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 后金攻占开原
后金取得萨尔浒大战的辉煌胜利后,当务之急是加速政治中心的西移,从而加快攻占辽东的步伐。四月初三日,努尔哈赤说:“战马羸弱,当乘春草喂养,吾欲据界凡筑城,屯兵防卫,令农夫得耕于境内。”于是努尔哈赤亲自西行到界凡去,指示筑城地址,又选择旷野之处牧放马匹。(《清太祖武皇帝实录》卷3.)从努尔哈赤的上述言行来看,二月十五日,努尔哈赤派夫役一万五千人至界凡山,与其说是筑城,不如说是修筑防御工事,以对付明朝西路军的来攻,直到四月初,界凡城的扩建工作才真正开始。
四月初九日,努尔哈赤精选骑兵一千人,到铁岭地界距铁岭城十五里的地方掳掠,获得人畜一千而还。《清太祖武皇帝实录》卷3.我们完全有理由把这次掳掠活动看作一次军事侦察,它是为几个月之后努尔哈赤向辽北发动大规模军事进攻预作准备。
五月初五日辰时(上午7—9时)努尔哈赤登大衙门就座,衙门两侧设凉棚八处,八旗诸贝勒、大臣等分坐八处,大贝勒代善、阿敏贝勒、莽古尔泰贝勒、四贝勒皇太极及朝鲜二大员等六人,赐矮桌以坐,举行大宴。在这之前,诸贝勒进宴不坐桌,而是席地而坐。(《满文老档·太祖》册9.)
努尔哈赤从来没有忽略经略东海和黑龙江流域的野人女真,以便获得兵员补充,而且每次派人前去,都会有一定的收获。六月初八日,被派往东方去收取虎尔哈部遗民的穆哈连所率的一千兵返回赫图阿拉,他们带回遗民一千户、男丁二千、家口六千人。他们回来时努尔哈赤出城接迎,搭凉棚八座,摆席二百桌,杀牛二十头,举行盛大宴会。那时,在战争中被俘获的朝鲜二大官、众小官,还有朝鲜派遣的官员,都要求说:“想要观看迎接大兵。”汗说:“带去。”于是把他们都带去了,那天早晨,大家很早就出来了,朝鲜官员依次谒见;其次出征的诸大臣谒见;再其次,新来人户的各村诸大人依次谒见。随后设宴,才者、幼者、额真、阿哈、众子、女子们,肚子都吃饱了、喝足了才回去。带来的编户、俘虏都妥为处理后,第二天进城了,给来降的编户的第一等的大人,人各十对、马各十匹、牛各十头、衣服各五件以及暖帽、腰带、靴、鞍辔、撒袋、弓、箭。给第二等的人,人各五对、马各五匹、牛各五头、衣服各三件、暖帽、腰带、靴、撒袋。其他各户应用的东西都依次充足地给了。(李林:《重译满文老档·太祖》卷9.)
万历四十七年(天命四年、1619年)六月十日,努尔哈赤率兵四万人攻打开原城。
明朝时的开原城在今辽宁省开原市城北的老城镇。开原,辽时为咸州,金代和元代为咸平府,元朝的开元路的治所也设在这里。开原本名为开元,因避朱元璋名字中的“元”字之讳,改为开原。明朝的开原备御都司、三万卫和辽海卫都设于此城。开原是辽东都司对少数民族实行管理和统治的前哨,它的北面和东面居住着海西女真的叶赫部和哈达部,西面是兀良哈蒙古的游牧地,居住着蒙古族。哈达贝勒王台在世时,开原成为哈达捍御东夷(女真)和西虏(蒙古)使之不得汇合在一起的强力支撑点;王台去世之后,开原又变成明廷先是支持哈达与叶赫对抗,后又支持叶赫与建州努尔哈赤对抗的堡垒。努尔哈赤为吞并叶赫,必先除掉孤悬于女真和蒙古势力之中的开原城。
六月初十日,努尔哈赤率领四万大军从靖安堡进入明朝边界之内,向开原进发。当时阴雨连绵,河水上涨,行军异常困难。努尔哈赤征求诸贝勒对进军的意见,他说:“可回兵耶,抑前进耶?倘路途泥泞,河水难济,何以行之?”大家开会商量后,决定停留两天,等待地面稍干些再继续行军。努尔哈赤等人恐怕在此等待期间有逃跑的人向明方泄露后金进攻开原的机密,便派出一百人的小股部队故意向沈阳地界进发,他们杀死三十人、生擒二十人而回。同时,努尔哈赤还派人查看开原路的河水深浅,是否可以涉渡。探察河水的哨探回来报告说:“开原处无雨,道路不泥。”于是努尔哈赤率军急驰开原。
负责守卫开原城的明开原道韩原善不在署,以推官郑之范摄开原道事。推官郑之范在萨尔浒之战时本是南路主帅李如柏部的“赞理”,他随李如柏狼狈逃回后,竟然谋得如此高官,可见明廷连奖功罚罪的能力都丧失殆尽了。与他一起担任守城任务的有另外一员逃将总兵官马林以及副将于化龙、参将高贞、游击于守志、备御何懋官等。
开原城守城的主要官员都属贪赃枉法之类。推官郑之范“赃私巨万,天日为昏”。(《明神宗实录》卷584.)在他代理开原道期间,“把总朱梦祥到开原领钱粮,一月不给。各军衣物尽变,马倒人逃,离城草茂之处,趁青喂养马匹,贼至,猝不及收”。(王在晋:《三朝辽事实录》卷1.)就是这样一个贪官污吏执掌了开原道的行政大权。北关叶赫部贝勒金台石、布扬古探听到了努尔哈赤即将进攻开原的讯息,秘密派人到开原报告,开原城推官郑之范不但不重视叶赫人的秘报,反而鞭打了叶赫部报信的使者,王在晋:《潮辽事实录·总略·南北关》。其昏庸刚愎到了怎样程度可想而知了。萨尔浒之战中北路军主帅马林从尚间崖临阵脱逃后,杨镐不但不治其罪,反而命其保卫重镇开原。马林处在努尔哈赤的兵锋威胁之下,既不设探兵,也不设城防,反而过分依靠蒙古人,同蒙古人煖兔、宰赛叔侄二人订立了盟约。蒙古人答应他,一旦后金进兵开原,他们将以二十四营兵力援助,实际上蒙古煖兔、宰赛叔侄二人早已被努尔哈赤收买过去,他们不仅无意帮助明朝,反而向努尔哈赤递送明军的情报。
总之,开原是一座没有设防的城市。
努尔哈赤在进攻开原前,已派出多名谍工打入开原城内,这些谍工对于开原城内的情况,诸如军队的多少、士兵的作战能力、粮饷的储备、官员的敬业状况等,都进行了详细的了解。尤其是当他们探知城里的战马都在城外远处放牧的状况时,迅速地通报了努尔哈赤,努尔哈赤也正是利用了明方兵将无战马可乘的时机,出其不意地包围了开原城。
后金八旗兵于六月十六日飞抵开原城下,并把开原城严密地包围起来,根本没给马林布防的机会。实际上这时马林根本也没在开原城内,彭孙贻说:“马林方勒兵巡边,还兵赴城,敌众袭之,林败死。”(彭孙贻:《山中闻见录·建州》。)马林作为开原的最高武官,不积极布置城防,一味依靠蒙古,在后金来袭时又不在城内,而在若无其事地巡边,自知罪责难逃,再联想到在尚间崖战役中自己可耻脱逃的历史,自认没有生路可走,便在此次后金围城的情况下,拼死回城急救,结果也战死城外。推官郑之范急忙在开原四门增加兵力,加强防守。
