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 哈达部两度达到鼎盛状态
王忠执掌哈达部后，对明廷十分忠顺，但也办过错事，受到明廷的处罚。嘉靖十九年（1540年）三月，“王中先与海西夷兀允住抢杀者列帖山等卫夷把秃郎中等，夺其敕书三十道，有把大者以兵为把秃等复仇，兀允住死，敕书留王中处”。为此，王忠受到“禁不许入贡”的处分。（《明世宗实录》卷235.）
但是仅仅过了三年，到了嘉靖二十二年（1543年）七月，王忠却得到了提升。《明实录》记载了这次提升及其原因说：“升海西夷人都指挥佥事王中为都督佥事。先是辽东抚按官言（王）中先年冒贡害人，朝命绝其入贡。近（王）中侦报虏情有功，乞许其入贡，仍加升赏，以示激劝，诏升（王）中都督佥事，令约束部落入贡。”（《明世宗实录》卷276.）
这里所说的“令约束部落入贡”，不只约束哈达一部，而是令他约束女真各部的入贡。这样，便出现了标志着王忠的势力达于鼎盛状态的形势：“东夷诸种无不受其约束者，无论近边各卫站，岁修贽贡，唯（王）忠为政。”冯瑗：《开原图说》上卷。
嘉靖三十年（1551年）七月，王忠等二十八人入奏，请升袭都督、都指挥等职，得到了朝廷的同意。（《明世宗实录》卷375.）哈达首次进入极盛状态。这是王忠最后一次见于《明实录》的记载中。
不久，哈达部发生了部众的叛乱，叛乱的首领为何许人？史书中没有记载，但在民间传说中被认为是那珲。那珲家族世居哈达。那珲对旺济外兰避居流落哈达、后又当上哈达部首领十分不满，于是经过策划发动了叛乱、杀害了旺济外兰（王忠）。王忠之子博尔坤沙津刚刚十四岁，少小聪明勇敢，在王忠被刺杀的第二年，即沙津十五岁那年，设计杀死了杀父的仇敌那珲，从绥哈城迎回堂兄万继主哈达。万后来成为哈达部的又一较有作为的领导人，史称王台。
王台是哈达已故都督王忠之侄。王台执掌哈达时，“能用其众，略邻部，远交而近攻，势益盛，遂以哈达为国，称汗”。（《清史稿》卷223.）哈达进入新的极盛时期，周围女真各部全都服从王台的调遣，共同推举他为女真的君长。
哈达万汗王台居住在静安堡的边外，无论在居室房屋，还是在耕耘种植方面都跟其他的女真部落不一样，在服侍明朝方面也异常忠诚谨慎。当时王杲控制建州三卫，与蒙古鞑靼东西遥相呼应，暗中窥探辽东边塞，多亏万汗支撑于两者之间，使得两股反明势力不能汇合一起，联成一片。这样，明廷命令万汗继承其祖父克什纳的职位，当上了哈达的都督。
万汗统治哈达时，所辖领地辽阔广大，东边包括辉发、乌拉，南边包括建州三卫，北边包括叶赫，绵亘千里，捍卫着明朝的东北边疆，哈达达到极盛的状态。
第二节 王台死后给哈达留下一个破烂摊子
哈达部在一代名酋王台死后迅速崩溃的内因是他晚年的残暴和贪婪。掌握一定权力的人切记不要具有这两种品质。晚年的王台由于年老昏庸尤其助长和发展了这两种恶劣的品质。《清史稿》说：“万暴而黩货，以事赴诉，视赂有无为曲直。部下皆效之，使于诸部，骄恣无所忌，求贿鹰、犬、鸡、豚惟所欲。使还，意为毁誉，万辄信之。以是诸部皆贰。”（《清史稿》卷223.）王台上梁不正，属下下梁必歪。歪风邪气由哈达首先开始，而后蔓延到所属女真各部，最后“延袤千里”的这个部落联盟顷刻瓦解。叶赫、乌拉、辉发陆续摆脱哈达的控制，哈达由盛转衰。王台一个人的腐败造成了全局的祸患。
在扈伦四部内，哈达与叶赫是一对冤家对头，在哈达蒸蒸日上时，最先向哈达发难的即是它的近邻叶赫部。叶赫部部长祝孔革被王忠“执而戮之”以后，祝孔革的长子太杵执掌叶赫部。太杵上有两个叔父，即二叔哲铿额、三叔哲赫纳的大力支持，下有两个弟弟，即二弟台坦柱和三弟尼雅尼雅喀的积极辅佐，整个叶赫纳拉家族齐心协力，要向哈达部复仇。
王台执掌哈达部不久，叶赫既要洗雪其父祝孔革被王忠执杀之仇，又强烈要求返还被掠的七百道敕书。王台为了保障哈达部的安全，又要保住既得利益，请求明廷开原的地方官为两部进行调停议和。
开原的地方官主持了双方的调停，其重点是如何分配王忠所遗留的九百九十九道敕书。调停的结果，以王台为王忠之侄，得敕书六百九十九道；而太杵为王忠之婿，得敕书三百道。（苏景春：《叶赫史话》第34页。）明廷开原地方官的这次调停，不但没有缓解叶赫仇视哈达、痛恨明廷的情绪，反而加速了叶赫复仇的步伐。
