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不说云荣膺自作主张一番作为,反而惹了老太太对云荣华有多少不满意之处,那边薛氏领着大房几个儿女们从老太太屋子里出来转回了大房所在的院子来。
云荣雨云荣月两个进了院子便同薛氏告辞,各自回自己屋子不提,薛氏也不去管这二人,只领了云荣膺来回自己的正堂。
回了房间在小丫头伺候下换了身家常衣服,这才坐下来闭着眼养神。
云荣膺在一旁悄悄打量她一会,也不知母亲是否生气,想着这会儿父亲也该回来,又怕跟那老板着脸的爹撞上,问起功课来好一番教训,最是不耐烦,索性想着溜回自己屋子去,他偷偷朝给母亲捶腿的小丫头美宝儿挤眉弄眼,小丫头摇摇头,努努嘴,涨势作怪一番,云荣膺又双手合十一番告饶,美宝儿方瞪了眼,他才刚想着蹑手蹑脚退出去,就看外头薛氏身旁的徐嬷嬷掀开水晶帘道:“哥儿要走了?”
美宝儿忙敛眉垂眸认真面前活儿,再不敢同云荣膺玩笑,云荣膺心中暗道倒霉,薛氏已经睁开眼:“去哪?”
云荣膺忙忝着脸过来笑道:“母亲,儿侍奉您呐,哪是要走。”
薛氏嗔了他一眼:“鬼精怪的,我还不知道你那心思,怕你老子来撞着又问你功课吧!”
云荣膺也不反驳,只嘿嘿挠了挠后脑勺,扑到薛氏怀里:“好太太,你最疼我。”
薛氏又气又笑,却又万分舍不得这唯一的宝贝:“你个鬼东西,真正是个生来就是讨债来的!”
云荣膺陪着小意道:“太太休要生气,儿也只是想替姐姐不值,姐姐再外头可受着好大委屈呢。”
薛氏道:“胡闹,你多大人,懂什么委屈不委屈的?叫你别管,你还添乱,让你老子知道了,又该数落了,还不是回头又要怪着你姐姐?你真要替你姐姐出头,就好好儿在这学问上多用用功,让你老子看着欢喜,日后指不定才有机会让你老子松口,你莫非还不明白?”
云荣膺嘟嘴:“爹那学问,都是些好古的死板玩意,我才学不来那玩意呢!”
薛氏瞪着眼拍了儿子一下:“胡说,你爹多大学问,旁人求他教还教不着呢,你还敢嫌弃?真正是身在福中不知福的,我说你几回了?你爹最看中那些正统,你若好好学,正经考进国子监他方会教你,若是你自己考不上,别指望他会帮你走那歪门邪道的路子,你要是不能考进国子监,旁人不笑话你,也要笑话你爹,以后你让你爹外头如何,为娘也全指望这你出息,就是你姐姐也得靠你,你就好好儿给我读书,别再惹事,知道没?”