后金军一面在开原东门布置重兵,进行夺门冲杀,一面在南、西、北三门掩护进攻,努尔哈赤派进城内的谍工在东门“开门内应”,(《明神宗实录》卷584.)因此后金军得以轻易夺门而入,在其他三个城门进行掩护攻击的后金军也都竖起云梯、鱼贯而上地登上城头。开原很快陷落,于化龙、于守志、高贞等人战死,摄道事郑之范逃出北门,但后来逮死狱中。
努尔哈赤借助“潜伏于城中”的奸细的力量,“无亡矢遗镞之费,而成摧城陷阵之功”(《三朝辽事实录》卷1.)地攻陷开原之后,心情欢畅地登上开原城的南楼,举目观望开原的形胜,心情异常欣悦。这时有哨探前来报告,从铁岭方向有三千明兵前来救援。努尔哈赤派遣大贝勒代善领兵迎击,明军一见后金军立即掉头逃跑,后金军二十人追杀四十余明兵后返回开原。
六月十六日努尔哈赤率领后金军围攻开原时,与马林订立盟约的蒙古人宰赛、煖兔侄叔二人率领各自的部属,按着努尔哈赤的部署,非常及时地出兵抢掠,他们先抢占庆云堡(今开原市西),后又围攻镇西堡(今铁岭市西北),从西面牵制明朝的兵力,使之不能分兵东救,从而声援了围攻开原的八旗军。(《熊经略集》卷1.)后来努尔哈赤在从开原掠得的数百万财物中,拿出“余财十数万以饵宰(赛)卜(巴哈达尔汉即煖兔)二十四营,炒巴(即炒花)二十营,使之东攻辽沈(辽阳、沈阳),西攻广宁”,(《明神宗实录》卷583.)从而配合后金的八旗兵进犯铁岭。
后金攻占开原后,大抢特抢三天,满载而归。“至城内俘获之人口、财物、金、银、牛、马、驴、骡,命搜集于各立营处……驻三日,其俘虏财物,收之不尽,军马驮之不完,乃以所获之驴骡马匹驮运,以牛车装载,仍有所余……”抢完之后,“遂毁屡世居住之开原城。毁城而回时,尽焚城内庐舍、衙署、楼台。”(《满文老档·太祖》册10.)开原城遭受了一次空前绝后的浩劫。城内被“杀掠士民男妇大约不下十万余口,城中藏匿获生及逃出者,仅约千余。一时惨毒景象,见者刺心,闻者酸鼻”。(《明神宗实录》卷583.)
后金攻克开原,对蒙古族的震动很大,蒙古族时有来归者。后金军攻进开原的第二天,因子女被俘虏,有七个蒙古人叛变旧主来归;第三天早晨又有五个蒙古人来归;中午的时候,一个名叫阿布图的首领率领二百蒙古兵来投。阿布图来降前,谓明朝的领兵诸将说:“我等之妻孥被俘,若不前去一战,岂有如此奉送之礼?”明朝诸将说:“尔等可相机而动,不可妄为也。”说后,大家喝烧酒、黄酒为其送行。阿布图佯为进攻,可是没有进攻就投降了。(《满文老档·太祖》册10;李林:《重译满文老档·太祖》卷10.)这些来降的蒙古人很自然地被努尔哈赤收为羽翼。
第二节 后金迁都界凡城
后金军攻占开原后,大约在六月的最后几天,努尔哈赤率领八旗兵返回界凡城。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努尔哈赤对诸贝勒大臣说:“吾等不回都城,于界凡筑城架屋居之,令兵马不济(渡)浑河,牧于边境可也。”
诸贝勒大臣讨论一阵后,认为还是回还赫图阿拉为好,便向努尔哈赤奏道:“不如还都,各修马厩,采草牧养,以水洗濯,方得肥壮也。士卒归家,以便整顿器具。”
努尔哈赤说:“是(这)非汝所知也,当此六月炎天,行兵已经二十日,自此归家,远近不等,或有二三日至者,或有居都城之东,三四日方至者,今天暑路遥,马匹何日得肥?吾欲居界凡,令马牧于此也。早令之壮,八月兴师。”(《清太祖武皇帝实录》卷3.)
他说过之后,便在界凡城居住下来,把马放牧在周边的地方。等把这一切都安顿完毕之后,努尔哈赤派遣人等前去赫图阿拉迎接后妃以及诸贝勒的妻妾。六月,后金在界凡大兴土木,很快就把大英明汗的行宫和诸贝勒大臣、官兵所居的房屋建造完毕了,后金从赫图阿拉迁都界凡的工作至此完成。努尔哈赤从赫图阿拉这座闭塞的山区之城走出,向西、向辽东腹地跨出了重要的一步。
万历三十一年(1603年)努尔哈赤从佛阿拉迁都赫图阿拉后——于万历三十三年(1605年)发明了人参煮晒法;于万历三十四年(1606年)从明朝获得宽奠等六堡弃地八百里;于万历三十五年(1607年)取得对乌拉的乌碣岩战役的胜利,并于九月攻灭辉发部;于万历四十一年(1613年)攻破灭亡乌拉部;于万历四十三年(1615年)完善、确定八旗制度;于万历四十四年(1616年)努尔哈赤上尊号称汗,建立后金国;于万历四十六年(1618年)袭破抚顺城,随后攻克清河城,开始了大规模侵占明朝辽东疆土的西进过程;于万历四十七年(1619年)取得萨尔浒大战的具有转折意义的胜利,并于同年攻陷开原城。努尔哈赤在赫图阿拉定都的十六年是后金由小到大、由弱到强发展的极其重要的阶段。
后金的新都界凡城,修筑在界凡山上,城名即来源于山脉的名称。界凡山位于浑河与苏子河合流处的东南方向。从界凡山往东,与其相联的山脉叫作铁背山。今天已经没有界凡山之称,原来的界凡山和铁背山现在统称为铁背山。
界凡山“崇山巨阜,岞崿横云,磊磊石崖,连续不断”。高士奇:《扈从东巡日录》卷下。山的西端即是杜松与后金军激烈争夺的吉林崖。从吉林崖往东数十米,山势陡然下降,形成一个豁口,从这个豁口再往东行走三四里路,便是努尔哈赤时代的界凡城了。傅波:《抚顺名胜古迹考·界藩城》。
界凡城依山势而建,北面高南面低,“城周围一里”,呈不规则长方形,东西长约二百米,南北宽约二十米,城墙是以巨石添土垒砌而成。
早在努尔哈赤之前几十年,就有人在界凡山上修城居住,那是16世纪80年代(1584-1587年),建州女真哲陈部人在界凡山上修建了界凡寨。万历十五年(1587年)努尔哈赤征服了哲陈部,自然也就把界凡寨纳入了自己的管辖之下,这件事的三十一年后即万历四十六年(1618年),努尔哈赤开始在界凡寨的基础上重建界凡城。三十二年后即万历四十七年(1619年),界凡城建筑完工,努尔哈赤把后金的政治中心迁徙于此,从此建州女真进入了一个新的发展时期,即全力与明对抗的时期。
第三节 熊廷弼出任辽东经略
熊廷弼是明朝末年著名的政治家和军事家,是明末辽东地区杰出的地方官吏。万历四十七年(1619年)六月二十六日,朝廷任命熊廷弼为兵部右侍郎兼都察院右佥都御史,经略辽东。(《明神宗实录》卷583.)
