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嬷嬷也知道自家太太困境,想了想,压低声音道:“大姑娘这拖着也有些年岁,怎么说这日子眼看着也就该到了吧,翟家也该是时候上门催了,到时候办事的,还是要太太您,头一位的那一屋子东西,也该交给您来安排了吧,这里头,少不得能动动脑筋呢。”
薛氏闻言若有所思。
薛氏在这自己屋子里同徐嬷嬷商议,外头美宝儿跟着云荣膺进了薛氏隔壁云荣膺的房间,看着他平安进了屋子里由自己房里丫头迎接着,便转身要走,云荣膺忙后头唤道:“好姐姐莫走,我这有刚外头余家果子铺的糖炒栗子,你不是一直说想吃么?我这给你带了一包呢。”
美宝儿鸭蛋脸上浮起一丝红云,嘻嘻笑道:“膺哥儿哄人的本事见长呢,真是带给我的?这大半日的怎么没见你给我?都冷了才记起奴婢?”
云荣膺也笑道:“我这屋子里可没人喜欢这个,可不是给你的?我让人拿棉絮实实裹着,怕走了热气,不过应酬老太太,太太一时不好说,这会儿你拿去尝尝,若是冷了,我给你赔罪!”
美宝儿捂嘴笑:“奴婢哪敢要哥儿赔罪,哥儿好心记着奴婢,奴婢可不敢不感激呢。”说罢生出白嫩嫩小手一摊:“东西呢?”
云荣膺忙让人把一包栗子拿来,美宝儿眼见油纸包里果然还热乎着,苹果般圆脸笑呵呵捡了一颗就丢嘴里,看她吃着开心,云荣膺顺口问:“今儿个可有人来求见过太太?”
美宝儿吃着糖栗子嘴鼓囊囊的,闻言随意道:“没谁,也就来回事的几个,哦,对了,还有静安师傅,坐了会子,吃了茶,跟太太说了会儿经,就走了。”
云荣膺闻言不由啪一下子将巴掌拍在跟前桌面,骂道:“贼秃子果然来过!”
吓得他身边正替他解冠子抹额的大丫头红梅一跳,拍着胸口道:“我的祖宗哎,您这是哪门子邪火!”
美宝儿也被吓着一口栗子含着不敢动,隔壁房间里薛氏声音传来:“外头闹腾什么?哥儿怎么了?”
美宝儿忙不迭将那包栗子往云荣膺怀里头一扔,扭身就跑。
红梅瞪了眼云荣膺,将手里的抹额递给下头丫鬟,又吩咐另外两个小丫头伺候云荣膺更衣,自己忙不迭转到正屋去给他圆话,只说是自己拉拔着哥儿的头发,哥儿发脾气呢,薛氏知道儿子今日有些不痛快,只当是一时不高兴撒气,也没当回事。红梅在儿子屋里年岁最长,一贯稳重,嘱咐好生哄着陪些软话,哄了哥儿歇下便是。
转回来的红梅好一番哄:“我的祖宗,我的爷,您好歹体谅下奴婢几个,您这不着三五的乱发脾气,回头奴婢可该领罚的,别家屋里的丫头你倒是哄得开心,怎么就咱们您倒是不上心?屋子里的人可没得罪您吧,快去洗了脸,好生歇了,别再一惊一乍了好不?”
云荣膺虽然不平,可又一时没法子去找静安等算账,不情不愿的被红梅推着进了屋子,满肚子不甘心的歇了。
不说云荣膺如何,这边薛氏同徐嬷嬷絮叨不久,就有外头廊下的人传话,说老爷回来了。
薛氏忙扶着徐嬷嬷手起身,整了整妆容,才下榻迎了出去,正好同掀帘子进来的祭酒云老爷对上,薛氏小心瞧了瞧云老爷表情,一如既往板着学究的肃脸,瞧不出高兴生气与否,也拿不定他是否去云老太太屋子里见过,云老太太有没有提晚间的事。
只忙上来扶着云老爷,一边招呼徐嬷嬷让人沏茶:“老爷今日下的晚,可累着了?”
