向。察哈尔部的林丹汗想趁此良机以武力统一蒙古各部，以便增强武力，同后金国争夺在满蒙的霸权，这样就激化了他同蒙古族其他各部的矛盾，引起了蒙古其他各部的激烈反抗。这正是努尔哈赤收拢蒙古各部的大好时机。
努尔哈赤宁远兵败的消息传到喀尔喀五部后，原先即动摇于明朝和后金之间的喀尔喀五部，明显地靠拢明朝。《清太宗实录》说：“喀尔喀妄料我军尽殁，专意助明，移师相逼，我遣往科尔沁之使臣，复屡被截劫。是喀尔喀之背盟肆恶也。我是以有喀尔喀之役。”（《清太宗实录》卷2.）
当初，努尔哈赤曾与蒙古喀尔喀五部贝勒等盟誓，昭告天地，曾经发誓说：“若征明与之同征；与明和，与之同和。后五部落贝勒背盟，私与明和，杀我国斥堠军，献首于明，受其重赏。又屡劫我国使者财货、畜产。”（《清太祖高皇帝实录》卷10.）上述资料真实地反映了宁远战后喀尔喀五部重大的立场转变，喀尔喀五部背叛了后金，违背了双方所立的誓约，努尔哈赤即以此为口实，于天命十一年（1626年）四月初四日，率领诸贝勒大臣统领大军征讨喀尔喀的巴林部和炒花部。
在喀尔喀五部中，抗击后金态度最坚定者要数巴林部的囊努克。其次是炒花部。囊努克为巴林部落巴图鲁贝勒叶黑的幼子。后金斗争的矛头首先指向巴林部，四月五日后金大军出十方寺边，渡过辽河安营，在这里从后金军中挑选精锐骑兵由诸贝勒统率快速前进，寻找囊奴克的居所。努尔哈赤统大军继之跟进。四月六日，后金大军星夜前进，次日天明时分，后金军兵分八路并进。后金的前锋军在四贝勒皇太极、二贝勒阿敏、阿济格台吉、岳托台吉的率领下首先到达囊努克寨。囊努克突然遭到后金军的袭击，匆忙率领从者数人弃寨而逃。后金诸贝勒随后紧追。囊努克摆脱不掉追兵，只得且战且逃。不料，后金一贝勒率所部从背后突然接近囊努克，猛力向其发箭，囊努克措手不及，被射于马下，射死他的人乃是四贝勒皇太极。当时有一位跟随皇太极，名叫希尔根的人，因所乘之马疲乏，而改换他人的马乘骑，飞快地冲入敌群，击散了囊努克的随从们，后来大兵陆续到达，占领了这一带的屯寨，收其牲畜而还。（《清太祖武皇帝实录》卷4.）
四月初九日，努尔哈赤令大贝勒代善、二贝勒阿敏、四贝勒皇太极和济尔哈朗、阿济格、岳托、硕托、萨哈廉等台吉率领精兵一万人，往西喇木伦河进军，遇到人民、牲畜即收取之。他还命令三贝勒莽古尔泰和八旗诸将统率兵士二千顺着前行诸贝勒之路径跟进。三贝勒莽古尔泰连夜前进，渡过西喇木伦河，将获取的牲畜赶回大营。努尔哈赤率兵回至科坤河边安营扎寨。
五月初一日，后金军宰牛八只，祭旗。五月初二日，蒙古喀尔喀巴林部落贝勒古尔布什下属、巴林部首领塔布囊喇班及其弟弟得尔格尔率其部属一百户投靠后金。这天，努尔哈赤将所获得的人畜五万六千五百，俱按等次分别赏给出征的将士。（《清太祖高皇帝实录》卷10.）
努尔哈赤此次出兵征讨喀尔喀五部，除了射死巴林部的首领囊努克之外，还给了喀尔喀五部的首领之一炒花以毁灭性的打击。据辽东巡抚袁崇焕疏言：“若西虏炒花五大营犹近奴穴，众可七八万，奴近尅而取之，遣其部落，望西北而奔，以依虎酋（林丹汗），奴得其部落生畜无算，炒（花）之版升（佃户），夷汉杂处，穷而归我，亦二千余口。”（《明熹宗实录》卷72.）又据《明史》载：“大清兵袭破炒花，所部皆散亡，半归于插汉（察哈尔）”。（《明史·鞑靼》卷327.）总之，经过天命十一年（1626年）四、五月后金军的毁灭性的打击后，喀尔喀五部中辈分最长、兵力也较强的炒花部，从此以后急骤衰败，其部属人畜或投察哈尔，或投明朝，或被后金掠获。