熊廷弼(1569—1625年)字飞白,江夏(今武昌)人。万历二十六年(1598年)考中进士,授保定推官,后擢为御史。熊廷弼身高七尺,才华横溢,办事雷厉风行。由于边患日益严重,他刻苦钻研兵法韬略,苦练骑射本领,成为明朝官吏中“有胆知兵,善左右射”、文武双全的“盖世奇才”。万历三十六年(1608年)熊廷弼巡按辽东,他在首次任辽期间,曾跟城隍神作过斗争,一时被人们传为美谈:“岁大旱,廷弼行部金州,祷城隍神,约七日雨,不雨毁其庙。及至广宁,逾三日,大书白牌,封剑,使(派遣)使往斩之。未至,风雷大作,雨如注,辽人以为神。”(《明史·熊廷弼传》卷259.)这个动人的传说从一个侧面反映了熊廷弼无所畏惧、敢于斗争的大无畏精神。
当时辽东巡抚赵楫、辽东总兵官李成梁放弃宽奠等六堡八百里的土地给建州,并将六堡一带土地上的六万民户焚房内迁,给明朝造成了严重的损失,给边民制造了灾难。熊廷弼再次不畏权贵,于万历三十七年(1609年)二月,疏劾二人罪状:“抚臣赵楫、镇臣李成梁,弃与夷界者,宽奠等六城堡,延袤八百里,其概作逃民,为韩宗功(李成梁之女婿)驱逐者六万四千余众,自清河之鸦鹘关以至一堵墙之盘岭各墩弃,而七十里之边失矣;自张其哈喇佃子弃,而八十里之边失矣;自叆阳界起赛儿疙瘩迤东至横江一带尽弃,而三百里之边又失矣。此弃地之大略也。……是四略者,谓之献地,不止弃地;谓之通虏,不止啖虏。楫与成梁之罪,可胜诛耶?”(《明神宗实录》卷455.)
熊廷弼在巡按辽东任内,尽职尽责,兢兢业业,为澄清辽东吏治做出了一定成绩,夏燮说他“在辽数年,杜馈遗,核军实,按劾将吏,不事姑息,风纪大振”。(《明通鉴》卷76;《明史·熊廷弼传》卷259.)后来熊廷弼转为督学南畿,也是干得“严明有声”,但是,因为“杖死诸生事”与巡按御史荆养乔互相指责对方的过失,熊廷弼的奏疏虽然使荆养乔投呈弹劾自己,请求去职,但是熊廷弼也听勘归田。
万历四十七年(1619年)三月初,明军在萨尔浒大败后,给事中赵兴邦、祝耀祖、御史杨鹤等,向万历皇帝上书,称熊廷弼熟谙边事,“料事指掌”,请求起用。“廷议以熊廷弼熟边事,起大理寺丞兼河南道御史,宣慰辽东”,六月又“擢兵部右侍郎兼右佥都御史代镐经略”。(《明史·熊廷弼传》卷259.)熊廷弼二次任职辽东。
熊廷弼受任后,尚未出京,开原陷落,他刚刚走出山海关,铁岭又没于敌手,沈阳“军民一时尽窜,辽阳汹汹”。在这种形势下,杨镐所指挥的萨尔浒大战失败的惨重后果暴露无遗了,朝廷再想包庇这场惨败的罪魁祸首杨镐也是包庇不了了。《明史》记载说:萨尔浒“败书闻,京师大震,御史杨鹤疏劾之,不报。无奈开原、铁岭又相继失,言官交章劾镐,逮下诏狱(诏狱:奉皇帝诏令拘禁犯人的地方),论死,崇祯二年(1629年)伏法”。(《明史·杨镐传》卷259.)杨镐终因萨尔浒惨败一事被处死。
七月二十九日,熊廷弼抵达辽阳,开始他的第一任经略辽东的生涯。
在熊廷弼被任命为辽东经略之前,明廷还调整了辽东总兵官的人选。万历四十六年(1618年)四月,明廷任命李如柏为辽东总兵官。万历四十七年(1619年)三月,李如柏任辽东总兵未及一年,即率领明朝南路军进攻赫图阿拉,但他畏缩不前,滞留观望,不积极赴敌。接到杨镐的退兵令后,又仓皇逃跑,回到清河后,李如柏下狱自裁。
万历四十七年(1619年)四月,明廷任命李成梁的第三子李如桢为辽东总兵官,李如桢由父荫为指挥使,一再迁升为右都督,在锦衣卫内曾掌南、北镇抚事。他虽然为“将家子,然未历行阵,不知兵”。(《明史·李成梁传·李如桢》卷238.)李如桢纯粹是沾了李成梁的光,才当上了辽东总兵官。李如桢到任后,辽东经略杨镐以其为铁岭人,派他镇守铁岭,之后不久,又派他屯驻于沈阳,而以参将丁碧领兵防守铁岭。
后金攻占开原的事件,除了在蒙古族中引起震动、使之接二连三投归后金外,还在明朝统治阶级的下层引起了一定的反响,不少明朝下级官员归顺后金。万历四十七年(1619年)七月,原来居住在开原的千总王一屏、戴集宾、金玉和、白奇策,守堡戴一位,他们共带领二十余人,为了寻找被掠到后金的妻子儿女,前往后金投降。这些归降的汉官,很受努尔哈赤的欢迎,他说:“观此来降者,知天意佑我矣。彼闻吾养人,故来投耳。”他对蒙古来投的官员和这些明朝来投的汉族下层官吏,一并给予奖励,赐给从开原城来投的任守备职的阿布图巴图鲁人一百、牛马一百、羊一百、驼五只、银百两、绸缎二十匹、布百匹。六位千总各赐人五十、牛马五十、羊五十、驼二只、银五十两、绸缎十匹、布百匹。守堡百总等官,各赐人四十、牛马四十、羊四十、驼一只、银四十两、绸缎八匹、布八十匹。随从者皆按等级赐给妻、奴、牛马、田地、房屋。(《清太祖武皇帝实录》卷3.)对于归降的原来明朝的各族官吏,努尔哈赤以抢自明朝的人口、牲畜和财物大肆奖赏,其目的不言而喻,为的是引起明朝统治阶级的更大分化,吸引各族的官员、兵民前来归降。
第四节 后金攻陷铁岭
万历四十七年(1619年)七月的一天夜晚,努尔哈赤在睡梦中梦见天鹅、白鹤和一群鸟儿上下翱翔,翻飞不止,他用罗网去捉,竟然网住了一只白鹤,他把它捉到了手里,大声说:“我捉到宰赛了。”醒来后他把这个奇怪的梦对后妃说了,后妃说:“宰赛为人如飞禽,何以捉之?”第二天,大英明汗又将此梦对诸贝勒大臣说了,诸贝勒大臣对他说:“此梦主吉,盖天将以大有声名之人为吾国所获,故为之兆也。”(《清太祖武皇帝实录》卷3.)
