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寿哼唧了一声:“你没瞧着王爷把刑姑姑给了人去伺候着了?那是他跟前伺候积年的老人了,京城里王府的事都是她管着的,出过啥子纰漏?还不是直接给了王妃,有她在,你折腾什么?没有你,她照样能把王府的事看管起来,没跟你这发作,那是给王爷的面子,也是看着你男人我做事用心,你这个婆娘就是不消停,不揽事你会死啊!”
何妈妈有心辩驳几句,只是今日被打了脸面心下也是惴惴不安,只因为没瞧着王爷实在摸不透这意思,便想着自家男人一路跟着伺候回来总有些数,便想过来讨教个主意:“如今说这些都没用,我如今这差事也被革了,倒让那张家的平白捡了个便宜,当家的你看这可怎么办哟,要不,你替我瞧瞧,王爷那寻个机会说说好话呗!”
徐寿看了眼自家婆娘,他是再清楚不过自己这婆娘心思,有前王妃在那一阵子还算老实,王妃没了,正经女主子没有,内院的事便都由王爷交托给她,外头仰仗他,夫妇俩个算是极有体面,惯得这婆娘有些三不着两的,他也不是没说过,只是这女人张狂起来听不进去,自己事情又多,后来赶着进京替王爷准备大婚事宜,更是管不到她头上,越发的让她轻了骨头,如今还得亏出了这事,就说这新王妃不是省油的灯,三两句就让自己婆娘得了教训了。
怕是好事,就怕不知道轻重,便是王爷面前体面又如何,说到底是奴才,王爷信任给面子,不信了踢开去什么都不是,如今他别的不知道,王爷怎么待王妃的可是看着一二的,那跟前一个没法比,早让他把府里名册交待给王妃就知道,这是大权交给王妃管呢,谁也别想讲情面的,王爷娶了这位,不就是要来整顿王府来的?
“行了,别流这没用的猫尿了,给你说多少回,办事用心,别倚老卖老的,打量还是王爷管不到后头来随便你糊弄么?我给你说,如今王爷只同王妃见面,我也瞧不见人,要想让我说好话,不如你用心做事,王妃是个明白人,不会无故发落,让你去看库房,那就还算肯给你面子,没瞧着小主子那屋子里人直接都撵走了么?如今趁早把你那些不着三四的心思收了给好好儿办事,只要你我老老实实办事,王爷王妃都是明眼人看得清楚,不会亏待咱们的!”
何妈妈被训了个没脸,不过也自觉理亏,只是有些不太甘心:“也不是我弄出来的事,分明是有人要给新王妃一个没脸,背后撺掇小主子闹事的,倒让王妃把气撒咱头上来了!”
徐寿哼了声:“你管着明华殿那头,算得上最有体面的了,若不是只盯着捞钱的事旁的不管,能出这档子事?前王妃的神牌怎么到小主子手里去的?那院子你让人看好了没?若是王妃拿着这个说事,头一个就要发落你,你当王妃不办你为什么?那是知道裁撤了你,只会让人家得逞,没得让别人得便宜呢,你个脑子里是吃屎的么,这么多年还瞧不出这些手段,亏了你还当了那么久管事婆子呢!”
何妈妈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的,讷讷半晌,道:“王爷,王爷总不会真撒手不管吧。”
徐寿瞪了眼:“你还想王爷那头讨巧么?不说如今后院合当是王妃管着,王爷那,”徐寿顿了顿,却是没继续说:“总之你休要再生什么歪门邪道的心思,好好儿做事罢,闭紧了你那张嘴巴子,休要再弄出什么幺蛾子的事,回头要是害了我同俩小子,看我不打死你去!”
