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荣华却道:“他们递了帖子上门拜见,又是将官,并未有什么不妥当的,何况堂堂指挥使,又是家眷,没得让护卫出去招待的道理。”
那胡鹏不单单只是指挥使,身上还有子爵的爵位,乃是多年累积军功攒下的,这指挥使和指挥佥事都是本地军户,乃是世袭的“世官”,同镇北王一样在此地经营日久,并非是可以随意打发的。
也正因为此,他们家的那两位夫人,都不是可以随意打发的人物。
刑姑姑岂有不知道的,只是道:“昨儿个论理,三位夫人都该前来拜见王妃才是,王妃虽然说免了拜见,可她们连派个小丫头来问一声好的都没有,还不是仗着体面想冷落王妃的面子,分明都是不把王妃瞧在眼里的人,这会儿大清早的,就这么招三喝四叫了娘家人来,哪里像是来问安,倒像是来问罪的,王妃可不要小瞧了她们,这会儿王爷又没法子露面,奴婢是怕您一个人撑不住场子。”
云荣华嗤笑了声出来:“妈妈这话说的,怎么听着我是要去同人拼杀的,不过您说的也是在理,让小丫头去通知一声曲先生他们,也不能平白让他们竟日闲着,里头的女眷本王妃应付,那几位将军可不是好歹要他们来对付的?”
眼看着刑姑姑出门去吩咐人,云荣华才又对着瑞香道:“既然是闹上门来了,咱也就不能示弱去,来,给本王妃品服大妆吧,不过,梳得庄重些就是了,可别堆一堆的簪子。”
瑞香莞尔,忙松开发髻重新打理,明珠平巧过来替她换上王妃品级常服,正红的牡丹凤纹,彩兑披挂,一应妥帖,又给披上一件雀金彩裘,拢了护耳,搭着左右丫头的手,她款款而出。
从章兰阁出来到前头明华殿前,早远远就瞧着丹墀下头一群莺莺燕燕的,身上披着各色大氅,有紫貂裘的,有狐狸毛的,也有那棉里子灰鼠皮的,哆罗呢的,厚重的大毛料子下随着身子晃动偶尔露出里头或红或绿的锦缎裙角,远处有蔼蔼残雪落在屋檐上,王府肃穆的青色因着这一片而显出不一样的活色生香来。
云荣华徐徐走近了便能闻着鼻端有莫名的香味纷繁复杂的扑面而来,她素来不爱熏香,骤然闻着那各色各样的香气不可见的皱了下眉,深深吸口气方才忍住了没打喷嚏。
眼瞧着人还真不少,不单单只是那三位说得上名头的侧妃夫人,想来不知哪位主意,连带西苑里头的女人只怕能出来的都来了,瞧着是来给新王妃请安的,要是个心气小的,瞧着这阵仗,可就该犯堵了。
不过显见前一位王妃莫凝手段不低,这么一大帮子人,便是不曾听说过除了嫡出的那两位小主子外,有旁的女子怀上过。
为首的那一个身上披着件莲青哆罗呢大氅的女子身形高挑纤瘦,发髻简单的只插了一支白玉簪子,满池娇分心,手里拢着暖兜,两旁一左一右女子一个是火狐狸毛披风下露着一张瓜子脸,精致妆容,凤眼飞扬,珠翠堆叠,便有几分泼辣,另一位则身形丰满,罩着一件紫貂裘大氅,脸如满月,姿态丰硕。
互相打量几眼,那位消瘦的女子先敛衽,略带苍白的脸,声音也有些孱弱:“妾身领着几位妹妹前来拜见王妃,昨日受了风寒不曾起床,未及拜见,还请王妃恕罪。”
云荣华看装束,已经认得这位打扮素淡的是王府唯一的侧王妃,乃是一位曾经伺候过老王妃的女子,闺名有个柔,府里上下称呼她柔夫人,母家跟老王妃有些族亲,只因为父母早亡养在膝下,算是看着长大,身子一向不好,又家世不显,故而婚嫁艰难,老王妃临去让王爷将她收房,不过是面子上的情面,却也并不算得宠,这侧王妃也只是穆殷看在老王妃托孤份上给的名分,也省得份位不够让人欺负了去。
因为常年病弱,大多数时候都是在屋子里念经参禅,很少出门户,故而府里上下对这位侧王妃并不太看重,看她一副摇摇欲坠的摸样,身上还残留着经年累月接触汤药而散发的药味,云荣华忙过去拉住她手:“本王妃初来,姐姐们是老人,不必如此大礼,外头天寒地冻的,都先进屋子里来便是。”
这话自然大家都是愿意的,同城原本就冷,王府里按照规制也就几个主子屋子里有炭火,除了王妃王爷下处,就是侧王妃和两位夫人能用得上炭火,其他那就是用也只有火盆。
借着来请安,能到主殿里头享用一下上好的银霜炭烤一烤,随着三位夫人一起过来的还有不少没有名分的女姬心里头多少有些这样的意思。
云荣华在这上头倒也没有为难的意思,当先领着头穿过棉帘子进了屋子内,四下里有火盆,熏笼,一丝烟火气也没有,却是暖意融融的。
从外头进来难免大家伙都激灵了一下,纷纷由着身后小丫头将身上的毛料卸下,露出里头崭新的各色裙袄,云荣华在上头早吩咐小丫头们沏了姜茶上来,又让人给那些名分低的几个女子也看了座,她虽然并不太兴趣和这些人交道,不过却也并无意拿高低贵贱来做规矩,用不着拿着王妃的款,来为难那些连名字一时也叫不出来的这些女人们。
许是热意舒坦了,火狐狸毛披风除去里头穿着玫瑰紫蹙金褙子翠兰羊皮挑线裙子的女子先就一笑道:“昨个儿王爷王妃大驾,虽然妾身也想前去迎接,不过想着王妃必然是旅途劳累,便不敢轻易打搅,今日一来是同王妃请安,二来,也是听闻王爷昨日不曾露面,妾身等都挂念王爷的紧,不知道王爷身子可康健?”
