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荣华眉梢一挑,给了一个惊讶的表情:“侧妃此话怎么讲?”
柔侧妃一直边说话边细细观察着云荣华,这位年岁虽然小,却镇静自若,一直给人一种沉稳端庄的感觉,你很难看得透她究竟想什么,这样的城府对一个小小年纪的女人来说十分的难得。
但看她一来就能替王爷把这王府打理的井井有条,那些肖想的刁奴一个个被收拾的没了脾气,显见得是一个有手段的。
有手段比没手段好,要是来一个娇娇弱弱只是会仗势欺人的,那她还就没什么想头,如今看了这么些日子,却是能肯定这位必然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精明人固然要想跟她讨什么便宜是不容易的,但是柔侧妃要的不是什么便宜,前一位什么人,斗了那么些年她再清楚不过,要和那位斗法,没个七窍玲珑心眼是不行的,即便如今人都没了,留下的却还是那么让人头疼。
要跟那位争个长短,没有过人胆识是不行的,如今看来这位勉强也能算得上一位,倒是合了她心意。
心里头高兴,脸上就显出几分来:“王妃莫非瞧不出,这府里头上上下下那么多人伺候王爷也不是一日两日的,怎么就只有两位正经小主子呢,王爷膝下空虚,说不得倒都是拜了咱这位先王妃的福呢。”
她指了指屋子里靠窗一张高几上放着的一株矮松玉石盆景,淡淡道:“莫凝头一回进王府,给每一位有院子的姐妹都分了一份这样的盆景,只说是京城里带来的稀罕玩意,百两的金银上好的工匠雕琢的,在屋子里放着最是应景,京城里家家户户王公贵戚那一阵可都是流行,便是送来给姐妹们分享,因着是王妃所赐,加上稀罕,再者,这盆景意境,倒是王爷喜欢的,王爷一向不爱花花草草,倒是喜欢这些个劲瘦的松竹,便是外头正经院子里也栽种的都是这些个玩意,姐妹们自然都供在屋子里最显眼的地方,却不知道这东西,正正经经是害人的玩意。”
说到这她看了眼云荣华,后者的目光在盆景上略做了下停留,微微皱了皱眉,她嘴角一弯:“王妃休要怕,如今这里头的东西已经不在了,也就是个死物了。”
柔侧妃说起这些的时候,青白色的脸仿佛带上一种生气的红,幽幽的眼神里流露出恨,却是那样的深切:“妾身身子不好也就罢了,其余姐妹身体一向康健,却是从来没有人能怀着,这些年姐妹们不知道看了多少大夫,却始终都是没有结果的。”
她有些话并没有说的很明白,她身体虽然一直不太好,可是这么些年调养过来,却并非差得很厉害,至少她原本也是有希望生儿育女的。
说起来,大户人家的,正室没有进门前侧室就是有,也会安排服避子汤,为了尽量不妨碍嫡子出生这是通常手段,主母进了门是否肯放开也在主母的一念之间,并没有什么稀奇的。
但是王府毕竟是宗室,就是之前没有能够生下孩子,王妃进了门,也是不能随意再赐避子汤,尤其是正经有记录在册的侧妃和夫人,若是有了儿女,比普通人家庶子又有不同,莫凝当然不会让外人看到自己那么不贤惠,便是府上姐妹也都没有想过,不再喝避子汤,为何却是再没有人能够生下个一儿半女。
她的身子也越来越沉疴难愈了。
“若非妾身想着这身子骨越发的不好,求了早年姨母替妾寻来的一位名医问诊,才知道这里头已经回天乏术,不说生养,便是性命也堪忧,只怕至今也不知道是这般结果。”柔侧妃说这些话的时候难免有些深深的恨,但是更多的是绝望和无奈,即便如今她已经知道事谁害她,她又能如何?
人家是王妃,她不过是一个侧妃,没有显赫娘家支撑,也没有王爷的宠爱,想要一个孩子傍生,也成了妄想。
只要想起这些,谁能不恨呢?
“想她也知道自己活不久,却只怕自己日后两个孩子不得好,她知道王妃这位置是不可能虚悬着的,太后必然还是会再赐一个来,为儿女计,她倒是舍得豁出去。”
云荣华很适时的给出一个讶异的表情,柔侧妃得到回应似乎越发满意,继续道:“王妃只怕是不知道吧,那两位小主子突然发热绝不是旁的,乃是中了苗人的蛊毒,那莫妈妈也是个狠的,只听莫凝一个人吩咐,便是让她杀人放火,只怕也是乐意的。”
云荣华这时候终于问道:“你既然这么说,那莫妈妈是听从莫王妃的吩咐,两个孩子是她的命根子,怎么反倒让人去害他们?”