七月二十四日,努尔哈赤亲自率领八旗兵五万余人经三岔儿堡,入老边,围攻铁岭。代理铁岭游击李克泰把后金军进入三岔堡这条紧急敌情“飞报李如桢”,然而李如桢得到敌情报告后,畏敌如虎,畏葸不前。本来他只需一夜的时间即可率军抵达铁岭,可是等到七月二十五日,努尔哈赤率领大军把铁岭紧密包围起来时,他还在来铁岭的半途上徘徊。
在努尔哈赤指挥后金军包围铁岭前,铁岭守城游击李克泰紧急把城外的军兵收入城内,那些在后金军围城前没有来得及入城的军兵则各自逃窜。努尔哈赤坐在铁岭城东南的小山上,指挥八旗军的攻城战斗。后金军布置战车,架设云梯,全力攻击铁岭的北城。城中游击喻成名、史凤鸣、李克泰命令士兵连放枪炮、齐发矢石。就在两军激烈搏斗时,明朝“参将丁碧开门迎敌战没”,(王在晋:《三朝辽事实录》卷1.)北城首先陷落。接着明金双方展开激烈的巷战,游击李克泰、喻成名、吴贡卿、督防判官涂必达等先后战死,但是新任游击王文鼎逾城脱逃。城内军民英勇战死多达四千余人。城中男妇被杀被俘万余人。
总兵官李如桢玩忽职守,不前赴敌,事后辽东巡按陈王庭参劾他说:“据七月二十四日酉时(下午5-7时),署(代理)铁岭游击李克泰以虏(后金军)入三岔儿堡,紧急夷情飞报李如桢矣。闻虏距边只十四五里,设使亲提一旅,衔枚疾趋,一夜可度铁岭,虏闻援至,自不得不解铁岭之围,何乃缩朒观望,延至二十五日申时(下午3-5时)方抵新兴堡(新城子),俟贺镇守兵至方才合营,而铁岭于是日辰时(上午7-9时)陷矣。”(《明神宗实录》(内阁文库本)卷47.)
六月十五日开原陷没后,明廷设法激励内喀尔喀五部蒙古宰赛贝勒抗击后金,明朝实行的这一招还真的产生了效果,或者说宰赛见到好处就上。当铁岭被后金攻陷的消息传到宰赛的耳边时,被明朝使者“设词激怒”熊廷弼:《恭陈初到事宜疏》。的宰赛率领儿子色特希尔、喀什克图、妹丈岱葛尔塔布囊、扎鲁特部的巴克、色本兄弟、科尔沁部明安贝勒的儿子桑阿尔塞等人统领兵丁一万余人,在铁岭陷落的第二天,也就是七月二十六日的凌晨,赶到铁岭城外,潜伏于高粱地中。等到天亮以后,后金的跟役小厮牵马至城门前放马,蒙古人即发兵砍杀,共杀死了百余人。城内的后金兵当即出城察看,知道不是明兵,而是蒙古兵,就打算进城。由于没有得到努尔哈赤的命令,不能随便还击,但若不还击,我兵又被蒙古人杀了,便决定跟随蒙古人而行。这时努尔哈赤正出城来,说:“为何不杀此兵?速攻杀之!”大贝勒代善说:“恐日后悔之。”
努尔哈赤说:“何以悔之耶!据知此乃宰赛之兵。我所聘叶赫金台石贝勒之女,宰赛其人夺而娶之,是一也。又曾侵我乌扎鲁屯,是二也。无故执我使臣和托,以铁索缚之,该使臣得脱返回,中道为明人所杀,是三也。其后,我以不堪明之虐害,兴师征之矣,而彼与明同谋,对天地立誓伐我,以求厚赏者,是四也。再者,曾谓明通事曰:‘赐我重赏,夫倘不征伐满洲,上天鉴之。’遂斩断活白牛之腰,于马上以手对天洒祭牛血,是五也。今彼先杀我人,是六也。因此战之,我何悔耶?乃著我军士,急进砍杀之。”(《满文老档·太祖》册11.)
于是,大贝勒代善率兵奋勇进击,追杀蒙古人渡过了辽河,在辽河及两岸杀死许多蒙古人,生擒蒙古翁吉喇部宰赛贝勒及其儿子色特希尔、喀什克图二人及扎鲁特部巴克、色本兄弟、科尔沁部明安贝勒之子桑阿尔塞以上计贝勒六名,以及宰赛之亲信大臣、宰赛的妹丈岱葛尔塔布囊以及其他大臣十余人,共计一百五十人。(《清太祖武皇帝实录》卷3.)
后金军大败蒙古兵,正押解着宰赛等人班师返还铁岭城时,只见烟尘腾起,那是明兵分三路向铁岭急驰而来,后金军越过铁岭城前往迎击,明兵发现后金军后,未敢近前,马上撤退逃走。
在这里还要插叙李如桢的故事。面对努尔哈赤对铁岭的围攻,辽东总兵官李如桢迟迟不愿赴战,但是面对着军功和荣誉,李如桢却想方设法,开动脑筋,大捞特捞。宰赛等蒙古万余军兵被击溃后,在铁岭城外遗尸遍野,李如桢率领下属军卒发现后,割取首级一百六十多颗,(王在晋:《三朝辽事实录》卷1.)以便用其报功。李如桢赴辽任总兵官以来,从开始赴敌时的怯懦表现到随后割蒙古兵死尸的首级报功的做法,一时间在后金兵中传为笑谈。
活捉蒙古宰赛的当天,没让宰赛会见努尔哈赤,把他们安置在铁岭城中央的四角楼内。次日,后金军宰牛羊设大宴,击鼓,吹喇叭、唢呐、法螺,令蒙古人谒见汗。叩见完毕之后,宰赛贝勒的部下乌胡齐侍卫说:“英明汗及诸贝勒皆安好耶?”
四贝勒皇太极从努尔哈赤右侧回答他说:“有跟役小厮十人破头,余皆安好。尔等乘马和鞍子俱好耶?”