但就在这样的背景下，发生了一件出人意料的事件。嘉靖三十七年（1558年）五月，“海西夷都督王台等执柴河堡盗边夷酋台出（太杵）等及所掠来献”，王台还为其部下请求升赏，明世宗朱厚熜同意嘉奖。（《明世宗实录》卷459.）估计太杵后来被明廷斩杀。
叶赫的旧仇未报，现在哈达万汗又执献了叶赫部长太杵，在旧仇之上又加增新恨，两部之间的关系真可谓仇上加仇。
太杵被哈达部王台执杀以后，太杵的长子鄂岱继为部长。但是鄂岱生来懦弱，难以承当叶赫部长之重任。他只是勉强地维持着局面，全靠二叔台坦柱的支持，但不久台坦柱病亡。鄂岱失去支柱以后主动让位。台坦柱的次子清佳砮与三子杨吉砮从鄂岱手中接过统辖叶赫的大权，二人均称贝勒，清佳砮居叶赫西城，杨吉砮居叶赫东城，叶赫同时有了两位部长。
叶赫部长清佳砮、杨吉砮兄弟无论同明朝，还是同亲近、忠于明朝的哈达都有世仇：明朝杀害了二位部长的曾祖父齐尔哈尼；哈达部长王忠杀害了二位部长的祖父祝孔革；哈达第二位部长王台又杀害了二位部长的伯父太杵，这样清佳砮和杨吉砮就把满腔的仇恨集中到哈达现任部长王台身上。王台在对叶赫的关系上煞费苦心，他娶了叶赫二位部长娇媚的妹妹温姐（或称温吉格格）为妻，后来又将自己的女儿嫁给杨吉砮，千方百计对二人进行笼络。明廷这一时期大力讨伐王杲，但对清佳砮、杨吉砮却没有采取任何有效的制裁措施，这实际上是万汗王台对二人包庇的结果。清佳砮兄弟二人自从把妹妹温姐嫁给王台后，藉着王台的势力日益骄横，他们多次纠合王杲作乱盗边，但每次都因为王台的包庇而躲过明廷的讨伐。王台保护自己的两个大舅子，后来也造成了养虎遗患的结果。王台渐进晚境以后，形势已是今非昔比，王台由于年老，已不能执戈疆场；由于腐败，哈达的武装力量已大大减弱，杨吉砮弟兄已不再买他的账。在杨吉砮与万汗王台之女完婚之前杨吉砮特抢先娶了蒙古哈屯恍惚太的女儿，故意冷落王台，或者准确些说是在向王台的权威挑战。杨吉砮还挑起乌拉部与哈达部的矛盾，并乘机从哈达部夺回了早年被王忠夺走的十三个村寨中的八个村寨，只有五个村寨暂时还没有收回。辉发、乌拉、建州也都不再听从王台的约束，而相继从王台的麾下摆脱出来，纷纷自立。
万历十年（1582年）七月，前程暗淡无光、无所依赖的王台在忧愤中死去。王台作为哈达的老首领，尸骨未寒，叶赫听到他死亡的消息后，认为有机可乘，当即派遣使者，要求得到以前被夺走的朝贡敕书，王台的长子新任哈达贝勒扈尔罕气愤地回答说：“我父以汝兄弟故，卒用忧愤死，今尚问敕书乎？”（《清史稿》卷223.）扈尔罕拒绝返还敕书，接着向明廷报告了父亲死亡的噩耗。明廷由于王台的忠诚，特赐祭，予彩币、四表里。
万汗王台共生六子：长子扈尔罕、次子三马兔、三子纲实、四子那木台、五子孟格布录，另有外妇子康古鲁。长子扈尔罕是王台的嫡夫人所生。二子三马兔、三子纲实、四子那木台这三人均是王台的侧室所生，而且都已早亡。五子孟格布录为王台宠妾温姐所生。六子康古鲁虽然年龄较大，但由于是王台与非婚的锡伯女所生的外妇子，往往被排在最后。
王台死后，长子扈尔罕继为贝勒。王台的外妇子康古鲁以为自己的年岁不比扈尔罕小多少，竟然站出来，要求分享父之遗业，扈尔罕愤怒地对他说：“汝，我父外妇子也，宁得争父业乎？不避我，我且杀汝！”（《清史稿》卷223.）康古鲁吓得逃亡到叶赫部的西城。叶赫西城贝勒清佳砮见他一表人才，很是喜爱，就把女儿许给他作了妻子。
王台死后一个月，八月的时候，哈达新贝勒扈尔罕派出军队，由兆佳城主李岱作向导，突袭抢劫了努尔哈赤管下的城寨瑚济寨。努尔哈赤的部将、“古出”的重要成员安费扬古正在打猎，听到有人前来袭击，与另一“古出”巴逊二人率领十二人小队伍奋勇追击，他们发现哈达兵正在半途中停留，瓜分赃物，便率建州小分队突然袭入哈达兵的人群中，斩杀哈达兵四十人，夺回了被掠的财物。
那么，哈达扈尔罕为什么要派兵以兆佳城主李岱为向导抢劫努尔哈赤所属的瑚济寨呢？这是因为，努尔哈赤于万历十年（1582年）脱李成梁难逃到叶赫后，杨吉砮把幼女孟古格格许配于努尔哈赤，努尔哈赤所属的建州与叶赫因而结成姻盟，而哈达与叶赫是世仇，因此扈尔罕就任哈达贝勒不久，就对建州努尔哈赤所属的瑚济寨发动了劫掠行为。失败之后，扈尔罕经过反思，加之努尔哈赤在叶赫订婚不久曾拜访过他，他觉得努尔哈赤很有前途，便同意把自己的女儿阿敏姐姐许配于努尔哈赤为未婚妻，以便以哈达与建州的姻盟对抗叶赫与建州的姻盟。后来，在扈尔罕被害谢世之后，为了防止叶赫对哈达的侵犯，这一婚姻终由开原明朝的地方官玉成。
扈尔罕继承哈达部长职位之后不到八个月，即暴死，据说是被人谋害而死。扈尔罕生三子：长子歹商、次子卜彦、三子莫力根。