炒花，是对明朝贡市时领赏用的名字，明人又称之为爪儿兔，清人写为卓礼克图贝勒，根据《民族辞典》，又作“舒哈克卓哩克图洪巴图尔”，“叶赫巴图鲁”等，是明末内喀尔喀五部资格最老的一位首领，史称其部为“炒花五大营”，系达延汗第六子阿尔楚博罗特（那力不剌台吉）之孙、虎喇哈赤的第五子。占有福余卫的故地，驻牧于广宁东北（辽阳至沈阳一带）。万历四十三年（1615年）明设辽东马市、木市与之互市。炒花拥兵一万五千余骑，与后金对抗。万历四十七年（1619年），因努尔哈赤大败宰赛所部的骑兵，炒花被迫与后金结盟。结盟不久炒花即背盟，而与明朝通和，共抗后金。天启六年（1626年）炒花部被后金击破，内喀尔喀五部亦被基本征服。
五月上旬，在宁远保卫战胜利的鼓舞下，在辽东沿海坚持抗金斗争的毛文龙，派遣军队袭击鞍山驿，被守城的将领、努尔哈赤的第九子巴布泰击败，后金军斩杀毛文龙兵千余人，生擒游击李良美。征蒙凯旋归来的努尔哈赤听说鞍山有敌情，即夜入沈阳城，而诸贝勒俱向鞍山进发，途中听说毛文龙兵败，才返回沈阳。
五月十二日，毛文龙再次派兵袭击萨尔浒。初更时分，毛文龙兵攻打萨尔浒城南门，城中炮矢齐下，毛文龙兵稍稍退后便结阵对抗。后金总兵官巴都里自山上下击，率军呐喊，冲入敌阵，毛文龙兵溃败，巴都里率兵追杀，斩杀二百余人。
第二节 努尔哈赤礼遇奥巴
天命十年（1625年）十一月，由于受到后金军的大力支援才得以免遭察哈尔林丹汗吞并的蒙古科尔沁部首领奥巴，始终不忘后金的救命之恩，在努尔哈赤宁远败绩后，仍然坚持对后金友好的立场，决定于五月前往沈阳谒见后金国大英明汗努尔哈赤。
天命十一年（1626年）五月十六日，大英明汗闻听科尔沁奥巴台吉前来谒见，以其为异国之贝勒长，当即令三贝勒莽古尔泰、四贝勒皇太极和诸台吉等远迎。后金诸贝勒、诸台吉行走三日，与蒙古人相遇于开原所属之中固城。双方行抱见礼，后金设大宴招待蒙古人。然后来到汎河郊外，奥巴也宰牛羊设宴款待后金诸贝勒台吉。二十一日，奥巴即将到达沈阳，努尔哈赤拜谒堂子后，出城十里迎接奥巴。努尔哈赤升帐殿，奥巴率领部属站列帐前，偕台吉贺尔禾代、拜思噶尔进见，叩首，奥巴又到努尔哈赤膝前再拜，行抱见礼。努尔哈赤起立，到御座前答礼。二台吉贺尔禾代、拜思噶尔也如此行礼。双方会见过后，蒙古诸台吉复位而跪。努尔哈赤问候蒙古台吉安否。之后，后金诸贝勒亦依次与蒙古诸台吉行抱见礼。
奥巴等人向努尔哈赤献貂皮、貂裘、驼马，说：“我等之物，俱被察哈尔、喀尔喀两家兵掠去，竟无堪献者。”
努尔哈赤说：“彼二部兵原为贪得而来，掠其所有，不待言也。今尔我无恙，得相会足矣。”努尔哈赤设大宴招待蒙古客人后，各赐以雕鞍、马匹、金顶帽、锦衣、金带。
奥巴非常高兴地说：“今蒙赐太重，吾等意后必有掣回之日（把礼物要回），是以且喜且讶，而未敢深信也。”
努尔哈赤说：“些须之物，何足为意，但以后赐与之物，不过随其心而已，谁肯以好物给之。尔等若见诸贝勒所服之衣及奇异之物，即任意逼取之可也。”
言毕便与奥巴等人一同入城，每日设宴，厚加招待。奥巴令贺尔禾代、拜思噶尔二人问诸贝勒说：“汗曾许我以女，若果允之，吾可娶也。”
诸贝勒把奥巴的想法转告于汗，努尔哈赤考虑很长时间，决定将亲弟达尔汉巴图鲁贝勒舒尔哈齐之子、台吉图伦之女肫姐给予奥巴为妻，并且设大宴举行了婚礼。
六月初六日，努尔哈赤以科尔沁台吉奥巴倾心归附、与后金缔结盟好，便宰白马乌牛，祭告天地，双方缔结同盟。
