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荣华却冷不丁睨了她一眼,慢条斯理道:“今日大团圆,也不必再去旁处用饭,都在一处吃了罢,柳姑姑,你领着两位小主子下去更衣便是,几位妈妈请留步。”
柳姑姑得了吩咐早上来对两位笑着哄道:“小主子,请随奴婢来,奴婢带了京城来的吃食零嘴,想必两位小主子一定喜欢。”
穆娇娘有些犹豫,奈何柳姑姑笑得分外慈善,又有那京城里的好吃诱哄着,便有些耐不住,不由就跟着柳姑姑走了,穆宇轩自然是紧跟着姐姐一块儿由柳姑姑领着丫头护着离开。
这边两个小人儿身后紧随着的婆子奶妈还有丫头有心跟上去,云荣华却又发话道:“本王妃有话,你等都先留一留。”
婆子丫头虽然并不愿意,可云荣华到底是王妃,话吩咐了便自然得听从,彼此看了眼有心等云荣华发话,这边云荣华倒也不急了,慢悠悠品了口茶,才道:“既然人都在这里了,也省得本王妃回头再寻来问话,这头也磕了,人也见了,如今名分都在了,本王妃也就不用再同各位装糊涂由着你们蒙混,我且来问你们,小郡主同小世子都还小,平日也是这般没有体统的出来由着瞎胡闹的么?”
何妈妈忙笑道:“哎哟王妃说哪里话,小孩子们不懂事,有些没章法也是有的,头里王妃也是常有训导,万万不敢胡闹的。”
云荣华冷笑了一声:“何妈妈这话可真是有趣了,听闻姐姐是知书达理的人物,显见得平日也是训导有方,今日这么目无尊长的胡闹,想必不是姐姐前头教导,本王妃初来乍到,总也不是本王妃的不是,那就该是下头人不尽心了?素日本王妃不在,也管不到尔等头上来,如今本王妃既然已经在这位上,该怎么办就该按着规矩来,唆使小主子没规没矩,平白在大殿上头胡闹,可有章法?小主子年岁小,自然是不知事的,可你等都是身边伺候的,理当尽心照顾,言行举止少不得规劝一二,须知近墨者黑近朱者赤,孟母三迁,也不过图个邻近的影响,两位小主子日后都是要当着我们镇北王府脸面去的,在本王妃跟前耍弄些心思不过是家里头不大着紧,可要是出去了丢的可是镇北王府的脸面,不能够好生规劝主子的奴才留着有何用处,不若早早儿发落出去,也省得日后酿出更大的祸头来才是,何妈妈你以为呢?”
云荣华几句话不高不低,但是铿锵有声,将王府几个主子却是摘除了出去,话头直冲着下头做事的,尤其是两个小主子身后几个嬷嬷和丫头。
几个嬷嬷们都是当初莫凝在时精挑细选出来的,莫凝在时也是兢兢业业小心伺候着,后来莫凝去了,她们护着主子也算是用心,因为如此,穆殷倒也放心这些人照顾自己儿女,府中上下知道王爷重视两个小主子,又是莫凝王妃在时亲定的,都是有头面的人物,当然在府里也极为敬重。
王爷在,也不大插手后院,两个小主子身边几个管事婆子并一等的大丫头们都是上下没什么人敢说道的,反倒是连府里侧夫人及管事婆子们都要礼让三分,惯得这些人心气也就高了许多,这些年岁再没受过什么苛责。
一开始云荣华由着俩小主子混闹无甚表现,只当这位脾气甚好,如今几句话毫不客气的指责过来,有些突然,令人措手不及的,只俩个奶嬷嬷先反应过来噗通就跪下一把鼻涕一把泪嚎道:“王妃娘娘明鉴那,老奴可不敢那,老奴平日勤勤恳恳服侍主子,从来也不敢懈怠的,可是从来都没出过什么岔子的呀,王妃娘娘您可不能冤枉了老奴呀!”
大殿上刚是俩个孩子哭,这会儿变成了俩老奴才嚎起来,镇北王府倒是从未有过今日这般热闹,不过云荣华这会儿却没兴趣听两个老货嚎哭,一拍身边的桌子喝道:“大堂之上咆哮,成何体统,还说你等尽心侍奉?本王妃看,便是你等俩个老东西教唆小主子咆哮殿堂的吧!”