柔侧妃笑了:“王妃想的简单了,可知道莫凝为她两个孩子不说殚精竭虑也是费尽心机的,这蛊毒是她下的,解药自然在她手里,如今解蛊毒的法子只有一个,您猜如今在谁手上?”
云荣华默然,心中却是一动,似乎猜着些什么,柔侧妃倒也不卖关子,直接道:“莫凝是太后一心培养出来的心腹,她最明白太后心思,她若是死了,太后固然必要为王爷再选一个,可她如今将自己儿女性命交付到太后手上,小郡主不说,小世子日后是镇北王世子,镇北王府迟早是他的,太后为这一点,也必然要替小世子顾个周全,绝不会再给找一个身世显赫的来压制她的儿女,总要选一个不高不低的,既不能压制的了她的儿女,也不会让王爷太丢了脸面。”
所以,云荣华才能够得以嫁给了穆殷,这里头虽然有王爷自己的谋划,少不得也有莫凝在里头推波助澜。
云荣华却有些不解,若如此,她直接也备上这么一个对付自己的东西来,让自己不能生,没有后代的王妃威胁不到自己儿女不是更直接省事,何苦给自己儿女罪受?
柔侧妃仿佛看出她的疑惑,笑了笑道:“不说这东西可不是一日两日能准备的出来的,偏她死得突然,只来得及安排这一节,毕竟她死后太后肯定要再赐婚,让太后怜惜她儿女也是为太后能对镇北王府网开一面讨一些筹码。”
莫凝是了解太后的,她是太后的眼睛,可嫁了人有了儿女,又岂能不为儿女盘算,也许这就是她的为难,太后忌讳镇北王府,她却要为自己儿女未来谋划。
“何况她也并不是没有对王妃动过手,王妃来的路上想必是不太平吧。”柔侧妃虽然没有明说,不过云荣华却早想到来时那出乎意外的刺杀,虽然她是没有受伤,却累得穆殷中了毒。
莫凝知道未必拦得住太后赐婚,却也知道郑家野心勃勃不会坐等,她一方面用法子让太后顾惜她儿女,另一方面却又对王妃痛下杀手,只不过穆殷破坏了这个计划,云荣华毫发无损的到了王府。
“西宁侯在西南可是有不少人脉,她自己就有一批死士,用的是苗人,平素从没有出来,如今这些人就都在那老虔婆手里头呢。妾身知道,头些日子王爷想必是受了伤的吧,要不然王爷也不会多日不照面,只看王爷那一日脸色,也就知道必然是中了她派出去的人涂抹上的毒。妾虽不知道为何是王爷受了伤,但当下,却让那老虔婆寻着了机会。”
“莫妈妈虽然是她忠心耿耿的人物,不过却是一根筋愚忠的脑子,莫凝说什么她就听什么,莫凝只想着她两个儿女,但凡要威胁到的,对她都是障碍。”太后能挂念她,郑家可没那么多好心。太后只是忌讳王爷,但是一旦野心勃勃的郑家有什么动作,却是直接会对镇北王府不利的。
“故而她还留了一手,十分胆大,跟京城里的人勾连了,她倒是打了好算盘,如果王爷不在,王爷兵马给了对方获利,能保住镇北王府的虚衔,小世子便直接就是镇北王了,也就不用再担心什么新王妃,到时候王妃您也就不过是个太妃,只有荣养的份,妾身是早死的命,王妃您却还年岁小,日后的日子熬着可就难过了。”
一个死去了的王妃依然左右着时局和王府的局势,这个叫莫凝的女人可真是聪明的令人可怕。
云荣华听了柔侧妃一番话下来,对这一个已经死去多时的女人还真有些说不出的感觉,敬畏佩服厌恶林林总总有之,不过她毕竟已经作古,再多的情感来说,都是没有意义的事。
倒是眼前这位知之甚详,令人好奇:“侧妃知道如此详细,为何却没有同王爷说呢?”
柔侧妃莞尔:“不说妾身一向人微言轻的,王爷也不是妾身说想见就见得着的,如今若非妾身人之将死,豁出去了,以鸳又是个忠心耿耿会办事的,只怕这会儿连王妃的面也是见不着的。”
云荣华默然,虽然说这话在理,只怕也有一多半这柔侧妃是并没有一开始就打算说明白的,也是存了看她能耐的心思,若是她有本事,那就说出来,若是她没本事,那就任由这件事发展下去总之,就像她说的,她已经快要死了,何必在意旁人输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