首先努尔哈赤发誓说：“我本安分守己之人，被大明国并察哈尔、喀尔喀部欺凌，隐忍无奈，乃昭告于天，天遂佑之。又察哈尔、喀尔喀连兵侵科尔沁部奥巴，亦蒙天佑。今奥巴怀恨二部，为国事来与我共议，彼此受厄之人，盖天所凑合也。如能体天心，相好不替，而无欺诳者，天必眷之，不然天必咎之，降以灾危。和好后，子孙有败盟者，天亦以灾危，咎其人。如克敦盟好，天自永为眷顾。”
接着奥巴发誓说：“天命入主中原公正明汗，奇缘遇合奥巴，今以盟言告天。吾科尔沁王等，自事扎萨克图汗以来，忠心于察哈尔、喀尔喀，未有分毫不睦，今欲相好而不得，彼唯知劫杀不已，将我科尔沁诸王虏杀几尽，后无辜而杀我达赖台吉，后宰赛又杀我六贝勒，因无辜劫害，不图和好，吾等故成敌也。彼谓我敢于抗敌，因加以兵，幸皇天默佑得脱，又得满洲汗协助，吾不敢忘天所佑，汗所助，故来此谒汗，祝天地盟好。若渝盟忘恩，仍与察哈尔、喀尔喀相和者，天罪以灾危。如践盟言，不忘汗恩，天必眷之。后之子孙倘有败盟者，皇天亦以灾危罪其人，如守盟言，世好不替，天自永为之眷顾。”
当时后金国汗努尔哈赤与科尔沁奥巴台吉盟誓于浑河岸边，当天焚香献牲，努尔哈赤率领奥巴三跪九叩首之后，将双方的两份誓书宣读于众人面前，接着将誓书焚烧。
自从天命九年（天启四年、1624年）二月，努尔哈赤派遣巴克什库尔缠、希福与科尔沁台吉奥巴、阿都齐达尔汉、代青蒙古等会盟以来，两部间一直奉行友好政策。天命十年（天启五年、1625年）十一月，后金又派出军队援助科尔沁奥巴打退了察哈尔的进攻。天命十一年（天启五年、1626年）正月，后金军在宁远遭到挫败后，蒙古科尔沁部也没有像喀尔喀五部那样叛金归明，还是一如既往地坚持对后金友好的政策，所以，这次科尔沁奥巴前来谒见大英明汗，受到了后金的崇高礼遇。
六月六日，努尔哈赤大宴奥巴，并赐以汗号。
努尔哈赤说：“有过恶者天咎之，致令国势衰败；存正念者天佑之为君，而国乃兴矣。总之，主宰在天，察哈尔起兵来害奥巴，皇天佑之。当时昆仲奔北，奥巴独力抵敌，吾故顺天道，赐名号为土谢图汗，其兄土梅，号代达尔汉，弟布塔齐，号扎萨克图杜稜，贺尔禾代，号青卓礼克图。”这几个人都是土谢图汗奥巴的兄弟。还赐给盔甲，并四季衣服，诸般银器，雕鞍蟒缎布帛。奥巴等人向努尔哈赤感谢赐号之恩。
六月初十日，土谢图汗奥巴把妻子肫姐留在沈阳，自己返回科尔沁。努尔哈赤率诸贝勒大臣送行。努尔哈赤在外面住了一宿，设宴告别，到沈阳北面的蒲河城之南岗，努尔哈赤止步，命令大贝勒代善、二贝勒阿敏送到铁岭城，努尔哈赤返回沈阳。（《清太祖武皇帝实录》卷4.）
宁远战败后，努尔哈赤对蒙古的不同势力采取不同的政策，对于与自己为敌的喀尔喀巴林部和炒花部，实行以武力讨伐的办法，基本征服了内喀尔喀五部；对于积极向后金靠拢，始终不渝地奉行和好政策的蒙古科尔沁部则坚持和平友好的政策，并用缔结姻盟、对天盟誓的办法巩固和加深双方的友好关系；对于蒙古族中的最大最强的一股敌对势力——察哈尔部，努尔哈赤在世时，虽然尚没有能力和精力对其发动战争，但他通过采取支持科尔沁与察哈尔对抗和控制内喀尔喀五部等办法，有力地遏制了察哈尔向东的扩张，从而也粉碎了察哈尔林丹汗统一蒙古的迷梦。至于用武力征服察哈尔的任务，只能留给他的继任者了。
天命十一年（1626年）四至五月间，努尔哈赤对喀尔喀五部中的巴林部和炒花部发动大规模的战争，并终于基本征服内喀尔喀五部。这是努尔哈赤起兵以来，首次对蒙古发动大规模战争。但是《满文老档·太祖》之中，关于这次战争却缺载，这使我们有理由怀疑，努尔哈赤是否亲身参加了这次战争？我们认为，努尔哈赤由于有伤在身，他根本就没有参与此次对蒙古的战争。《满文老档·太祖》关于这次战争的缺载，正是为了掩盖努尔哈赤在宁远城下被击成重伤的事实。