康古鲁听说扈尔罕死亡的消息后，回到哈达，他娶了庶母温姐为妻，《清史稿》说他“蒸温姐”。
在哈达第三任贝勒扈尔罕死去之后，扈尔罕的长子歹商与康古鲁、孟格布录三人“析万遗业为三”。（《清史稿》卷223.）哈达万汗王台的“遗业”被一分为三，说明哈达在万汗死后，经过万汗长子扈尔罕的短短八个月的维持原状之后，分裂成三股政治势力。其中一股政治势力以王台的外妇子康古鲁为首，总想报复以前扈尔罕对他的仇怨，想在扈尔罕之子歹商身上发泄仇恨；其中第二股政治势力以王台第五子孟格布录为首，孟格布录时年只有十九岁，但承袭了龙虎将军、左都督的称号和职务，部众多不附从；其中第三股政治势力以扈尔罕的长子歹商为首，这是哈达三股政治势力中唯一忠于明朝的一股。但是“歹商为人气弱而多疑，不能善使其左右，其左右多有离心”。（瞿九思：《万历武功录·王台列传》。）
哈达的内部分裂，使哈达丧失的，不只是它在扈伦四部中的盟主地位，哈达的自身命运都是岌岌可危了。
第三节 叶赫阴谋消灭哈达
在哈达内部分裂成三股政治势力的情况下，哈达部的世仇、叶赫部的清佳砮兄弟更是处心积虑地攻击万汗的子孙，阴谋消灭哈达部，以报叶赫祖上两代被哈达杀害之仇。
叶赫部图谋进攻王台子孙的行动，王台一死马上开始。首先是叶赫谋夺哈达的敕书，敕书是明廷发给女真各部到京城入贡的凭证。没有敕书，便不能入贡京师，不能领得朝廷发放的各种赏赐，也不能进行朝贡贸易。因此，可以说，敕书又是女真各部酋长拥有财富多寡的象征。哈达贝勒王忠在杀死叶赫部长祝孔革时曾夺取叶赫敕书七百道。王台刚一死亡，清佳砮兄弟立即派出使者向王台长子扈尔罕索要敕书，遭到扈尔罕的怒斥。扈尔罕又“告哀于明”，“明以万忠，赐祭”（《清史稿》卷223.），明确表示对哈达的支持。这时哈达部拥有敕书近七百道（699道），叶赫部拥有敕书三百道。哈达中军白虎赤曾是万汗王台的得力部将，万汗死后与万汗长子扈尔罕不和，清佳砮兄弟对其千方百计地加以利诱，终于使其“以（敕书）二百道投北关，而两关各得（敕书）五百道”。（《明经世文编·杨宇伯奏疏》卷453.）白虎赤的叛逃终于使叶赫在敕书的占有上达到了目的。但这只是一家之言。关于南北关敕书的另一种说法，后文将会述及。
清佳砮兄弟为了达到用武力消灭哈达的目的，大肆展开外交活动，四处拉拢武装力量，东联建州，北通蒙古，尤其注重同蒙古土蛮部的勾结。
蒙古土蛮汗之父打来孙（1520—1557年）因慑于俺答汗的势力，由宣府边外徙帐东迁，进入大兴安岭以东的锡拉木伦河流域，并吞泰宁、福余二卫，臣服女真各部。土蛮汗于嘉靖三十七年（1558年）继汗位，他力图使用和平的方法统一漠南蒙古各部。隆庆（1567-1572年）末年，清佳砮兄弟曾经率领“二万余骑，逐水草至上辽河”，（瞿九思：《万历武功录·逞加奴、仰加奴列传》。）从此，清佳砮兄弟与土蛮汗互为利用，打得火热。其中土蛮酋长小黄台吉向万汗求婚一事很有代表性。小黄台吉闻听王台声望极高，如果跟他结为姻亲，自己就能做到一言九鼎，八方听从，于是带领五万或说五千骑兵前往杨吉砮的处所，对杨吉砮说：“吾来以吾有犬子未受室，若幸为若（你）都督女子地。若许我，我即与若连兵入汉塞。即不许我，我即以数万骑驰蹂败若穹庐也。”杨吉砮便引导土蛮小黄台吉的骑兵包围了哈达新城，王台迫不得已许诺了婚事。（瞿九思：《万历武功录·王台列传》。）
万汗王台死后，清佳砮、杨吉砮兄弟与王杲长子阿台互相煽动为死去的祖、父辈复仇，从大虎头入边，射死苍头军一人，夺取明军军马一匹。制置使吴兑急令大将军李成梁带兵追击，李成梁追至曹子谷、大梨树佃，与来犯的反明骑兵接战，大败敌骑兵，斩获一千五百六十三级，并下令要求扈尔罕“缚阿台，以绝祸本”。瞿九思：《万历武功录·阿台》。阿台投靠了叶赫，清佳砮二兄弟拒命不献阿台，指使阿台继续犯边。
当时制置使张佳胤、台御史周泳发布檄文，通令女真诸酋，要他们归附扈尔罕，听从他的约束。不久，清佳砮与自己的外甥孟格布录相互攻击，制置使张佳胤派遣使者警告清佳砮、杨吉砮兄弟：不要欺侮王台的儿子们，这样才能允许他们如常朝贡。但是清佳砮兄弟坚持自己的主张，拒不服从命令。在这种情况下，制置使张佳胤以羽檄征兵（古时征调军队的文书，上插鸟羽表示紧急，必须速递），准备前去讨伐其罪恶，因此下令严防辽河以西，防备西北蒙古诸部乘机来犯。这时明万历帝朱翊钧也发布命令，同意颁给扈尔罕敕书，令其约束海西女真各部。