蒙古人羞愧难当,无言以对。
攻取铁岭城以后,后金军在那里驻扎三天,办理俘获之事过后,回军界凡城。在回军那天,努尔哈赤对宰赛贝勒之僚友、名叫呼博罗齐的大臣说:“尔蒙古兵,认得我人,先杀我百人,夺马一千。于是,我兵击败蒙古兵,诛戮甚多,生擒尔宰赛贝勒等共贝勒六人及一百余人。著尔往告此信。”遂放呼博罗齐等十人还归蒙古。
返回界凡城的那天,众福晋迎于富尔简阿拉,叩见努尔哈赤。大贝勒代善率众贝勒拜见诸福晋。然后,与宰赛贝勒一齐被擒的蒙古诸贝勒叩见诸福晋。
在蒙古内喀尔喀五部中,宰赛兵多,牲畜多,国最富。恃其强盛,宰赛对诸国则多藐视、凌辱、掠夺、杀害。各部的人像憎恨魔鬼一样憎恨宰赛。宰赛也不以为自己是人,他好像是在天空高飞的大鸟一样,或者像野兽中的凶猛的虎一样生活。可是天以宰赛为非,所以他虽然骑着从二万马群中选出的好马,可是却被拴住了马腿,不能跑掉。他那像在山野中生活的野虎一样的身体,也不能再作抵抗,终于在高粱地里下马,牵着二马辔的偏缰,坐在地上,被努尔哈赤的微末甲兵二人擒获。努尔哈赤说:“宰赛其人,我已收养,宰赛之兵众,悉为我所杀。彼所属之国人、畜群,恐为他贝勒所掠取,拟释所擒之一百四十人还,以守护其国无夫之妇、失父之童及其牲畜。”遂遣一百四十人还。(《满文老档·太祖》册11.)
喀尔喀五部是漠南蒙古的重要组成部分之一,驻牧于开原、铁岭、沈阳、广宁边外一带,是达延汗的后裔。达延汗的第六子阿尔楚博罗特的儿子为兀班,兀班生子煖兔(巴哈达尔汉)和伯言,伯言之子即为宰赛。(周远廉:《清太祖传》第477页。)煖兔(叔,应为伯)、宰赛(侄)属于翁吉喇部或称兀班部。
宰赛之父伯言,勇敢剽悍,能征惯战,多次侵入明边抢夺掳掠,明人称之为“大酋”。万历二十二年(1594年)十月,伯言入侵明境,被明朝辽东总兵官董一元打得大败,中箭身亡。这时失怙的宰赛卧薪尝胆,争取明廷的市赏待遇,增加收入,加强军力。仅仅经过十四年,宰赛就发展为喀尔喀五部之首,兵强马壮,成为与察哈尔的林丹汗并驾齐驱的蒙古名酋。隶属于喀尔喀北方三部(扎鲁特、巴岳特、兀班)的“二十四营,惟宰赛最强。宰款则诸营不敢动,宰动则诸营不敢款”。(陈继儒:《建州考》。)宰赛成为喀尔喀五部的主宰者。
宰赛残忍嗜杀,掠夺成性。万历二十五年(1597年),由于要挟不遂,杀死明朝庆云堡守堡王凤翔。万历三十五年(1607年),执杀庆云堡守备熊钥。(《明神宗实录》卷523.)万历二十五年(1597年)他娶得叶赫金台石过继给其兄纳林布录的、业已许婚给代善的女儿以后,又以金台石杀嫂(宰赛之外母)为要挟的口实,要求再娶东哥格格。他的伯父煖兔(巴哈达尔汉)也趁叶赫遭受努尔哈赤和宰赛两重压力之机,向叶赫要求纳娶东哥格格。最后叶赫两贝勒经过慎重考虑,同意把东哥格格嫁给煖兔(巴哈达尔汉)之子莽古尔代(宰赛的堂兄)。
后金军攻得铁岭之役,努尔哈赤曾派遣费英东扎尔固齐还家报捷。听说该大臣于归途中,擅将俘获之牛驴散于随行兵士、卡伦兵丁及驻屯之大臣等。执法者判曰:“除汗之外,即亲生执政之诸贝勒亦不得将众人共有之俘获财物,擅与他人!尔身为大臣,妄自尊大,擅将众人之俘获财物散给他人。应革尔大臣之职,并将攻取乌拉城之役以来,历次以大臣之分所得之物,尽数籍没!”审毕,诸贝勒、大臣皆称此言为是,报汗以闻。
努尔哈赤说:“常言道:无有之时,得铁贵于金。初我无僚友时得到他(费英东)而举为大臣之僚友,如今岂可令其退还?勿革其大臣之职,可准赎罪……可没其铁岭阵前以大臣之分所得之赏物,给与同级大臣及其下级执法者分取之。”(《满文老档·太祖》册11;李林:《重译满文老档·太祖》卷11.)费英东是努尔哈赤的孙女女婿、清初著名的后金五大臣之一,战功赫赫,就因为擅自分发财物给予部下,即得到如此严厉之惩罚,努尔哈赤时代执法之严,可见一斑了;后金常胜,明军常败,以及海西女真相继被后金吞没,也可以从中找到答案。
第五节 后金吞并叶赫
七月二十五日,后金攻陷铁岭后,明廷慌了手脚,八月二日,明神宗万历皇帝朱翊钧旨令熊廷弼代替杨镐经略辽东。八月三日,熊廷弼在辽阳接替杨镐视事。八月十三日,明廷逮捕杨镐入京问罪。
熊廷弼在辽阳接替杨镐经略辽东后,辽东的形势即将发生或开始发生急剧变化,努尔哈赤攻取沈阳辽阳的计划就不如杨镐在任时那样轻易可以实现了。下一步该怎么办,努尔哈赤一时之间拿不准主意,他要听一听部属的意见。他召集诸贝勒大臣和降将李永芳等人,开会研究进取方略。后金谍工之一、原为明朝生员的贾朝辅的供词透露了这次会议的基本情况:
“本月(八月)初十日,降主(努尔哈赤)会集诸部各头目及李永芳等,问此番攻取何先?或曰当先辽阳,倾其根本;或曰当先沈阳,溃其藩篱;或曰熊经略已到,彼必有备,当先北关,去其内患。降主曰:‘辽已败坏至此,熊一人虽好,如何急忙整顿兵马得来!’李永芳曰:‘凡事只在一人,如憨(汗)一人好,事事都好。’降主曰:‘说得是。我意亦欲先取北关,免我内顾,将来好用全力去攻辽、沈。’”(《熊襄愍公集》卷3.)