六月十七日，大英明汗努尔哈赤致书土谢图汗奥巴，说：“尔曾与我言：筑城后，不令大臣等居住，而令小人居住之。此未合我意，未得当面言之，故赏此书以言之。令小人居住城内，尔等贝勒、大臣却不修住舍，居于郊外。一旦有事，进得城来，小人之住宿、粮草，能有几何？此为数甚微之所有，一旦耗尽，小民又何以为生？所谓苦者即此也。本年于尔处增添岱达尔汉、青卓里克图，故尔等之粮草如冰释然。于所筑城内，诸贝勒、大臣修盖房舍，囤积粮草，自身仍事游牧。一旦有警，却入城一二月，各有房舍粮草，即使（敌人）来之，又将如何？若仅以诸申之大臣居于城内，一旦有警，即率众游牧，如此行之，又将如何？此乃不信于我而存戒心矣！若存不信于我之心，尔我既已昭告于天，宣示于众，发誓结盟，故凡欺天凌人者皆无幸免也。我以正直，蒙天眷佑而生，岂赖尔等以图存耶？故为尔等言之。自古以来，妇人与诸申之大臣所言均不可信。丈夫何苦于妇人？主人何苦于诸申之人？故他人之言勿听信之。冰图尔二人共相思虑之，我此言当与不当，遗书覆之。”
努尔哈赤关于筑城御敌的方略是完全正确的，他唯恐科尔沁在没有坚固城堡的有效护卫的情况下，一旦被察哈尔或者喀尔喀偷袭击溃，由此看出他对同盟者的关心。
六月二十一日，土谢图汗奥巴自送行处回信给努尔哈赤，由伊勒德恩带来，其书说：“英明汗之训言，皆是矣。我等共同商议筑城之事，并已遣人赴达尔汉台吉处谕知筑城之处所。所谕众贝勒、大臣于城内修盖房舍之事，亦甚是。我等亦相议照办。我等为何不信于汗？若有不信，岂来谒汗之英明？没有理由说不跟随在汗的后面。上天鉴之。”（《满文老档·太祖》册72、李林：《重译满文老档·太祖》卷72.）
努尔哈赤给奥巴的信，对土谢图汗奥巴加强和充实奥巴的驻地格勒珠尔根城具有重要意义。
第三节 努尔哈赤的政治遗嘱
天命六年（1626年）六月二十四日，努尔哈赤训谕诸贝勒大臣说：
“昔我祖六人，及董鄂、王甲、哈达、叶赫、乌拉、辉发、蒙古，俱贪财贷，尚私曲，不尚公直，昆弟中自相争夺杀害，乃至于败亡，不待我言，汝等岂无耳目，亦尝见闻之矣。吾以彼为前鉴，预定八家但得一物，八家均分公用，毋得分外私取。若聘民间美女，及用良马，须破格赏之。凡军中所获之物，毋隐匿而不明分于众，当重义轻财可也。此言每常曾训诫，慎毋遗忘，而行贪取之事。诸贝勒昆弟中，有过不可不极力进谏，而存姑息心，若能力谏其过，诚为同心共事人也。昔卫鞅（即商鞅，约公元前390—338年）云：‘貌言华也，至言实也，苦言药也，甘言疾也。’又《忠经》（《忠经》为书名，孔子著）云：‘谏于未形者上也，谏于既形者下也，违而不谏则非忠臣。’凡事勿谓小而无害，不知由小及大，有坏于国者多也。凡我训言，莫非成就汝等，岂贻累于汝等耶？昔宋刘裕（363—422年，即宋武帝，南朝宋的建立者）谓群臣曰：‘自古明君贤相，皆由困而亨，舜发畎亩，傅说（商王武丁的大臣）举版筑（筑土墙），胶鬲（商纣之臣，贤人，周武王派周公寻觅并擢拔其于鱼盐业中）举鱼盐，百里奚（秦穆公以五张牡黑羊皮从楚国赎回，用为大夫，称为五羖大夫。与蹇叔、由余等共同帮助穆公建立霸业）食（饲）牛，天意何居’。群臣对曰：‘君相之任大任也，故天将降大任于斯人，必先苦心志，使之遍虑事物，而内不得安；劳筋骨，使外不得逸；饿体肤，使食不得充；所以动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是人而为君，必能达国事，是人而为相，必能悉民隐，天意如此而已。’