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的女人似乎有些听不太明白那出主意的嬷嬷话中意思:“嬷嬷这话,莫非要我同那几个联手?不说平日咱们几个都不亲近,哪个晓得那几个心里头想什么龌龊的事,要我去瞧她们脸色,不是上杆子找不痛快么?”
对方沙沙作响的笑了起来:“此一时彼一时,她们几个难免也有顾忌,这会儿为身家性命要紧,也是该放下头里那点小小的不痛快才是?夫人,您可别忘了,这王妃刚到就拿人开刀,说不定下一个遭殃的便是您了,这个时候保着身份性命要紧那,平日那点不愉快有什么着紧的!”
女人犹豫道:“嬷嬷话是不错,可我们就是凑一起又能有什么法子?她可是正经王妃,要对付咱可不是名正言顺的?又是新来的王爷正稀罕呢,那还记得我们几个昨日黄花!”
“夫人千万不要妄自菲薄,便是头里王妃在的时候,也对几位从来没有不客气的,便是因为夫人娘家也不是随意可以打发的人物,且不说您三位可都是宗室记录在册有名分的,不是那等子无名小卒,由着人打发,便是如今您手头不也有依仗着的么?总不好让她小瞧了去,这人那,要的就是头一面的精神气,您千万不能让她以为可以轻易打发了您,毕竟您和另外两位都是有脸面的老人了,不看僧面看佛面,她要是轻易寻你们的不痛快,不是坐实了善妒的名声?她要是在意名声,断然不敢轻易给夫人排头吃,咱们在府里有人脉,可比她要手眼通天的多不是?她要是不在意偏偏就要过不去,夫人也不必怕,当着大庭广众您就豁出去闹开,让她平白没什么脸面,这里是同城不是京城,便是没谁真的能给她做主,初来乍到就落了不好听的,看她日后还怎么立足?”
女人点了点头,露出几分欣慰:“嬷嬷说得对,倒是我想岔了,再不济我家哥哥在,王爷也是要给一份面子的,不过只怕王爷宠着她,你看她胆敢就那么拿小世子小郡主身边人开刀,难免不是王爷纵容的,要是平白给她没脸,会不会让王爷不高兴!”
那声音啧啧一声:“夫人可是没在意这几日的谣言?老奴看,世上事没什么空穴来风的,若不是王爷真有不测,也绝对有什么不妥,不然你看这头一日回府,为何偏偏就是不见王爷露面?这可是绝不符合规矩的,若是依着咱们王爷性子,怎么会不照面?”
女人一惊:“嬷嬷的意思,莫非王爷真有什么不妥?要真是有什么,王妃这么瞒着,可是大不是。”
“所以夫人要尽快弄清楚事情根本,也好早作准备,不能等那位新来的把根基立稳了,拿着王爷的令箭发落了您,可就真没机会自保了。”
女人连连点头:“很是很是,只是该如何做?嬷嬷有什么好法子?”
“王妃不是说明日再让夫人们去拜见么?夫人只需把明日的场面,弄大些,越大越热闹了才好呢。”
这边西面絮絮叨叨的私底下谋划什么,那边王妃云荣华则只是收拾了何妈妈以及两个小主子身边人之后,再没什么大动作,陪着穆殷说了会话,外头去看了明华殿的上上下下几十号人来拜见,她按着名册认了遍人,就让身边的柳姑姑刑姑姑下去训话了。
反正如今何妈妈被她拨走,张家的一时半会不熟悉做事自然以她马首是瞻的不敢出错,她身边贴身的人都是自己的,柳姑姑刑姑姑又是能干的,调教下头人的事,就用不着她操心。
明华殿啸意堂和她起居的章兰阁这一处几进院落等于已经被她牢牢掌握住,其他的地方,她也就不急了。
一日无事,便转过天来。
云荣华有些不适应同城的气候,听了一夜北风呼啸,临了丑时,才昏昏然睡过去,好在她这个新妇有一个好处,这镇北王府除了她,再没有旁的一品诰命,老王妃早在头几年已经去了,上头没有婆婆,她也用不着赶大早起来去晨昏定省的,有心睡久些,可大半年在云府为了孝顺云老太太,少不得早起,这习惯一时半会也难改,虽然头里有些犯困,人还是醒了过来。
睁眼瞧着头顶百子千孙图的浮雕出神,外头值夜的是一直跟着的平巧,这丫头几个月没见着云荣华念的慌,第一夜就争着过来陪夜,她也知道王爷此刻躺在隔壁啸意堂暖阁里昏睡,自然是没法子和自家姑娘亲热的,姑娘好不容易嫁了人却等同在守着活寡,心下不忍,却又不敢在面上露出来,怕触动姑娘伤心,自家姑娘是个什么性子她最了解,再难再苦从来不露在面上,身边没什么人能分担,如今远嫁在外,益发艰难,大事上姑娘一向有主意,她也只能好生侍奉,旁的也是帮不上。
越发小心的听着里头动静,看帐子里人偶尔晃动,不由小声问道:“王妃醒了么?”
