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妈妈出生西南,父母是在隶属在西宁侯封地南边一个小庄户里干粗活的下人,当地庄户因为身处在苗人聚集的地方难免同这些人有来往,年轻时莫妈妈也难免憧憬男欢女爱的情事,瞧上了个苗寨里来帮工做活的小伙子。
不过像她们这样奴籍的人婚嫁原本都是由主人家决定的,哪有什么自由,偏她年轻时候性子泼辣,在苗人聚集的地方待久了也多少被当地人自由奔放的性子影响,不乐意被人左右自己的未来,便做下了蠢事,同那少年私奔了去。
聘则为妻奔是妾,何况莫妈妈本身也就是个奴婢,对方也是一个给人做活的伙计,两个没有根底的年轻人连跑都跑不远就被人捉拿了回来,结果男的被寨子里的土司罚做朝廷苦役活活累死在了矿坑里头,她原本是要发卖出去的,只是因为父母苦苦哀求没有被赶走,做了最低等的粗使奴婢。
暗无天日的日子过了多久她是不记得了,只是那个时候她已经知道没有权力像她们这样的小小奴才被人捏死就跟捏死蚂蚁一样简单。
后来也是运气好,莫凝那个时候跟家中长辈来祖宅祭拜玩耍,正巧是遇到在庄子里被人欺负的莫妈妈,一时恻隐把人救下了,莫妈妈也知道这是她天载难逢的机会,她需要权势,需要一条出路,她尽心尽力侍奉莫凝,久而久之就成了莫凝的心腹。
莫凝的心思她最了解,莫凝的愿望她也最清楚,她也总能让自己成为莫凝的左膀右臂,她让莫凝把自己嫁给苗人一位身份不低但是极为丑陋的土司,用他的权力替莫凝建立了一支人数不多但是很有力量的死士,关键的时候能做很多事情,而莫凝在太后赐婚之后嫁到镇北王府,她一路追随伺候,替她解决了不少麻烦,巩固了王妃地位。
不过后院里头暗箭难防,毕竟莫凝生了两个孩子,孩子小,很多事要操心,结果一个不小心还是让柔侧妃找到了机会下手,因为太突然,莫凝意识到不行了时间已经不多了,而这个时候莫凝知道京城里郑家总有一天会出手,她虽然是太后的人但是跟郑家关系从嫁到同城来就难免疏远。
为了儿女她必须寻到保全的法子,而莫妈妈是执行这些的最好人选,因为两个孩子跟她休戚相关,如果他们好,莫妈妈日后才能继续把持住王府的权力,莫妈妈有权在手,两个孩子也能平安长大。
莫凝把手头的力量都交给莫妈妈,一是要她看护好两个小主子,不能被谁害了,也要防着他们年岁小,被以后的王妃笼络或者欺负了去,但是她知道这个法子不能绝对周全,只要王妃在,她两个小孩就是不安全的。
如果能让王妃出点意外那自然好,但是问题在于穆殷原先倒是不怎么管后院的事,这一回却一反常态正殿那边看得紧,还让大管事徐寿亲自迎接,这让莫妈妈感到新王妃是个有很大威胁的人,莫凝同她说过,要试探王爷对新王妃究竟怎么一个态度,可以把她们的人派出去,如果王爷不太在意,王妃受伤,那最好,王妃会缠绵病榻,只怕也就没机会生自己的孩子,如果王爷在意,护住了王妃,那么就要走第二步。
穆殷已经不可靠,她要给两个孩子找出路,郑家是唯一的选择,郑家肯定不会甘居人后,和镇北王府矛盾也由来已久,有太后在,郑家多少肯给个面子,只要穆殷不在了,镇北王府的地位不会变,小世子穆宇轩可就是新的小王爷,尽管不可能再握着兵权,但是这个王爷的名分是能保住了的。
镇守边关原本就不是什么好差事,莫凝并不乐意自己儿子日后也要像穆殷那么领兵打仗,一不小心还有可能命都没了,倒不如回京城做一个闲散王爷,只要王爷爵位在,一应宗室的待遇都不会少,日后荣华富贵太太平平远比在同城好得多。
当然,这后院还得是莫妈妈替看着,莫凝自然是信莫妈妈的,也只能依靠着莫妈妈,而莫妈妈,以她对权势的渴望,自然也只有好好依附着两个小主子日后才能长久下去。
如今一时委屈些,莫妈妈当然不在意,一步步按着莫凝的筹划走得很是顺利,府里头几个女人撺掇着让新来的王妃分身头疼,顾不得别的,而王爷是很在意新王妃,不过因着人起不来,外头难免疏漏,莫妈妈是知道底细的,正好利用这时机挑唆了胡鹏同郑家勾连上,胡鹏虽然是个成不了什么大事的,但是他几千兵马搅局就足够了,穆殷就是醒来也不得不分出精力去戎关处理,调虎离山,再加上关外的莫卧人跟郑家搭上关系也趁机扰乱边关,穆殷便是穷于应付也顾不到王府里。