若人之言，诚为善识天意者也。以历艰苦者为君，致令国受其福，以享安逸者为君，致令国受其苦。天见我国之民甚苦，故降吾身，历尽艰辛，使之推己以及民。吾艰苦所聚之民，恐尔诸王多享安逸，未知艰苦，有劳其民，不知有德政方可为君为王，否则君王何以称也。吾昔日曾将所思虑之言，明训土谢图毕，既而曰：‘恐汝介意，莫不以人孰无心，何为而此言？’土谢图对曰：‘以苦言诲人，令其流涕者爱之也，以甘言诲人令其悦怡者不爱之也。今汗爱我而有此训，天若亡我，我或忘之矣，吾心决不敢忘。’土谢图曾有此言，尔诸王亦如此心领所训，承我基业而笃行之可也。昔定帝（即大定帝，金世宗完颜雍，1161—1189年在位）自汴京（开封）幸故都会宁府（在白山之东），谓太子曰：‘汝无忧也，国家当以赏示信，以罚为威，商贾积货，农夫积粟。’尔八固山（四大贝勒和四小贝勒）继我之后，亦如是严法度，以效信赏必罚，使我不与国是，得坐观尔等作为，以舒其怀可也。”努尔哈赤说完之后，书写该训词分赠给诸贝勒。（《清太祖武皇帝实录》卷4.）
我们完全可以把努尔哈赤的这段训词当作努尔哈赤的临终遗嘱。这是政治遗嘱，没有涉及家事。这个遗嘱反映了他“心神不宁，悲苦难言，既眷恋又厌政的复杂心态”。（李洵、薛虹：《清代全史》卷1第225页。）关于家事的遗嘱，我们以后还要谈到。
闰六月十九日，后金军出师喀尔喀。阿济格阿哥（努尔哈赤之第十二子）贝勒等六人，前进至囊努克贝勒阵前。明安贝勒之子昂昆台吉至射战之地，执阿济格阿哥贝勒之马缰曰：“贝勒尔为何在前厮杀？是尔父汗所集之兵不多乎？”阿济格阿哥曰：“尔与其谏我，不如进步。”昂昆随即前进，并射倒囊努克贝勒之达赖塔布囊。诸贝勒将其进入告汗，汗嘉之曰：“我等何国之人未曾养育？有谁似此报效养育之恩乎？”随赐以达尔汉和硕齐之名号，并委以随从行走（即入值办事）。八固山贝勒各赏以著甲男丁一户、役使男丁一户，共赏十六户。诸贝勒以下，小人以上，如有呼昂昆台吉原名者，即解取其衣。闰六月十九日赐名。（《满文老档·太祖》册72.）
闰六月二十日，努尔哈赤遣回毛文龙欲和谈而派来的二位代表，并给毛文龙写了复信，书信说：“此战乃我兴之乎？实尔明万历帝肇之也。今明帝如愿担承兴兵之过而议和，并遣大员持盖御玺之书，经山海关前来，则可与之相议耳。岂可与尔看守南逃之人议之？”（《满文老档·太祖》册72.）
闰六月二十二日，遗扎鲁特部之厄勒哲依图代青书说：“奉英明汗谕：尔蒙古若存诚意则我两国共同伐明。取得城池，一并分之。可使之以征赋为生，否则，亦可带至我处，使之以织绸缎、蟒缎、毛青布、蓝布为生。然尔等不念及此，反助天谴之仇敌明朝，与我为敌，是尔等之愚昧也。上天以我为是，自东海以西至山海关相继将叶赫、哈达、乌拉、辉发、广宁、辽东等地赐我，尔等目不见、耳无闻耶？如今我两国同谋征伐敌国，以取敌国之财帛享之如何？倘不念此，尔我之间相争，岂有不偏于一方之理乎？援助他人，而贻干戈于子孙者，亦乃我等之愚昧也。”（《满文老档·太祖》册72.）
努尔哈赤在沉重地打击了巴林部和炒花部之后，念念不忘对喀尔喀五部中的其余几部发动和平攻势，以便争取更多的盟友。虽然巴林部和炒花部被击溃了，但是后金欲要征服喀尔喀蒙古五部，还需要一定的时日，尚须经历一段战斗历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