徐寿怎么教训自家婆娘不说,王府里有热闹的地方,为迎接王爷王妃回来,少不得那些主院子厨房以及库房等地方的都有些忙碌,却也有几处显得安静的很。
两个小主子去了趟明华殿拜见后回到他们住着的灵素阁和丹书院亦是悄无声息的,隔着一处院墙王府中轴线以西,有几处错落有致的庭院,这边住着的都是穆殷以往受用过的女人们。
这一片区域说大不大,往日莫凝在的时候,倒也没亏待过人,穆殷作为镇守一方的实权王爷,按着规制除了王妃还有两名侧妃,四位夫人的份位,穆殷不是个于女色上极为在意的,如今也只有一位早年侍奉过老王妃而晋升了的侧妃,两位莫凝做主定下的夫人,三个主子各占据了西面一处三进院落的主院敏惠院,以及两处偏院石翠阁和仙居阁。
再来就是三三两两州府官员敬献的女子,大多数让穆殷赏给了下属官兵做家小,有一部分留在了西南角一个两进院落里头。
这会儿西侧院落难得比往日安静,按着规矩几位有品阶的夫人侧妃是要去拜见主母的,不过今日这西侧夹墙一侧月洞门边只除了守门的婆子外,便无有什么动静。
院墙两侧因为种植着不少高大乔木将长长的夹道遮掩在林荫森森之中,冬日萧瑟,墙瓦上有些前几日落的残雪,被风一刮,格外的刺骨。
守门的婆子缩脖子缩脑袋的躲在一处门庭里头烤着火盆,也不大在意外头动静。
过了晌午,林荫这头有人影晃动,一个不起眼的灰衣婆子拢着袖子过来,到门庭夹道处朝着里头婆子笑呵呵打了声招呼,从叉着手的袖笼里头递过去几个铜板,又送过去一壶浊酒,那守门的连身子也懒得起,接过了仰头就往嘴里头倒。
那灰衣的婆子便也自在的穿过门廊进去,不多一会儿功夫就到了一个门户,敲了敲门一长两短的过去,里头应声而来,迎了外头的进了里头的院落。
这一处偏院落并不大,倒也花木扶疏种植着些藤萝蔓草,若是得了春夏,想来是个雅致的去处,不过这会儿没什么颜色,只是有些枯藤扒拉这篱笆墙下,西边一堵防火高墙,隔着高高的另一头就是王府的几处卷棚阁楼,这镇北王府除了气势上头有些章法外,委实比不得京城里凿山铸桥引水为湖的雅韵。
这一栋显然就比旁的多了些女子的温婉,灰衣婆子在里头迎出来的这位老妈子带领下进了里头的院落,乃是一处两层的精致阁楼,进了里进上了楼,屋子里一股子香甜飘逸入鼻端,外头瞧着不显山露水的,里头的摆设却是婆子连好话都说不过来的,架子上各色珍奇玩意不多,个个精巧,拢着的炭盆,陈列着的麝香瑶瓶挂在粉壁上,插着一只老梅,一旁的窗户根下放着张炕,上头一方炕几,琉璃插屏,博山香炉。
婆子并不敢进里头去,隐隐约约隔着门帘能看出上头歪着一个人影,借着光亮能瞧着人起伏玲珑的身段,婆子颇有些恭敬的垂着头行礼:“夫人好。”
里头人道:“多早晚这会儿过来?可是打听着什么事了?”
声音听得软软的有些发酥,不过婆子却仿佛不敢随意,只道:“回夫人话,老奴前头听着事,就忙过来同夫人说呢,确是出了不小的事。”
随即把明华殿那头云荣华发落两个小主子的事和削了同管事的何妈妈的脸面的事说了一遍。
里头人静默了半晌,方才道:“哎哟,这新来的小王妃可够厉害的!”
过了会道:“劳动妈妈跑这一趟了,这二两的辛苦费妈妈先拿着,回头有什么有趣的,再来同我这说说。”
那婆子眼眸一亮,忙不迭从里头接过来捧在手里捂着,千恩万谢了方才退了下去。
等那灰衣婆子走下了楼去,里头的女子方才动了下身,道:“嬷嬷不是说这王妃年岁小不能有什么本事的?如今这动静可不小啊,连头里留下的两位小主子都不客气,咱们这些人,只怕难免要遭殃的。”
里头一个沙哑的声音道:“夫人不必着急,如今看来这位王妃是个眼里头揉不得沙子的人,这样的人在,想来是不会对谁客气的。”
女子没好气道:“要你说!还不是你这老货的主意,让咱静观其变,如今面都没去露,要是她把这当借口,我这还不是要吃排头!”
老妇人沙哑的笑了声:“夫人呀,老奴也是为您好,这新人总是要比旧人惹眼,王爷虽然不是刻薄寡思的性子,可男人哪个不是喜新厌旧的?您就是过去了,那王妃看着也不是个容人的,何必自讨没趣?您没瞧着另外几个也没去嚒?如今要紧的不是想着怎么讨好她,倒要趁着她没立稳,不能让她再得了势去,您看她对小主子身边的人都那么不客气,何况您?便是另外几位,也是得不到好的,夫人倒该想想怎么让那位不能称心如意才是,要是等她握住了府里的权,可就没谁的好日子了。”
“依着嬷嬷,能有什么主意?”
“老奴愚见,夫人斟酌就是了,咱们如今西边的都是同病相怜的,那位王妃可是大家伙共同的对手,何不彼此联起手来呢?毕竟她是王妃,要夫人一个人力量可是不够的,人多了力量就不一样了,您说可是这个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