万历十一年（1583年）春，清佳砮兄弟广派其使，大送其礼，欲“借助兵”。首先，派部属武速鲁哈奔驰土妹营，送奉貂皮二百皮、貂鼠皮袄二、大海獭二皮、青鼠二百皮、蟒衣缎二纯、通袖袄二、青布二百纯，目的是“借助兵”。旋即，使部属孛背往龙兔、伯言等部告急，亦送上述礼品。于是以儿邓对清佳砮兄弟说：“若许我以皎好女儿子，我即以精兵应若（你），恶（何）用它谢是为？”清佳砮兄弟又派部属告诉土蛮罕（汗）：“若助我弑虎儿罕，我以虎儿罕朝贡赏赐与若（你），若蚤（早）自图之。”（瞿九思：《万历武功录·逞加奴、仰加奴列传》。）
当时在威远堡居住的女真人阿哈孛罗等早已被杨吉砮强迫迁徙至叶赫，威远堡外空虚无人居住，清佳砮兄弟就利用这个空子，率哈达叛将白虎赤等，侵夺扈尔罕所属的把吉、把太等村寨马二十四匹、盔甲四副，杀死五人。之后还攻掠附近的把儿计寨，焚烧室住屋一所，掠走男女四人、牛驴八头。在这以后，清佳砮兄弟又调翁可大、者儿、忙吉三部兵，共同图谋抢掠孟格布录。这样，清佳砮兄弟所借的助兵从四面八方汇集而至，能够达到万人之众。来犯之敌骑在马上，显出洋洋得意的样子，藉以引诱孟格布录出击。年少气盛的孟格布录和歹商叔侄二人竟率兵二千出寨追杀，结果被清佳砮兄弟抓住机会斩杀三百人，掠走盔甲一百五十副。清佳砮兄弟更乘胜利之余威借猛骨太、那木塞兵，掠夺孟格布录和猛乞阿罗、招二必寨，大放其火，尽焚室屋、田禾而去。（瞿九思：《万历武功录·逞加奴、仰加奴列传》。）
在哈达严重受损的情况下，明朝辽东的地方官再一次出面调停，力图使用招抚的手段，平息叶赫对哈达的积怨已久的愤恨情绪，维护哈达在海西女真各部中的领袖地位。分巡使任天祚以制置使的命令，派遣裨将宿振武、备御史霍九皋等人，携带袄、缎、布、锅等物品，赶赴叶赫西、东二城，犒赏清佳砮、杨吉砮二人，“令其悔过自新，得贡市如故”。（瞿九思：《万历武功录·逞加奴、仰加奴列传》。）这一年（1583年）的八、九月间，清佳砮兄弟曾三次到开原马市进行交易，看来明朝地方官的这次犒赏活动对于叶赫与哈达之间的紧张关系起了一定的缓解作用。但是，事情最终还是要暴露出其原本的面目。明廷派遣辽东巡抚李松至开原巡察，他向清佳砮兄弟反复陈说成败利害，但是清佳砮、杨吉砮都明确表态说：“必欲吾两人讲和，请以敕书、及把吉、把太、猛骨孛罗（孟格布录）、三马兔（王台的次子），一切悉以属我。不然，我虏中以强为暴，仇恨益深，唯有相攻击，至击死然后已。”（瞿九思：《万历武功录·逞加奴、仰加奴列传》。）清佳砮兄弟以强硬的口吻拒绝与哈达讲和，继续坚持吞灭哈达的方针。过了不久，据裨将宿振武和通事刘伯万说，清佳砮兄弟先后掠夺了猛乞、因革、来力红三个村寨，焚烧了孟格布录、三马兔各十个村庄、歹商一个村庄，接着孟乞台失随同二砮迁徙而去，加入了叶赫部，有大约一百多家。这时五路、黄台吉、歹青、灰正等蒙古酋长，也聚兵于镇静关，声称要掠抢义州的大清，而脑毛大也由万余骑前呼后拥，请开广宁马市。冬天，清佳砮与土蛮罕（汗）相约，声称要掠抢开原、铁岭、辽阳、沈阳，并顺势收掠孟格布录而去。
不多久，宽奠女真酋长孛勒法约会清佳砮兄弟稍稍深入明边界内掠抢，清佳砮兄弟果然率领二千余骑到边，他们冒充哈达兵，先派十余骑兵从威远堡后台进入，用汉语对守门者万全说：我是都督孟格布录到了，你们不要鸣炮，你们鸣炮就要掉脑袋。但是明军鸣炮示警，所以清佳砮兄弟不敢深入明境。随后，清佳砮兄弟又借恍惚太二千余骑兵，驰奔哈达广顺关，攻克沙太亮寨，焚烧哈达畜产无法计算，生掠二百人而去。这时北部蒙古土蛮罕、火耳趁及速把亥儿子等大约十余万骑，声称要抢掠广宁、辽沈、开原、铁岭。因而，由清佳砮和杨吉砮兄弟煽动起来的动乱，就不仅涉及到哈达的安危，而且也对明朝在辽东地区的统治秩序造成很大的威胁。
第四节 李松、李成梁设“市圈计”明军第一次重创叶赫
万历十一年（1583年）冬天十二月，清佳砮、杨吉砮兄弟乘着河水冻得坚硬的时节，纠合蒙古各部攻击孟格布录，对把吉等诸寨大肆掠抢，辽东巡抚都御史李松再次宣谕清佳砮兄弟，要他们停止对哈达的抢掠，可是清佳砮越加骄横，强烈要求得到敕书。这时候，歹商与孟格布录“以金革、人参、狐貂等物赂宁远伯李成梁”，（徐乾学：《叶赫国贝勒家乘》。）要求明朝边官给以军事援助。辽东巡抚李松与辽东总兵官李成梁秘密商议对叶赫部清佳砮兄弟实施武装讨伐。