好半晌听里头应了声,忙不迭起来,打起帘子便瞧着云荣华有些茫然的顶着头顶,巴掌小的脸益发的瘦小,看着让人心疼:“王妃,昨个儿夜里曲先生来了回给王爷扎针过,王爷还醒过一回呢,王爷吉人天相,一定会没事的,您别担心。”
云荣华听她小声小气的同自己说话,再看她一副陪着小意打量自己的神色,也知道她这是在费心安慰自己,现如今不止平巧,跟着自己的这些人无不是刻意谨慎小心的,只怕一个不小心惹了自己难过,她是有些心里头不痛快,可到底不是那等子小家子心眼的女人,被平巧这么一安慰倒生出莫名来。
自己这是怎么了,一贯豁达平白却让身边的人这般陪着小心,显然是最近的情绪影响到了众人,做主子的心情好坏是能够左右身边的人的,但她跟平巧葛嬷嬷和雁卉最亲近,葛嬷嬷万事容易操心,雁卉倒是有些活泛,只平巧是个稳当的,连她都露出担忧来,只怕自己这情绪是有点低落明显了。
心底下叹口气,还有些许说不清道不明的怨气,只是脸上倒是咧咧嘴:“没事,只是昨夜没睡好,有些认床,让人进来伺候吧。”
平巧没敢再多劝,忙出去招呼人进来伺候梳洗,亲手过来服侍着云荣华起床,净手,梳洗了一番后,瑞香提了梳头的用物进来。
原本这梳头的只有旁的三等丫头伺候,不过如今云荣华不方便让不熟悉的进出,便只让四个贴身的伺候着头面一应事宜,四个妈妈葛妈妈管着内寝的用物,习妈妈管着吃食,柳姑姑管着她的账房和外头应酬,刑姑姑管章兰阁里所有的粗使婆子丫头。
正梳头间,外头柳姑姑进来回禀:“王妃,西苑那头柔侧妃,两位夫人胡夫人同王夫人一同递了牌子请见王妃,还请王妃示下。”
云荣华在妆奁台前一张圆形大玻璃镜前睇着自己,眉梢挑起:“来的倒是早。”
却没说见,只对着瑞香道:“素日不出门,用不着弄那复杂的,挽个家常的就是了。”又对着柳姑姑吩咐:“去让灶房弄一碗小米粥来,配一碟子酱瓜,我有些饿了,填填肚子再说。”
柳姑姑自然明白这是要晾着那几位的意思,恭敬得应了,退了下去。
等外头端着香喷喷的小米粥进来,刑姑姑又紧赶着进来道:“王妃,二门上来报,说是胡鹏指挥使偕夫人,西宁卫指挥佥事偕夫人在外头求见,说是要拜见王爷和王妃。”
本朝北部边防沃野千里一条长线,不只单单有镇北王府穆殷一个镇守边关的边塞藩王,也有其他戎关和渠雍关两处关防卫戍之地,便是少数直接录属朝廷编制的几千人马屯守,于镇北王的兵马形成犄角,论品阶这些人亦要受王府钳制的。
而这位胡鹏指挥使的妹子,如今正是王府侧夫人胡夫人,另一位指挥佥事章飚的夫人则是另一位王夫人表亲。
说起来,这王府里头两位侧夫人当初也都是这两位向穆殷敬献的,有了这层关系,穆殷同两家便是姻亲,于王府有了切身利益的关系,虽然两位夫人在王府少不得有彼此嫌隙,但两家却不至于同穆殷生出什么二心来。
这亲事,还是当年莫凝替穆殷张罗的,这一点无疑当初让同城人都觉得王妃是个大度贤惠的,而云荣华觉得这位莫凝王妃实在是个心机深沉的女人,她帮着穆殷谋了这么两个姻亲女子,换来在外头两家的效忠,对穆殷算得上极大的帮助,显然也是为自己争取到了无可动摇的地位名声。
莫凝这么一个贤惠大度的名头如同一座大山,牢牢压在她这个新晋王妃的头顶上。
如今这两家大早上上门,身份特殊,又是下属又是姻亲,她便不可能如旁的官员那样打发走,人家还带了女眷,后院这边她更是不能不出面招待,这显然是不想让她再寻什么借口让大家见不着王爷。
刑姑姑也明白这理,虽然这些日子她也知道总归最后是很难瞒得住的,可事终于临头,还是有些忧心忡忡:“王妃,瞧着阵仗不小哇,只怕是来寻晦气的,要不,奴婢去让人捎信让曲先生和四大护卫带了人来,有王爷的戍卫在,这些人也不至于不好压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