努尔哈赤听取诸贝勒大臣的意见后,考虑到开原、铁岭失陷后明兵龟缩于辽阳、沈阳,熊廷弼正忙收集散兵游勇、无暇顾及叶赫的现实,决定首先全力攻破叶赫。八月十九日,努尔哈赤亲自率领后金军,列牲祭纛,在祭祀仪式上,他庄严宣誓说:“此举如不克平叶赫,吾必不返国也。”(徐乾学:《叶赫国贝勒家乘》。)全军誓师完毕,努尔哈赤命令大贝勒代善、二贝勒阿敏、三贝勒莽古尔泰、四贝勒皇太极率领精锐护军,以讨伐蒙古为名,绕路潜进,然后直奔叶赫贝勒布扬古的驻地叶赫西城;又命额亦都作为先锋,扮作蒙古兵的样子,急驰叶赫贝勒金台石的驻地叶赫东城。努尔哈赤本人率领八固山额真,督率大军,随后跟进。他统领后金军一路杀掠,所过部寨皆望风而归,取得壮喀、季勒等十四寨,星夜驰骋,直向金台石的叶赫东城杀奔而来。
叶赫贝勒金台石的驻地为叶赫东城,又称为叶赫大城,是以石砌墙、把一个面积为八万平方米的硕大台地围在核心而修建成的坚固城堡,本书前面虽然介绍过这座城寨,但仍有必要引用瞿九思的著作对这座城寨再作介绍和说明:“其外大城以石,石城外为木栅,而内又为木城,城内外大壕凡三道,其中坚则一山特起(即八万平方米的台地),凿山坂,周迴使峻绝,而垒石城其上(这道石城安有铁门)。城之内又为木城,木城中,有八角明楼,则其置妻子、资财所也。上下内外,凡为城四层、木栅一层。”(瞿九思:《万历武功录·卜寨、那林孛罗列传》。)叶赫东城城周四里,东西各有一门。(《盛京通志》卷15.)万历十六年(1588年)三月,辽东总兵官李成梁付出重大伤亡,也没能攻破叶赫东城的第二道石城,李成梁最后不得不与卜寨、纳林布录达成妥协。可见该城之坚固。叶赫东城修建在叶赫河南岸,与它隔河相对,在叶赫河北岸的山上则建有叶赫西城。叶赫西城为叶赫贝勒布扬古的驻地。叶赫东、西二城相距三里路。
八月二十一日夜里,天空阴沉沉,下了两三次小雨。后金军冒雨前进。后金军前来进攻的消息被叶赫哨探侦知,他们连忙急驰报告东、西二城的贝勒。叶赫的兵民十分惊恐,近城的居民行动快的赶得及进入城内,其余的人都逃避山林中躲藏了起来。金台石、布扬古二位贝勒得报后,急忙召集军队守卫城寨,并且命令附近村寨之兵认真防范。又派人去辉发、乌拉、蒙古科尔沁等四部急求救兵。
八月二十二日天大亮的时候,由四位大贝勒所率之军和由额亦都巴图鲁所率之军分别来到叶赫的西城和东城。金台石和布扬古二贝勒也率兵出城应战。西城贝勒屯兵西山。
叶赫军和后金军都鸣角擂鼓,激发士气,两军混战多时,不分胜负。这时努尔哈赤统领大军赶到战场,他率军直冲入阵。金台石和布扬古二贝勒看见叶赫军抵不过后金军,便鸣角收兵。布扬古来到西山屯兵处,发现西山已被四贝勒占据,便引兵入城,坚守城寨,以待四部之兵。
努尔哈赤发现叶赫入城后不再出战,便命令四大贝勒围攻西城,额亦都巴图鲁围攻东城,并且派将率兵抵挡援助叶赫之兵。
额亦都和费英东本来是八旗兵右、左翼兵的统领,现在他们集中在一起率兵攻打叶赫东城。后金军很快就摧毁了第一道石城外的栅城,然后又破坏了第一道石城,摧枯拉朽般地攻向第二道石城。后金军高声喊话,要金台石投降,金台石回答说:“吾非汉人,均男子也,吾亦有手,岂肯降汝,唯有死战而已。”回答后,金台石命令叶赫兵奋勇杀敌。努尔哈赤见叶赫兵拼死抵抗,为了激励士气,他发布命令说:“今日仍不克,则罢兵归矣。”他的这一招果然见效,众军齐声高呼:“愿赴死战!”徐乾学:《叶赫国贝勒家乘》。后金军冲至城下,布列梯盾,将官督催诸军上城,两军对射如雨。后金军冒着箭雨和火铳的枪弹,拥盾登山,傍城而上;城上发巨石、滚木,投掷火器。后金军损失惨重,但仍然不能攻入城内。努尔哈赤命令在城下掘穴,用火药炸城。满洲正白旗(皇太极为旗主贝勒)人、叶赫贝勒金台石的同族刚阿达愿意当此重任。刚阿达是叶赫贝勒祝孔革的二弟哲铿额的五世孙、哲铿额三子乌筠都督的曾孙。乌筠都督曾任落罗寨城主。刚阿达在古勒山之战中曾被建州军所俘。刚阿达请战后随即率领军士们冒矢石在叶赫东门城下开始掘土,他们的后面有后金军众多士兵拼命往城上放箭,以便压住叶赫兵的火力,掩护同伴的掘穴工作。不多一会儿,掘穴完毕,埋置火药,只听轰隆一声巨响,叶赫东城的内石城被轰塌了一段,大铁门被崩上了半天空。后金兵蜂拥入城,守城的叶赫兵因盼四部救兵不到,早已心怀疑惧,见内石城被攻破后,便开始四散溃逃。
在进攻叶赫东城的战斗中,费英东发扬一往直前、誓死赴敌的勇敢精神,《清史列传》记载说:费英东“从攻叶赫城,城上矢石雨下,太祖命之退,对曰:‘我兵已薄(迫近)城下矣!’再命之退,对曰:‘势垂克,必不退。’竟拔其城”。(《清史列传》卷4.)这段文字记载的就应该是费英东进攻东城的内石城时奋不顾身的情况。
见内城被攻破,金台石便携妻带子登上禁城八角明楼,金台石的七弟阿三也随后登上八角明楼。
努尔哈赤命人拿着他的黄盖传谕城中军民:“降者免死。”于是城中兵民先后投降。
但是金台石站在八角明楼上,拒不投降。后金军围困了八角明楼。
后金军对着高楼喊着说:“速降免死,否则进攻。”
金台石回答说:“吾岂明兵比也,宁战死,不降生也。我既城破国亡,独守此台何为?汝皇四子吾妹所生也,得一闻其盟言,乃下。”
当时四贝勒皇太极正在围攻叶赫西城。努尔哈赤听说金台石的要求后,即派人骑马把他召了来,对他说:“尔其往召尔舅氏下。”
四贝勒皇太极领命来到八角明楼的高台之下,见到了金台石贝勒。金台石贝勒说:“吾甥舅素未识面,何以辨其真伪?”
大臣费英东、札尔固齐达尔汉额驸说:“观皇四子魁梧、奇伟,常人中岂有此仪表哉?汝国信使往来,岂未闻乎?否则前两国议和时,曾媪往,媪故乳汝子德尔格勒台吉者。盍(何不)令来识之?”