被她这么一喝,再瞧着清凌凌一双眼,没来由便是令人心凉,俩个婆子顿时没了声息。
云荣华却是声声冷笑道:“初初未见倒也罢了,如今看,正经就是你俩个老货,平白在两个小孩子跟前耍弄嘴皮子,稚子何辜,平素前头姐姐莫非也是让你们教唆到处撒泼打诨的没规矩的?既然教导不好,本王妃看也不必再伺候着了,念着你等年岁大了留个体面,一人领一百两银子回乡养老去吧。”
俩婆子傻眼半晌,哭又不敢再哭,一头磕在地面上咚咚作响:“王妃不要赶老奴走哇,奴婢几个都是前一位王妃在时选下伺候小主子的,万万不敢撒手不管,王妃明鉴,奴婢们对小主子忠心耿耿,求王妃留下奴婢吧。”
云荣华冷冷道:“休要拿姐姐的名头压本王妃,你等老刁奴不过仗势欺人罢了,今日容了你等,他日好好儿两个倒要让你们教唆坏了,如今本王妃既然接手了,自然不会亏待他们,他们的事,也用不着你们操心,来啊,还等什么,拖出去,再敢咆哮,直接撵出府去便是,也不用拿银子供着了。”
一声令下,却早有外头不知何时等候着的孔武有力的粗使婆子进来,左右叉着俩个婆子不由分说就往外头走,留下一路哭求远去。
大殿之中顿时变得寂静无声,谁曾想,这王妃不言不语看着好脾气,发作起来却是如此雷厉风行,只当她不敢拿人开刀,偏偏就大庭广众的把两个小主子身边最得意的奶婆子直接发落了,这可不是后院女眷做事风格,分明就有王爷杀伐果决的气势。
“还有你们几个,主子做事虽说不可顶撞,然则规劝一二也是应该,由着主子胡闹,便是失责,今日跟着两位小主子的丫头统统降去一等,以观后效,若是再出今日这样没脸面的事,今日降等的全数撵出,这王府上下缺不了人,缺的是不用心的,你们既然伺候不了,那就换人便是,总能挑出几个用心做事的,何妈妈,你说呢!”
何妈妈一旁抹了把额头冷汗,眼看云荣华睨过来,嘿嘿几声讪笑,却是压根不知如何搭腔。
她心里头虽然有些发虚,不过想着这王妃毕竟初来乍到,又是个年轻轻的,当年莫王妃初来的时候,少不得也要对她这个老人恭敬体面,毕竟她知道的事,比王妃吃过的饭还多,且王爷也一向看重她,一些小事上不妥当的,也都是睁眼闭眼过去,如今越发惯得她有些张狂,虽然眼睁睁看着王妃发落了两个小主子屋子里的人端得是雷厉风行的,不过依然觉得作为老人,新王妃发落谁,也必然发落不到她头上来,只是做主子的难免要有个由头来立威,小主子身边几个老货也确是有些做得过了,平日看他们对自己也是没什么规矩的,这会儿被新来的王妃这么一发落,倒是生出些幸灾乐祸的心思来。
不过这位王妃显然也不是个能随意拿捏的,少不得要奉承些才是,于是面上越发恭顺,跪下来磕头磕得实实在在的响:“王妃说的在理,这几日听说王爷王妃要回来,上下不老少事要准备,两个小主子那儿倒是大家伙疏忽了,难免让有些人生出些糊涂心思,还是王妃英明,没得让这些人惯出日后不好赖。”
何妈妈这边一番话一推三五六,是将两个小主子的事推得与她毫无干系,又给云荣华一番大帽子恭维,原本她便也只是管着明华殿这边后寝正殿的事,小主子在侧殿两个灵素阁和丹书院安置,虽然临着明华殿很近,依旧不是她的管辖范围,说没干系,也确是事实。
镇北王府主殿同各处院落都是自有一套人事,平日外院归属王爷管辖,内院王妃统领,也不过是在人手调派和大面上统筹罢了,尤其是后院有主子住着的院落自己的婆子丫头粗使人手都有定数,莫凝在时规矩甚严,各门各户严禁往来,何妈妈说的也是明面上定理。
云荣华岂有不知道何妈妈的意思,她既然推脱,却也并不准备在这上头跟这老奴纠缠。
那几个被发落的大惊失色,然则前头两个婆子被叉出去光景犹自眼前浮现,这会儿哪个还敢刁滑,原本心里头就发虚,只统统低了头避开上头云荣华骤然犀利的目光。
云荣华看几个丫头没人再敢拿眼偷瞧自己,知道都被自己唬住,却是不打算就此罢手,趁着这股子气势,她便是要趁势而为,今日一桩桩一件件,无不是冲着她这个王妃来的,只当她是新人全没人把她放在眼里,何妈妈仗着老人脸面分明知道两个小孩子哭闹的不成体统,却只是轻飘飘几句劝,那话语里头的意思,哪里是劝,分明是在和两个孩子说王爷日后有了新人只怕忘了旧人,两个孩子不懂事,有一有二说多了,心里岂能不存下怨念。
跟着两个孩子的丫鬟婆子眼睁睁瞧着小孩子哭闹劝也不劝,做出一副怕事的摸样,也是由着她们给自己下马威,小孩子不懂事,大人能不懂么?莫凝身为王妃,岂会教导两个小孩大庭广众的哭闹,若是无人在背后撺掇,那才是奇怪。
这些人要看她狼狈,她也不必客气,她是朝廷钦定的王妃,有太后懿旨,什么人不敢惹,这同城地头上,除了穆殷这个王爷,还真没有谁压得过她去的。
人敬她一尺她敬人一丈,若人欺她一寸,她同样也要回她一尺,这些人当她年岁小好欺负,她也就任凭这些人把张致做到跟前来,以为她是软柿子么?这会儿她就让大家伙看看谁才是这里的老大。
两个小主子不过是孩子,她既没打算刻意亲近,也没打算给人当枪使,她堂堂王妃,压根用不着背地里使手段,光明正大的就可以把她俩个身边这些刺都给拔了,诚如她所言,王府要用人还缺人不成?哪个不是拔尖了脑袋要往上?削了这几个不听话的,自有人赶着上,这些人念着她的恩惠,还不对她感激涕零的?
大概没有人想得到,新王妃压根就没耍阴谋的意思,堂堂阳谋,谁敢不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