辽东巡抚李松派遣备御史霍九皋前往叶赫，宣谕清佳砮兄弟，许其入市贸易，并到开原领取他们一再要求的敕书。这时总兵官李成梁已率大军埋伏于距开原城四十里的中固城。十二月二十七日，清佳砮率蒙古恍惚太二千骑、叶赫一千骑共计三千骑兵来到镇北关外扎营。备御史霍九皋带领通事郭仲举、孟承勋责备清佳砮兄弟说：“若（你）等既来听抚，则甲骑数千如林，皆胡为者？”清佳砮、杨吉砮回答说：“如太师马法（辽东巡抚李松）不欲就关下（镇北关外）抚赏，阿兄弟请以三百余人诣（到……地方）圈门。”根据明朝的规定，凡是少数民族互市的场所，都筑有围墙规范市场，叫作市圈，市圈的大门即圈门。清佳砮兄弟要求进入市圈之内领取敕书，这正合于明朝边官的心意。辽东巡抚李松令明军解甲易服，秘密潜伏，派李宁、李兴二人带兵潜伏于东南角，刘言、李维藩潜伏在南瓮城，宿振武、霍九皋潜伏在西南角，而辽东巡抚李松和分巡使任天祚坐在南楼上。李松与众军官兵约定好信号：“如虏入圈听抚，则张旗志以为号，诸军当案甲（止兵不动）勿起。不然者，三军皆鸣炮。若等闻炮鸣，即提桴鼓，鼓行而前，如令。”
不一会儿，清佳砮兄弟果然骑马来到圈门以内，他们骑在马上，显出一副桀骜不驯的样子。辽东巡抚李松等坐在南楼上，命令清佳砮兄弟听从孟格布录的约束。清佳砮兄弟不仅不接受这一命令，反而要求颁给敕书，统领哈达孟格布录等各部海西女真。霍九皋谴责二人不知天高地厚，杨吉砮兄弟二人情绪渐趋急躁，开始吹胡子瞪眼睛，骂骂咧咧，口出不逊。清佳砮、杨吉砮二人甚至大吼道：“弗与我（敕书），我必相仇杀亡（无）已时！”李松拍案怒叱说：“走！”这是当初约定的对敌采取行动的信号。霍九皋当即伸手拉杨吉砮兄弟等下马，杨吉砮急忙给随从白虎赤使眼色。白虎赤拔出剑即刺霍九皋，霍九皋的右臂受了轻伤，他反手一刀，砍掉叶赫一个随从的头颅，那人头滚到了地上。叶赫兵呼啸着蜂拥而上，杀死明兵顾二等十一人。于是明军中炮鸣不止，如雷震响，宿振武、李宁、李兴等听到炮声后赶赴沙场，拼死杀砍，计斩杀了清佳砮、杨吉砮，跟随的贼首哈达叛将白虎赤，杨吉砮的长子哈尔哈麻、清佳砮的次子兀孙孛罗共三百一十一级。巡抚李松考虑到多数的叶赫兵与蒙古兵尚驻扎在镇北关外待命，听到炮声连连不断，心中必生疑窦，便决定从开原派兵前往追杀，以策应李成梁在中固的伏兵。据判断，李松从开原城调动的军队就是由刘言、李维藩率领的潜伏在南瓮城的明军。李成梁听到炮声后急率埋伏在中固的明兵驰赴镇北关外，两路明军计斩杀叶赫军一千二百五十一级，俘获幼儿七口，捉获叶赫与蒙古战马一千零七十三匹，获取兵器无数。其余的叶赫兵和蒙古兵狼狈逃奔，李成梁率领两股明军追击败敌直到叶赫东、西二城。由于天色已晚，明军当即围困了叶赫的东、西二城。
第二天，十二月二十八日，清晨，叶赫的残余首领都出寨门，叩头请降，表示愿意听从孟格布录的约束。当即举行仪式，杀白马，钻刀歃血为盟，叶赫的残余首领宣称：“自今宁万死，不敢复入塞。”（瞿九思：《万历武功录·逞加奴、仰加奴列传》。）
历史上把李松、李成梁设计歼灭叶赫有生力量计一千五百六十二人的这次军事行动称作市圈计。
明军歼灭了清佳砮、杨吉砮等叶赫的骨干力量后，辽东地区获得了一段短暂的安宁时期。清佳砮死后，他的长子卜寨继为叶赫西城贝勒；杨吉砮死后，他的次子纳林布录继为叶赫东城贝勒。卜寨、纳林布录执掌叶赫大权，休养生息，聚集力量，以便争斗。哈达总算可以歇一口气了。而且明廷还“赐猛骨孛罗（孟格布录）敕书，约束二奴（砮）子及部落”，（瞿九思：《万历武功录·猛骨孛罗列传》。）从法律上肯定了哈达对叶赫的统辖。卜寨和纳林布录为叶赫部的七世祖。
第五节 明军第二次重创叶赫的背景
万历十一年（1583年）十二月二十七日，明朝辽东边官巧设“市圈计”对叶赫实施沉重打击之后不过三年，卜寨、纳林布录“自今宁万死，不敢复入塞”的誓词犹言在耳，万历十五年（1587年）四月，卜寨、纳林布录利用哈达内讧再起的机会，又纠集蒙古恍惚太部万余骑报复孟格布录和歹商，必欲将王台的儿子和孙子一个个除掉，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他们暗中勾结温姐和康古鲁作为内应。由于辽东边官派兵救援，叶赫、蒙古联军对哈达的包围始得解除。
卜寨、纳林布录发现从外部打击哈达，容易引起明廷的武装干涉，便转而从内部瓦解哈达，促成其内乱，使其互相火拼，最后达到让哈达自己消灭自己的目的。他们暗中勾结姑母温姐，由其唆使自己的儿子孟格布录帮助自己的姘夫康古鲁袭击自己的孙子歹商。到六月的时候，康古鲁终于策划成功，使得歹商的部属阿台卜花叛变歹商，掳掠歹商的财物牲畜投奔了康古鲁。孟格布录则乘人之危，出兵袭击歹商的处所，“执歹商妻哈尔屯奸收”。（瞿九思：《万历武功录·猛骨孛罗列传》。）