她有足够的时间处理王妃的事,原本想直接把王妃掌握手里以同王爷交易的,以王爷舍得替王妃挡命看,这王妃也不知怎么入了心去,英雄难过美人关,想必拿王妃威胁,不怕王爷不就范,就是不肯,还有两个孩子,这是穆殷的根本,他是再怎么也舍不掉的。
不过京城里却来信,非要把人送过去,毕竟太后手里头握着两个小主子性命攸关的解药,她也不能不听从。
之所以把两个小主子中蛊的事暴露,也是因为穆殷留了两个护卫在,她的人手并不多,只怕是不能对付的,只要留下疑点,王妃必然会疑心到她身上,也就势必要想法子找出她来,只要拨走其中一个人手,她就有把握调动人走密道进来将王妃带走。
一切果然是很顺利的。
在莫妈妈眼里,云荣华不过已经是手中捏着的物件,随她拿捏的,有王妃体面没王妃实权,等把王爷穆殷解决了,小世子王爷名分到手,这么一个小丫头还不是随她拿捏。
至于云荣华的疑问,她压根就不会多想,云荣华同她几乎是两个世界,在她看来,小主子虽然这会儿受些委屈,可为了日后能风光,一点点委屈算什么?做大事的怎么能没点牺牲,何况两个小孩子,这会儿又懂什么,她和莫凝也是为他们好,日后懂事了只怕是感激还来不及呢。
索性也懒得同她歪缠,闭了眼不乐意再去搭理。
云荣华看她不再肯说话,识趣的闭了嘴,这时候外头赶车的阿贵突然探了头进来道:“娘,快到城门口了。”
莫妈妈这才又睁开眼,嗯了一声,却又对着云荣华道:“王妃,一会儿可要闭紧些嘴,想必以王妃的聪明,不会不知道该如何做吧?”
云荣华点头,这种时候她也知道莫妈妈不是因为对自己好才没有对自己不客气,若是自己不老实,等候自己的只怕就不是一碗药的问题了。
莫妈妈仔细看了她几眼,也不知是放下心来还是别的,没有再说什么,却同她坐得近了些。
驴车晃了晃逐渐停了下来,只听外头有人道:“干什么的!”
阿贵在外头赔笑着道:“官爷,小的是这城外怀乡的,进城替咱家媳妇看病的,哎哟原本打算从东门出去,可这会儿看天那么不好,只能赶着从这边走了。”
“看病?”守门的小兵拿过路引在手里头瞧了眼,又打量了几下阿贵,阿贵陪着笑一叠声低头哈腰的,这守城的卫兵平日见惯了这样子的人物,倒也不觉得奇怪,只是如今局势紧张,守着城门的也被上峰一而再的嘱咐过要仔细些,自然还得看过车里头的人。
他也不去搭理阿贵,径直过来挑了门帘往里头瞧,风雪夹杂着几缕飘进来,就这那风士兵眯着眼瞧了瞧,里头一个老婆子搂着个歪坐着的女子,女子头上包着头巾,露在外头的脸上疙疙瘩瘩的,面色灰黄,看上去有些渗人。
那婆子只冲着他这边咧嘴笑了下,露出一口的大黄牙。
那士兵皱了皱眉,“你这婆娘生得什么病?”
阿贵忙道:“听大夫说是出花子,可怜见底我这好不容易娶了一个来,就这么病歪歪的了,哎哟真是倒霉透顶的。”
那士兵一松手,忙退了几步,有些不高兴:“出花子怎么不早说,真是晦气的!”
阿贵忙不迭从手里掏出一串铜钱来隔着手就往对方怀里头递:“好赖是自己婆娘总想瞧瞧有没有盼头,毕竟大过年的谁也不乐意出什么白事您说是吧,这点小意思给兄弟们烫壶酒呵呵,借个吉利。”
士兵掂量了几下手里的铜板,发出的声响令他格外愉悦,毕竟这大风雪的看守大门实在不是什么好差事,也就这会儿能捞着些好,松开手去朝后头挥了挥手:“走吧。”
阿贵忙不迭一叠声的好话,才跳上骡车一扬鞭,继续朝前走。
骡车晃晃悠悠在这边出城的人中往外,因为风雪,出入城门的人不多,稀稀拉拉的,那看门的士兵望了眼后头再没什么人过来,搓了搓手正打算往岗亭里头缩,这大好天气合该猫着灌些猫尿,只他倒霉,正赶着值守。
前脚刚迈进去,突然就听到城门内侧由远及近的一阵急切的马蹄声,那士兵不由扭回头去张望,就见一片风雪之中影影绰绰仿佛电闪雷鸣一般一道黑影疾闪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