金台石贝勒说:“媪何为?吾终不为人所卖也。且吾父祖世居此土,建业二百余载。今一旦不能保守,一败涂地,虽死亦无颜见祖宗于地下。吾生于斯,长于斯,死于斯而已。”
四贝勒皇太极说:“甥在,舅何出此言也?况舅有言,吾来即下,舅下台我引见上(努尔哈赤),当保万全,否则,吾往矣。”
金台石说:“姑勿往,吾先令亲臣阿尔塔石往见上,察言观色而回,吾乃下。”
皇太极便令阿尔塔石去见努尔哈赤。努尔哈赤大发雷霆,用响箭射阿尔塔石数次以后,斥责他说:“离间(叶赫)诸舅与我为难,致明人举兵四十万来,非汝也耶?念此宜诛汝,事既往,不汝咎耳。汝偕(一同)贝勒来!”努尔哈赤把明廷发动萨尔浒大战、讨伐后金之错全都归咎于阿尔塔石,可见在叶赫向明求援时他起了很大作用。
阿尔塔石回去后,力劝金台石投降,可是金台石就是不听从。看来,金台石贝勒对皇太极以及阿尔塔石的话均没有什么反映,他慢慢地说道:“吾子德尔格勒台吉被伤在室,愿招之一见。”
人们把德尔格勒台吉找来了,他对父亲金台石说:“今城破国亡,徒据此台,亦何益也?生死唯命,愿贝勒裁之。”
金台石根本听不进儿子德尔格勒的话,对四贝勒皇太极说:“大丈夫岂肯受制于人乎?吾甥庶念汝母而及诸舅氏骨肉至戚,第全吾子孙足矣!吾誓不生也。”
四贝勒皇太极见德尔格勒劝不动其父金台石,便迁怒于自己的表兄德尔格勒,想要把他捆绑起来杀掉,当他的部下动手捆绑德尔格勒台吉时,德尔格勒说:“吾年三十六,乃于今日死耶,杀之可也,何缚焉?”
于是皇太极把他留在家里,并把他说过的话对父亲努尔哈赤说了。
努尔哈赤说:“子招父降而不从,父之罪也,父当诛,勿杀其子。”
四贝勒引导表兄德尔格勒来见努尔哈赤,努尔哈赤正在吃点心,他便以自己所吃的点心赐给四贝勒皇太极,让他与表兄德尔格勒一起吃,还对他说:“此尔之兄也,善遇之。”(徐乾学:《叶赫国贝勒家乘》。)
金台石贝勒在八角明楼的高台之上,既不降,也不战,其中的原因是什么呢?其实金台石是在以唇枪舌战之法故意拖延时间,其目的是在等待辉发、乌拉以及科尔沁等部的援兵到来。在辉发、乌拉已经灭亡多年之后,这两个部落内反对后金的势力根本无法对后金构成什么威胁,他把救兵的希望主要寄托在蒙古各部上。在他的女婿宰赛被俘以后,他把派兵来援的希望主要寄托在孙女婿林丹汗(明人译作虎墩兔憨)身上。林丹汗是蒙古察哈尔部的首领,是金台石之子德尔格勒的次女中根儿的丈夫。在开原、铁岭连连失陷以后,在北关叶赫日益孤立无援的情况下,叶赫“恃婚虎墩兔憨(林丹汗)为援”。(谈迁:《国榷》卷83.)此外,蒙古族科尔沁部内的个别部落也是可以依赖的对象,也有派援兵的可能。可是任凭金台石如何焦急企盼,救兵就是不到。努尔哈赤在铁岭之役中活捉宰赛以后,一直把他羁押在界凡城,用其钳制蒙古各部,谈迁说:“西虏宰赛以争掠铁岭为建虏所获,因絷之以钤制诸夷,故炒花寨俱观望不救。”在内喀尔喀五部领袖宰赛被羁押在后金的情况下,喀尔喀哪个部落还敢轻易对后金出手打击,对被围困的叶赫施以援手?综上所述,叶赫赴察哈尔部和科尔沁部求援的使者或者是在半路上被劫杀了,或者是援兵被阻于路,或者是被求助者不敢发兵,唯恐引火烧身。
最后在金台石对企盼的援军彻底绝望的情况下,他开弓射杀叶赫守台军士之后,夺路直入后室,放火焚烧居住了多年的宫室,大火很快便熊熊地燃烧起来,金台石纵身跳进火海之中,焚烧而死。徐乾学:《叶赫国贝勒家乘》。金台石死得可谓壮烈!他继贝勒之位至死,正好十二年。清代史书说“金台石纵火自焚”,后“被火炙,乃自下,遂捉而缢之”。(《清太祖武皇帝实录》卷3.)我们认为这种说法是靠不住的。我们认为《叶赫国贝勒家乘》关于金台石“焚烧而死”的说法是正确的。
当时金台石的福晋携带着幼子沙浑,竟不入后室,反而要下高台,投奔四贝勒皇太极。金台石的七弟、也是他的最小的弟弟阿三快步跑到三嫂面前,阻止她下台,说:“福晋欲何往?今城破国亡,贝勒既逝,而福晋独有此生,不相从地下乎?况为一国之尊,而一旦降敌国耶?”说着就伸手拽嫂子的袖头,让她回来。
金台石的福晋愤怒地吼叫说:“吾子沙浑在,安得死?汝欲何为也?”她还没有把话说完,后金军已从四面包围上来,阿三害怕被俘虏,便迅猛地跳入火中,随他的三哥金台石贝勒一起焚烧而亡。
四贝勒皇太极带领金台石一家没有死亡的四口人:金台石贝勒的福晋、其子辈德尔格勒台吉、尼牙汉、他们的幼弟沙浑,来到努尔哈赤的行营中,他先自己去见努尔哈赤,把这几个人的情况作了介绍,努尔哈赤听后说:“宥之。”随后命令德尔格勒单独来见,努尔哈赤安抚他说:“汝与吾子姑表兄弟也,当一心事我,宁讵肯负汝先人与皇后(孟古格格)乎?”德尔格勒台吉尚沉浸在父、叔壮烈焚烧而死的痛苦中,默然没有作声。(徐乾学:《叶赫国贝勒家乘》;谈迁:《国榷》卷83.)
在后金军刚刚围攻叶赫西城时,四贝勒皇太极要求西城投降,但是西城拒绝投降。攻打叶赫东城的后金军在攻克东城以后,大部分兵力都集中到了叶赫西城。布扬古贝勒号令其堂弟吴达哈及吴达哈之子尼喀达二人共同领兵巡御西城的四门。吴达哈是西城前任贝勒卜寨二胞弟兀逊孛罗(与其父清佳砮于万历十一年即1583年十二月死于李成梁所设“市圈计”中)之子。他在叶赫西城的山上遥见东南方向的东城火起烟升,接着又听到了东城陷落的准确消息,可是四国援兵又不到来,并且杳无音讯,经过再三衡量,恐怕“祸及身家”,便携妻带子“开门出降”了。四大贝勒所率之后金军长驱直入,直奔布扬古的居所,将其团团包围起来。大贝勒代善派出使者要求布扬古、布尔杭古哥俩率众投降。
布扬古贝勒回答说:“吾势穷至此矣,固愿降,弟怀疑,未敢轻出。”
大贝勒代善说:“初令尔降,尔等不从,我既来此,岂复舍尔等去乎?尔等一为姐丈,一为妹夫,我招尔降之,乃恻然怜悯,俾尔等生之意也!战则尔等之身,将死于我小卒之手,降则得生。尔果愿降,尔兄弟亲至。若因男子之故,恐有所懼,可令尔母即岳母先至,我岂杀妇人乎?”