孟格布录心中盘算自己的侄媳妇已不是一日了，这次终于乘乱达到了罪恶的目的。
纳林布录再次纠集蒙古恍惚太部五千骑围攻歹商。明朝辽东边官推行朝廷少数民族诸酋并立、分而治之的政策，支持几代与明友善的哈达嫡裔歹商，断绝了与孟格布录的马市贸易和赏赐，并且责令孟格布录尽数返还掠自歹商的全部人畜。孟格布录拒不听从明朝边官的命令，反而偕同康古鲁、温姐与卜寨、纳林布录兄弟一起强行进入开原马市。明开原兵备副使王缄率领明军袭击了海西女真诸酋的行营，逮捕了康古鲁和温姐。后来考虑到，释放温姐更有利于稳定孟格布录，确保歹商的地位，便释放了温姐，只囚禁康古鲁以等待朝廷的命令。可是孟格布录对其母得释不仅不受感动，反而伙同自己的妻兄卜寨、纳林布录一起夹攻歹商，并纵火焚烧所居室屋，拥温姐迁往十八里寨，成为一个完全依附叶赫的人。由于孟格布录背叛哈达，从而背叛明廷、投靠敌邦叶赫的行为，明廷于万历十五年（1587年）十月，革除其原袭之龙虎将军所应得到的抚赏。（《明神宗实录》（内阁文库本）卷15.）明廷委任歹商执掌哈达部。此时哈达仅剩歹商一股势力苦撑危局，以致歹商逃到开原向明朝边将告急。
明廷考虑到南关哈达形势危殆，命令御史顾养谦、总兵官李成梁统兵直捣哈达部，吓得孟格布录被迫“远走江上”，即投奔乌拉部躲避明军对自己倒行逆施行为的讨伐。
万历十五年（1587年）秋天，孟格布录尝够了流落异邦的苦头，令部属把太、士勒二人杀白马立誓，返回哈达。卜寨、纳林布录大为不满，残杀孟格布录的部属歪卜等十几人，掠得盔甲十副，马二十余匹。
万历十六年（1588年），卜寨借蒙古以儿邓八百骑兵，进攻孟格布录的部属把吉、把太寨，把太被箭射中身亡，牲畜大部分被掠走。旋即，卜寨又率烟州押不剌、以儿邓和忙谷闳恰等部一千八百余骑，往哈达阿鲁奴台者哈寨，掠走人畜数以千计。在此危殆的形势下，歹商再次前往开原广顺关向明廷告急。
明朝辽东边官制置使张国彦，台御史、辽东巡抚顾养谦，当即派遣裨将李宗召、吴希汉、戚杨，召集卜寨、纳林布录及歹商到开原广顺关，向他们宣布朝廷以德治国的政策说：
“曩（从前）时以天子命杀乃父逞（清）、仰（杨）二奴（砮）并部曲（私兵、家仆）千余人，夫岂独不能及若（你）等？若等年少，大将军（李成梁）特怜其孤寡，姑待若等不死，幸以属猛骨孛罗（孟格布录），今不至三年，若等寝（渐渐）骄大，自相仇杀，以致汉（明）法所不贳（赦）。今若等能蚤（早）自寤（觉悟），亟（急）以所卤（掳）获还歹商，吾为若等请除罪，得贡市抚赏如故，不则兵戈惴惴（恐惧）在颈矣。”瞿九思：《万历武功录·歹商列传》。
听完李宗召等人宣布的政策后，卜寨想要服从命令，而纳林布录认为不能接受，他还借蒙古兵，想要分为三支，从三路入侵哈达：以一支入靖边堡，以一支入西边堡，以一支入镇北堡。
纳林布录不仅图谋武装入侵哈达，还在敕书的拥有上与哈达纠缠，要求索回祖父祝孔革被杀时被哈达掠走的敕书，并且声言，只有在这种情况下，叶赫才能与哈达言和。关于南关与北关的敕书问题，本书前引（《明经世文编》卷453）《杨宇伯奏疏》说：“中军伯虎赤以二百道（敕书）投北关，而两关各得五百道”，二者业已持平。一个叛将在叛逃时能够带走二百道敕书，这似乎不大可能。下面本书再引用《万历武功录》的资料，谈谈南关与北关关于敕书问题的另一种说法。事情是这样：
“两关皆海西遗种，国初收为属夷，给敕书凡九百九十九道，南关凡六百九十九道，北关凡三百道，每一道验马一匹入贡。中间两关互有强弱，故敕书亦因之以多寡有异耳。初逞（清）、仰（杨）兵力强盛，以故北关敕书独多。后王台盛，复大半归南关，而北关才得四之一耳。及（王）台与虎儿罕赤（扈尔罕）死，延及歹商，势益衰落，而卜寨、那林孛罗（纳林布录）强，先已得八十道，竟欲以百二为请。”（瞿九思：《万历武功录·歹商列传》。）
原来是，在哈达万汗死后，叶赫从哈达掠去八十道敕书，纳林布录仍不满足，派部属兀苏六哈索要南关的敕书一百二十道，然后双方可以讲和。而且纳林布录欲得敕书的态度强硬，“犹坚执如故”。
就在明朝辽东边官极力调停叶赫与哈达的矛盾时，纳林布录广派使者四处活动，策划着一次空前规模的军事行动，他纠集的部落酋长有努尔哈赤、辉发、乌拉、蒙古恍惚太、煖兔（巴哈达尔汉）、伯言（宰赛之父）、老思、卜儿亥诸部，“约三月草青，共图南关犯边”。