这位说话风风火火挺直接的,想来就是那位有子爵娘家的胡夫人了,云荣华看了眼自己座下第一位柔侧妃一进了屋子便眼观鼻鼻观心老僧入定一般,另外一位指挥佥事家女儿王夫人目光灼灼的看着自己,仿佛亦极是在意的摸样。
她抿了口姜茶,辛辣冲口:“劳胡夫人惦记了,王爷甚好,只是因为在京城遇刺路上难免颠簸失于调养,这几日发了话要闭门养伤,故而不曾露面,不过身子倒也还康健的。”
胡夫人显然并不满意于云荣华这么轻描淡写的几句话,道:“哎哟王爷离开王府那么久,妾身姐妹们可都是日夜思念的紧,只怕有什么照顾不到的地方,毕竟出门在外,跟着去的又都是些大老爷们的,这会儿既然回了府,论理咱们姐妹们可都该来拜见的,何况王妃妹妹毕竟年岁小,只怕照顾不过来,咱们人手多,少不得都要帮衬着些的,柔姐姐,王家妹妹,你们说呢。”
柔夫人掩着口鼻咳嗽了几声,脸色有些青灰,略微摇摇头:“妾身身子不好,怕反而过了病气,倒是添麻烦了,妹妹们自便就是。”
胡夫人很是不掩饰的给了个青白眼,却又瞧向那位王夫人,这位倒是点了点头:“妾身也这么想,在外头不知道,回了王府,伺候王爷的事,是该分担些的。”
胡夫人笑了笑,颇为得意的看向云荣华,眉眼捎带的俱是风情。
云荣华垂下眼皮子只当没瞧着,只是漠然:“伦理也是应当的,不过夫人应该比我清楚,王爷是个什么性子,说了不见客,便是天王老子也劝不得,我是没那本事的,若是夫人不怕,倒是可以过去问问,若是王爷许您进去,自然也没人拦着你的。”
胡夫人一噎,她平日便是仗着娘家面子在王府甚为吃得开,便是莫凝在的时候,也每常敢不对付些,因着有兄长胡将军的子爵将军府,莫凝对她也礼让三分,莫凝去了,她更是越发张致,偏只在穆殷跟前是没那胆子嚣张的。
云荣华看着年岁小小,又长得不算天香国色的,在她看来不过是个没张开的毛丫头,实在没什么王妃威严,自然也就没怎么放心上,云荣华把着王爷面不让见,她是不乐意的,只是她也不傻,自然不会一个人来跟御赐的王妃打擂台,今日大家都齐聚一堂,她不信王妃敢真把揽着王爷谁都不让见。
只不过她这边发难,王妃却也不同她硬碰,只轻描淡写的把问题直接扔给了如今连面都不露的王爷,不由暗自咬牙,这看着年岁小,人却是个狡猾的,太极手打的温吞不着火,她不蠢,云荣华把问题扔给她,柔侧妃是个菩萨惯常都是不干事的,王夫人是个两面倒的墙头草,身后这群女人也不过拉来瞧个热闹,指望不上,她却也不乐意做那出头的椽子。
偏她看着云荣华那张从容脸色又拿捏不定究竟她是不是真有依凭,万一王爷真的吩咐过,她可就吃不了兜着走。
只是今日不能见着王爷,外头传言却得不到证实,无功而返绝不甘心,正犹豫间,外头便有人过来禀,说是胡夫人王夫人两家将军,听说王妃在此,便是执意要过来给王妃请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