布扬古贝勒又派人来说:“我等愿降,唯须尔出一誓言,准我等仍居我属城乡。”
大贝勒很生气地说:“尔等再勿出此言,既克一城,岂因战尔不能胜,而听尔仍居尔城而去乎!著尔速降,设如不降,东城已破,汗复至此攻取也!一经攻战,尔等必亡!”
听了这话以后,叶赫西城布扬古、布尔杭古二贝勒就让他们的母亲前来见代善。
大贝勒与其岳母福晋行抱见礼,代善的岳母福晋说:“尔不出一誓言,则我二子疑惧也!”她说完之后,大贝勒代善便以刀划酒说:“招尔降后若杀之,则殃及于我,倘我饮酒立誓之后,犹不降,则殃及于尔等,克尔城后,即刻杀之。”代善说完之后,就把杯中之酒喝了一半,将剩下的半杯酒交给叶赫的布扬古和布尔杭古,二人接过半杯酒后都喝了下去。
布扬古命令打开居所的大门,布扬古和布尔杭古二人走出大门,投降了。大贝勒代善表示要引领二人前去参见大英明汗,但是布扬古并没回答,立在原地一动不动。大贝勒代善拿起姐夫布扬古贝勒所乘之马的马缰绳说:“走!非男子,乃妇人也?一言既定,立此更欲何为?”说完便拽着自己的姐夫前去拜见汗王努尔哈赤。
布扬古贝勒两腿直立不跪,只一腿跪地、脱掉暖帽为礼,但站着不叩头。努尔哈赤亲手用金杯赐给烧酒,但布扬古直立不跪,一腿横跪,接过烧酒但并不喝,只是把酒杯放在唇边,不拜而起。
努尔哈赤对大贝勒说:“阿哥,偕尔姐夫前去彼城中。”
努尔哈赤的族女、代善的堂姐和堂妹几时嫁与布扬古和布尔杭古,尚需考证。据估计是与努尔哈赤和代善娶卜寨之女同时,大约在万历三十八年(1610年),即在1609年两部激战之后的次年。
那天夜里,努尔哈赤考虑了许多,不念布扬古从前的许多罪恶,要免掉他的杀身之罪,他反倒一点也不感谢,这种人将仍为仇敌,连跪下叩头都犹豫的人怎么能收养呢?就在第二天早晨用绳索把布扬古绞死了。但考虑到儿子大贝勒代善,决定将布扬古之弟布尔杭古加以恩养,把他交给其妻兄代善来完成恩养的任务。(徐乾学:《叶赫国贝勒家乘》;《满文老档·太祖》册12;李林:《重译满文老档·太祖》卷12.)
明朝派至叶赫助守叶赫东、西二城的游击官马时楠及其所率明兵一千人,也都被全部消灭在了东西二城。
叶赫部所属的哈达、辉发、乌拉、蒙古科尔沁、扈伦孙五国及二十八寨,觉罗、乌素、撒哥大、和愿礼、富察、业莫么、而齐蒙哦、而及、瓜尔佳、湯武,其亦有纳兰(纳拉,赐姓)等十二姓人尽降。(徐乾学:《叶赫国贝勒家乘》。)
努尔哈赤为了增加户口,扩充兵力,“仍以宽大为怀,不念叶赫诸贝勒旧恶,其贝勒、大臣,均加豢养。叶赫二城所有大小贝勒,皆留而养之。其叶赫国人,不论善恶,皆不损其家产,父子、兄弟、亲戚,不令离散,尽行带来。未拿妇女之衣领,未取男人之弓箭,其各户之财帛器皿等一应物件,仍由原主收取之”。(《满文老档·太祖》册12.)后金共收编叶赫“精卒可万名”。(李民:《栅中日录》。)
叶赫部兴起于宣德年间(1426—1435年),星根达尔汉称贝勒,始传席尔克明噶图,以下再传:齐尔哈尼、祝孔革、太杵、清佳砮、杨吉砮、卜寨、纳林布禄、金台石、布扬古,共八传,十一贝勒,至天命四年(万历四十七年)凡一百九十年有奇,国祚乃终。
关于北关叶赫灭亡的历史教训,张鼐说:“北关(叶赫)仇南关(哈达),而猛骨孛罗(孟格布录)遂甘就建虏罗网。人皆谓灭南关者建虏,而不知灭南关者,北关也。南关灭,建虏寝强,北关于是渐弱,相搆未已,卒弱邻而来强寇。讵(岂,反问)非逞、仰、奴、卜四酋为谋之不臧哉,然则灭北关者非建虏,而亦北关之自灭也。”(谈迁:《国榷》卷83.)张鼐的这段话深刻地揭露了叶赫灭亡的内在原因。在扈伦四部内部,叶赫总想灭亡其他三部,因而把哈达、辉发、乌拉一个个推到了建州方面,三部也就一个个被建州单独吃掉,最后叶赫也因孤立无援而被建州吞并。“鹬蚌相争,渔人得利”,用这句话来说明叶赫灭亡的历史教训,是再贴切不过。
清人在评价后金攻灭叶赫的意义时说:“叶赫自此灭矣,满洲国自东海边至辽边,北自蒙古嫩江,南至朝鲜鸭绿江,同一音语者俱征服,是年诸部始合为一。”(《清太祖武皇帝实录》卷3.)这是女真族即后来的满族发展史上的一个极为重要的历史事件,它标志着女真族进入了一个崭新的发展阶段。
实事求是地说,后金攻灭叶赫只标志着后金征服了全部海西女真,要想统一所有女真各部,即要征服野人女真各部,后金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
在叶赫部处于生死存亡的最艰难时刻,向叶赫部提供切实的军事援助的唯一一个人是明朝辽东经略熊廷弼,他命令三位总兵李如桢、李光荣和贺世贤各自率领自己的兵马向后金的新寨即界凡城发动进攻,耀兵于抚顺一带,吸引后金军回军救援新都,以达到解叶赫之围的目的。贺世贤奉命直向后金新寨杀来,不料努尔哈赤在沿途的各个关口都设有精兵驻扎,严阵以待。贺世贤率明军与后金军千余人遭遇,经过激战后贺部不得不撤退。而李如桢、李光荣两总兵根本没敢突进。除此之外,叶赫没得到任何支援,完全处于孤立无援的境地。(熊廷弼:《收集兵力以固辽阳疏》;永录:《正白旗满洲叶赫纳喇氏宗谱》。)
九月,鉴于李如桢自四月上任以来怯懦退缩的表现,明廷根据辽东经略熊廷弼的奏请,撤掉了李如桢辽东总兵官的职务,以李怀信来代替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