这时，孟格布录与歹商叔侄二人逐渐合作对敌，他们急忙派遣部属伯羊、阿台、卜花向开原备兵使王缄告急。朝廷决定讨伐叶赫，并且悬赏五百重金，捉拿卜寨和纳林布录：“有能缚二酋，即以所悬金予之。”
（瞿九思：《万历武功录·歹商列传》。）
就在南关（哈达）和北关（叶赫）的火拼战争一触即发、歹商岌岌可危的时候，努尔哈赤以色失、张海的事件首次卷入海西女真的冲突之中。
建州努尔哈赤属下的贡夷色失杀害了自己的弟弟札力，札力之子英革被收养在自己的伯父色失之家。久而久之，英革长大成人了，想报先父被杀之仇，于是有一天他杀死了自己的伯父母色失夫妇及他们的儿子共计四口人，仅剩色失一子咬郎免遭惨祸。色失之子咬郎逃到阿郎太寨。英革发现这种情况，便归顺了努尔哈赤，并带兵进攻阿郎太。阿郎太当即杀掉了咬郎以求免遭兵灾之害。可是努尔哈赤竟出兵焚烧阿郎太的房屋，掠夺其人畜而去。（瞿九思：《万历武功录·奴儿哈赤列传》。）
以上是色失事件。另外还有张海事件。当时，河北的女真张海，因为与努尔哈赤有积怨，便带全家逃到歹商处。努尔哈赤便以歹商收留他的仇人为借口，出兵掳掠哈达。明朝辽东边官要歹商驱逐张海返还建州，以消除努尔哈赤挑衅的借口。这时又逢努尔哈赤向歹商求婚，要求娶其妹阿敏姐姐。明朝边官希望歹商答应努尔哈赤的求婚，“欲歹商内倚中国，而外以姻重，皆寝（平息）北关之谋也”。（瞿九思：《万历武功录·歹商列传》。）
努尔哈赤与阿敏姐姐于万历十六年（1588年）结婚，本书前已叙及。这是努尔哈赤与海西女真的第一次婚姻，是一次不幸的典型的政治婚姻。阿敏姐姐终生未育。
第六节 明军对叶赫的第二次打击
万历十六年（1588年）三月初，明军对叶赫采取军事行动，辽东巡抚顾养谦扎营于辽阳，辽东总兵官李成梁扎营于海州。三月初六日，明军北上，十三日到达开原，屯兵开原东郊。明军把白布给予歹商，令他的部众把白布披在肩上作为分辨的标识。次日即十四日鸡叫时分，李成梁率军从威远堡小关门出边。明军行军三十里，到达叶赫所属的落罗寨。寨主落罗出迎。明军令于寨门上竖一降旗，命材官率士兵十人守卫，不许明军进入，明军对落罗寨可以说是做到了秋毫无犯。
明军在落罗和他的三名骑兵伴陪下直奔叶赫东、西二城而来。叶赫东城在叶赫河南岸的台地上，周长四里，有东西二门；叶赫西城在叶赫河北岸的高山上，周长四里，有南北二门。东城与西城相距三里。清佳砮居西城，杨吉砮居东城。（何秀柏、戴俊玉、李欣：《叶赫小史》。）从落罗寨再北行三十里即到达了叶赫二城。当时居于叶赫西城的卜寨已经得知李成梁即将率明军前来讨伐的消息，便放弃了西城，来到叶赫东城，与纳林布录共同死守东城。
叶赫东城之外可谓一片混乱，叶赫的部众向叶赫东城奔驰的人流填满了大路，他们跟明军一起向东城急驰而来。卜寨、纳林布录凭靠东城的险要形势，拒不听从朝廷的命令，而且指挥骑兵连杀明军三人，又指挥戴盔穿甲的兵士向明军冲击，这时李成梁下令攻击叶赫军队。明军游击吴希汉冲锋在前，面部被流矢射中，伤势严重。他的弟弟吴希周，奋身援救，亦受重伤，但他终究斩杀了射伤他哥哥的叶赫骑兵。明军像一面墙似的向前推进，直捣城下。叶赫兵退入城内，紧闭城门，奋勇杀敌，箭矢和石头像暴雨一般击向明军，明军伤亡惨重。
叶赫东城称得上铜墙铁壁。东城的外城是用石头修筑的，石城的墙里墙外都用檩木围成栅栏，形成木城两道：在石城以外的为木栅，在石城以内的为木城。在木城之中，有一块高高隆起于平地之上的硕大台地，1993年10月中旬本书作者造访叶赫东城遗址时，听当地的农民说，该台地有八垧（八万平方米）之大。古叶赫人用石头修筑叶赫东城内城的具体方法是：先把台地周围的山坡凿成垂直的形状，使之陡峻绝峭，然后在台地的四周凿成平面石板，再在石板之上用石头筑起高高的石墙。配合第二道石墙的是坚固的铁门。内城的铁门石墙之内又是一道木城，木城中有远近皆知的八角明楼一座，这是叶赫东城贝勒安排众妻和子女住宿以及存放资财珍宝的地方。东城内外，“凡为城四层，木栅一层”，“大壕凡三道”。叶赫东城，可以说是固若金汤，再加上“其中控弦（开弓）之士以万，甲胄者以千计，刀剑矢石滚木甚具”这种强大的防守能力，两军战斗之激烈可想而知。
明军攻城两天，摧毁了最外层的木栅，攻破了第一道石城，破毁了石城内的木城，但是作为叶赫东城的中坚的第二道石城和铁门，则坚固异常，牢不可破，明军率先佯攻的将士则纷纷死于大石滚木之下。李成梁命令炮手接连向石城发炮，“击其中坚，凡再发炮，内有铅弹，弹所经城坏，板穿楼，大木断，壁颓，而中多洞胸死者”，（瞿九思：《万历武功录·卜寨、那林孛罗列传》。）