云荣膺在她怀里龇牙咧嘴的,有些不乐意,暗自嘟囔:“我才不稀罕呢。”
那小丫头美宝儿看见他这张作怪的脸,直乐呵,又不敢笑,咬着下唇低头。
“你说什么?”薛氏没听到他嘟囔,问。
云荣膺忙道:“儿子知道啦。”
薛氏满意的点点头,又叹道:“你也别怪母亲不管你姐姐,那都是命,当年若不是这么做,她小命不保,如今在外头固然清苦些,可也吃穿不愁的,回来这院子一个个都不省心,我也不见得能护得了她长久,你且让她好生忍一忍,等日后你出息了,等那大的出嫁了,我自不能让她在外头一直受苦着。”
云荣膺道:“可姐姐在外头我们也顾不着周全,我瞧着那帮子贼秃一个个都欺负人的。”
薛氏笑道:“你这孩子又乱说,那可都是有些学问的出家人,家里头也没短了她什么,她有十个雄心豹子胆也敢欺负咱们家女儿?咱们不说是权贵滔天的人物,老爷那么大名头,她也断不敢胡来,只是这些人也是可怜人,讲经说法又没个正经收入,院子里养着那么多穷苦女孩儿家,多给些称施就是了,到底是出家人,你这小孩子家家可不敢乱嚼舌根,毁僧谤道,菩萨知道了可不好。”
云荣膺不忿,又要再说,却听薛氏道:“好了好了,你姐姐的事,你可别再添乱了,今儿个这么做就不应该,惹了老祖宗不高兴了吧?也不早了,明日还要去上课,早早去歇了,一会你老子就该回来了。”
一说到云老爷,云荣膺再不敢多说一句,起身就要走,薛氏忙招呼美宝儿:“去好好把哥儿送屋里去,看着人伺候好了,别磕着碰着。”
美宝儿应了,忙起身跟在云荣膺身后出了屋子。
在他身后薛氏有些怔忪瞧着背影,面容淡淡有几分伤感,一旁徐嬷嬷察言观色捧着手里一盏茶道:“夫人,刚用雪水化了的梅花枣仁茶,清淡香口,您品品,放了些参须,解乏最好。”
薛氏慢悠悠接过来,也不揭茶盖,只瞅着上头婴孩戏耍图愣愣着,半晌道:“妈妈,我这么做,可是有些偏心太过?春娘可是该怨我?”
徐嬷嬷是薛氏娘家府学教授家陪嫁过来的,乃薛氏心腹,最知道薛氏心思,忙劝道:“当初姑奶奶说的没错,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若非太太这么做,只怕太太和姐儿都该被人算计了性命,如今有姑娘当家坐着太太位子,怎么说,姐儿在外头也不至于有性命之忧,这已经是大运道了,又怎么能怨您呢,母女连心,想必姐儿是会懂太太的不容易的,太太且宽心,日后等哥儿出息了,您腰杆子可就直了,要把姐儿接回来还不是容易的事?”
薛氏叹道:“话是如此,可春娘又不知道,她那么小就被送走了,外头日子过得哪有这家里头顺心,只怕她该怨着我这个母亲的,唉,我到底亏欠她许多。”
徐嬷嬷道:“夫人宽宽心,我瞧姐儿必然是懂您的,你瞧这鞋子做得,可是用了心的,哥儿也是鲁莽,不见得是春姐儿的意思,你看她往日不是也常给太太做鞋的?庵堂虽然日子清苦,可也磨砺人不是?女孩子家吃些苦,日后嫁了人说不定就少了许多不适应,先苦后甜,也是有的。”
她摸了摸怀里,那硬邦邦一块,昨儿个静安递上门来的,吃人嘴短,拿人手软,既然她收了好处,就该替人办事,想着,又道:“夫人也别太记挂,静安师太昨儿个还带话来,说姐儿一切安好,让府上放心,她是有道的出家人,明白事理的很,姑娘在她那里,也吃不得太多苦,就是念念经,青灯古佛的清冷了些,哥儿只怕瞧着不上眼所以才这么替姐儿不平,毕竟是养尊处优的哥儿,可不懂太太苦心。”
薛氏又叹了声:“我倒不担心这个,大嫂当年挑的,总不会错。我只是,唉,老太太只怕不喜欢我,也就不喜欢春娘,老爷又不肯发话,这日子,也不知何时是个头。”
徐嬷嬷又是一番好劝:“哎哟我的姑奶奶,您如今这日子,可比在家舒畅多了,这名正言顺的当家太太,就是大舅爷他们也都要敬让您三分,您又有膺哥儿,日后等他出息了就讨个封君来,日子还有更好的呢!”
薛氏闻言也不知该笑或是该苦着脸:“你这个老东西尽说好听的,我自己娘家自己还不知道?娘给我那些个嫁妆中看不中用,一份能进项的庄子田地都没,爹爹同老爷一样,只是成日做学问的,向来是不管家业的,我这做正室,要顾着家里一团和气,外头应酬又不能落了面子,老太太银钱上管的又严,公中的一分多都别想,好说给称施多些,我还不知道这多从哪里来呢,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