云老爷嗯了声,顺势在正前方上首黄花梨圆后背交椅上坐了,接过徐嬷嬷递上来的热帕子擦了擦手:“教书育人,乃本分之事,哪有什么累的。”
薛氏接过小丫头递来的茶,用帕子抹了茶盏边的水渍,忙递上去:“老爷喝茶。”
云老爷也不吭气,只顺手接来,里头是泡着浓浓的松萝茶,正是他最喜欢的口味,端起来喝了一口放下,才道:“都出去,不用伺候了。”
徐嬷嬷忙给几个丫头使眼色,一色侍候的人鱼贯退了出去,薛氏过来要替他更衣:“老爷可用了饭?”
云老爷摆摆手:“前头和客人一起用了,你坐下不必忙,我有话同你说。”
薛氏以为这是要同她说晚间的事,心下转了转,思量如何替云荣膺开脱,却听云老爷道:“今日二弟被留着宫中,你可知所为何事?”
薛氏摇头:“妾身不知道,可是有什么要紧?”
云老爷道:“圣上今日着钦天监看选日期,明年准备要选正当年的女子入宫选秀。”
薛氏愕然:“这,可是要准备要给今上充选后宫么?这也早了些吧?”
云老爷又抿了口茶:“今上也有十六,离亲政不过还有两年,早早儿选了,在亲政前大婚,齐家治国,乃是正理。况且先皇早去,太后理着后宫,一直都用着老人,按宫规也有好些个到了放出宫的年岁,充选一批年轻的进去,也是应该的。”
薛氏点头:“倒也是,只是这怎么就突然提起了?”
“也不是突然,是昨日南平郡王来朝觐天子,上了折子,替其子请太后圣上做主,求婚于西宁侯幼女,那南平郡王小儿子也不过十七,太后想来是因着这个,想起圣上也到了大婚年岁,故而今日在朝堂上问了众卿,礼部尚书提议,明岁大选,太后许了,故而才招二弟进宫堪选日期,也好在年前通知下面州县备选。”
薛氏同京中大多数官眷一样,虽然在政治上并不能算太聪明,可一点点动向,也是能听出些意思的,宫中备选,那可是大事,但凡家里头有适龄女孩儿人家,都要有所震动。
她自然也要问:“老爷,这事,可是有什么条件?”
云老爷捻着下巴一缕山羊胡:“年岁十四到十六,京中五品至上,府衙州县四品以上嫡女皆要造册入名,不得先行嫁娶,备选之后方可自行婚配。”
薛氏目光一动,不由道:“老爷,那咱们家……”
云老爷抬眸看了一眼薛氏,面容表情没什么变化,只是道:“虽说有些不妥当,可圣命难违,若是不报,乃是欺君,礼部和内务司都要派人来核查,不能以小家之事冲撞了圣上颜面,你这就收拾安排一下,过几日将春娘接回来吧。”
薛氏深深吸了口气,胸中惊涛骇浪了一般,可脸上却什么也没能浮现出来,只一双眼温润了几分,头一次没及时搭腔。
云老爷瞥她一眼,看她表情,知道她心中所想,那刻板的面容这会儿倒也难得平和几分:“你也辛苦了,春娘虽然说与为夫相冲,也不能全怪着她,这些年在外头也是辛苦她了,我刚请了吕宋替我又算了算,这煞气清修了许多年,也已经不碍了,到底是亲骨肉,总那么在外头也是不妥当,如今正好接回来,你这个母亲要再多辛苦辛苦,好好儿教导她女儿家三从四德的礼教,到时候,不可落了咱们云家的脸面。”
薛氏这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忙不迭拿着帕子一边掖着眼角一边应道:“妾身明白,妾身明白,定然不辜负老爷的期望,妾身替春娘谢过老爷。”
云老爷见万事交待妥帖了,也不再多言,在薛氏侍奉下洗洗便睡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