明军的杀伤力极大，城中老少一片哭声。明军又以车载云梯搭成高台，与叶赫东城的第二道石墙一边高，想把火炮放在高台上向城里发炮。叶赫人看到这种态势，人人丧胆落魄。卜寨、纳林布录出城下马，伏在地上哭号不止，请求大将军李成梁哀怜部民，赦免过错，同意和南关均分敕书，入贡明廷。李成梁同意叶赫两个酋长的请求。随后叶赫的两个酋长又要求李成梁焚烧云梯、不再向城里发射火炮和不再发掘叶赫存储的窖粮。李成梁一一同意了叶赫的要求，李成梁第二次率明军攻打叶赫的战事至此结束。
在这次战斗中，明军斩杀以把当亥为首的叶赫人五百五十四人，夺回被掳掠汉人八人，获战马九十八匹；明军阵亡陈勋等五十三人，受伤者包括吴希汉共五百三十五人，伤亡战马一百一十三匹。（瞿九思：《万历武功录·卜寨、那林孛罗列传》。）
这次战斗的一个结果是卜寨、纳林布录同意明廷关于均分海西敕书的决定，即哈达得敕书五百道，叶赫得敕书四百九十九道，差缩其一，存右南关意。哈达所得的五百道敕书，以一百八十一道给康古鲁，以一百八十三道给孟格布录，以一百三十七道给歹商。（瞿九思：《万历武功录·歹商列传》。）在海西敕书的分配上，叶赫实际上是战败犹胜，基本上达到了它的要求。
李成梁二次讨伐叶赫，虽然没有攻克东城，但终使卜寨、纳林布录就范，同时也震慑了孟格布录，他不得不把掠自歹商的歹商之妻哈尔屯等五人，部落庄太卜、思革等三百二十三人，部落妇女分姐、猛古姐等四百一十二人，幼小子女一百三十一人，马一百三十五匹，牛二百五十八头，羊八十一头，盔一百三十五顶，甲一百四十六副，归还给歹商。（瞿九思：《万历武功录·歹商列传》。）从而换得了哈达内部各派势力的和解。
第七节 叶赫与哈达的暂时和好
李成梁二次讨伐叶赫后，四月一日，辽东边官兵备使成逊释放了康古鲁，对他说：“中国立歹商以王台，囚汝（你）以助北关侵歹商也。汝亦王台子，不忍杀，今释汝和诸酋，修汝父业，歹商安危，汝则任之。”（彭孙贻：《山中闻见录·海西》卷10.）康古鲁连连答应。明朝边官要求歹商把康古鲁当作叔父对待，把温姐当作祖母对待。双方杀白马宣誓，誓守诺言。之后，又把卜寨、纳林布录召集来由使者对二人训谕说：“往若效顺开原，朝廷并有赏。江上远夷以貂参之属至，必藉尔通。若布、帛、米、盐、农器仰给汉（明），耕田、围猎、坐收木耳、松子山泽之息为利大矣。今贡市绝而江夷道塞，部夷多怨。我第（只）传檄（命令）部虏，斩两酋头来立为长，可无烦兵诛也。汉（明）今贳（赦）若不诛，若何以报？”（彭孙贻：《山中闻见录·海西》卷10.）
过了一个多月，康古鲁由于生瘢子，卧病在床，病势垂危，还警戒部下不要盗掠边塞。后来又拉着温姐的手，哭着说：“我死教儿子惟谨，幸毋（不要）为北关二酋所仇快，不负汉恩，则吾魂魄不愧矣。”（瞿九思：《万历武功录·温姐列传》。）看来康古鲁对于明廷的不杀之恩至死不忘，遗憾的是，他已经没有时间将功补过、为明廷效力了，不久他即死去。
时间一长，缺乏独立精神的孟格布录又屈从北关叶赫，在叶赫的诱胁下，想把全家都迁移到叶赫去，彻底依附于叶赫。他考虑到其母温姐遵照死去的第二个丈夫的遗嘱一定不会同意，便偷偷地报告卜寨、纳林布录，卜寨、纳林布录决定到时候派遣那木太答里假装掳掠前往接应。到了约定的日期，叶赫下属的部落果然都来到了。孟格布录便纵火焚烧部下的室屋，催促大家整治行装，快些上路。温姐泫然垂泪，死活不上路。哈达诸部下强扶持她上马，不久她又跌到地上，差一点儿跌破面部。孟格布录立即大怒，拔出剑来挥舞着，想要一剑将其母亲刺死，幸赖左右随从的救护，才保住温姐的一条命。之后，全家老小急匆匆地骑马投奔北关叶赫而去。
七月初三日，温姐忧愤地死于叶赫。自王台死后，在哈达、叶赫之间挑来拨去、作乱不已的一对夫妇即温姐和康古鲁相继死去，哈达与叶赫又面临着一个新的抉择。明朝兵备使成逊出面召集叶赫的卜寨和纳林布录，哈达的孟格布录和歹商，进行调停，消除互相间的仇恨，要他们向明朝进贡。调停的结果是叶赫的东城贝勒纳林布录娶了歹商的姐姐为妻，叶赫西城贝勒卜寨把自己美若天仙的女儿东哥格格许配给歹商，东哥成了歹商的未婚妻。双方迎来了新一轮的表面的和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