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云荣华可以说的更体贴些,可是话到嘴边,化成了平日的口气,毕竟习惯了这样的方式,一时半会改,觉得颇有些不自在。
穆殷低头看着乖顺的跟小兔子一样的女人,那目光看得云荣华有些躲闪,仿佛总是能够看透她内心遮掩的东西,她在他这里有种无所遁形的感觉。
“王妃也在这些牵挂的人中么?”他笑着问,口气并不如平日那么霸道,相反,也许是烛火暗淡昏黄,显得有些绵柔,两个人之间难得没有那种强势于柔弱的对比,而是一种温和的平淡。
云荣华微微愕然,然而在那样的注视里格外的别扭,她被迫趴在厚实的胸膛上其实有些不舒服的,仰着头看对方的眼也极不方便,干脆低下头,却又不得不把脸贴放在了起伏的胸膛上,尽力避开包裹着的伤处,半晌嗫喏着答:“王爷的世子和郡主,都会牵挂他们的父亲的。”
穆殷呵呵一笑,声音在胸膛里震动嗡嗡作响,伸手捏着她的下巴迫使她抬头看自己,眼神温柔:“以后你自己也生几个,让他们牵挂他们的父亲和母亲,如何?”
云荣华不说话,其实她可以用平日那份巧劲应对的很完美,可这会儿她并不太想那么虚伪,她对这个男人有敬畏,有佩服的地方,并不想和他成为敌人,可不代表她愿意为他养儿育女成为他的依附,她乐意做这个人的同盟,也不介意成为朋友,但是夫妻,或者成为母亲,她还没有做好准备。
镇北王府里,还不知道要面对的是什么,光是他两个前妻的儿女,也已经足够她烦恼,那样的地方适合新的生命诞生么?她并不想让自己的孩子,成为日后政治的牺牲品。
那样的孩子还不如不存在的好,穆殷不是没有后代,她并不需要为镇北王继承人而压力重重。
屋子里别样的沉默只剩下一旁的火盆哔噗发出的声音,论着以往对穆殷的习性了解,若是她不答话,想必他是不肯轻易善罢甘休的,云荣华察觉有异抬头看,不知何时,穆殷又已经沉沉睡了过去。
面色依旧不太好,不过呼吸还算平稳,云荣华有些怔忡的看着面前这张脸,仿佛陌生的,他们两个人的相处,通常并不能算得上熟悉,就是如今做了夫妻,经历了许多亲密的事,她有时候依然觉得这个男人深沉的不可捉摸。
依照她的性格,当初会选择简纯作为日后依仗,也是因为简纯个人简单的很,她能够摸透这样的人,在这样的一个世界里,你不出嫁是不行的,到了年岁若是不嫁人甚至有规定,是要被官府强行婚配的,莫说她这样的家世,不嫁人会被人嗤笑,既然不得不嫁,嫁一个能掌控的总比别的好,日后简纯要是不能对她好了,她也能守着自己的一份心,过的自在。
可穆殷这不行,他太强势,容不得你反抗,他背后有一大家子事,还有没完没了的政治斗争牵扯着,费心费力的,用脚趾头想都可以想到日子过得有多么烦人。
她知道自己是不乐意的,只不过世道不容她反抗罢了,反抗不了就只有顺从,只要她心思摆放妥当,这日子也不至于活不下去。
可是这会儿,云荣华看着穆殷的脸,陌生中透出一种熟稔,他待自己是真的好的,这一点毋庸置疑,云荣华觉得此刻她的心里有两种感觉撕扯,一种理智告诉她穆殷对她的好基于一种欣赏和利用,他需要她,所以他可以给她足够的宠爱,只要她也必须付出相同对等的代价而已。
另一种带着些许女儿家的心思,夫妻之间互相依赖并不稀奇,她不也曾经出于利用的心态在接近简纯的么?又何必对穆殷的意图耿耿于怀呢?他肯护着自己不惜受伤,这样子付出不值得回报么?
云荣华有些烦躁,站起身在地上转悠了下,把帐篷帘子挑起来往外头走。
守在外头的刑姑姑瞧着她出来忙上来问:“王爷可好?”
云荣华吸了口气外面山林中入夜的寒气,一股子清凉入了脾肺:“王爷又睡过去了,你让明珠雁卉过来守着些,我去趟曲先生那。”
曲向川的营帐同样也设在后方,离着并不远,云荣华过去的时候能看到里头挑着灯倒映在帐篷布上的胖乎乎人影,
她在外头唤了声:“曲先生。”得了里头应,才撩起帐篷走进去。
帐篷里头比她那一处自然小了很多,也没那么多火盆供暖,有些微凉气,里头散发着药材的味道,十分浓郁,曲向川跪坐在一张小方桌后头兀自琢磨面前放置在一片绒布上的弩箭,瞧着云荣华进来忙起身相迎:“王妃这么晚鸾驾莅临,不知有何吩咐?”
云荣华摆摆手示意他免礼,瞧着他面前的物件问道:“先生可研究出些什么来?”
曲向川摇摇头:“恕老夫驽钝,一时还不清楚,请王妃恕罪。”
云荣华心中生出些许失望,只是面上不显,又问道:“王爷刚刚醒过来一阵,这会儿又昏睡了过去,先生以为这可有什么不妥的么?”
曲向川沉吟了一番,瞧了几眼云荣华,后者的目光却闪在一旁,他目光动了动:“王爷血气大失,难免此刻气血皆虚,醒过来乃其底子深厚,然则这毒若是不拔出,只怕昏睡的日子便会越长。”
云荣华听得心中一惊:“那该如何?先生一向医术高明,王爷的伤不会有事的吧。”
将云荣华着急的摸样瞧在眼里,曲向川道:“属下虽然有些医术,却不擅长于毒这一道,只怕一时尚无法可想,还请王妃恕罪。”
云荣华摆了摆手,其实她也明白曲向川若是能医治,也不可能拖到这一刻,只是听着他这么说,依然还是觉得心里头什么地方有些难过。
她讷讷道:“曲先生连我的病都能医治的好,王爷的伤果然很重么?”
曲先生微微摇了摇头:“属下惭愧,此毒确然霸道,若是那两颗救命的药丸还在,倒是说不定能缓上一缓,只不过,”他瞄了眼云荣华:“那药,王爷已然送了王妃,此刻再要,却又哪里能寻得齐那许多精贵的配方。”
云荣华垂下头,神色有些恹恹的,曲向川这些话仿佛触及到了她心里的一处,耳朵边依稀隐约的曲向川声音依旧:“这两颗药丸子是家师为王爷配置的,只做不时救命之用,滋补之用却不过是小材大用了,不过王爷当初一意要给王妃送过去,王妃的病,老夫其实也不过是开了些普通药方子,若不是有那一颗药,也没那么事半功倍的效用,可惜如今,家师云游在外,一时半会再难寻着踪迹,况且这药里头配方奇特,都是极难寻找的稀有之物,便是他老人家在,也未必能极是配置的出来。”
“如今唯有尽快回同城,在王爷地界要再寻找法子救治也比在野外好得多,此行带得草药都是些外伤的,也是不对症,王府虽然比不上京城,却也有天下难有的好药,属下再想法子同家师联系上,总能保住王爷的。”
云荣华也知道这会儿别无他法,只能点头:“那从明日起,就吩咐下去,快马加鞭往同城赶吧。”
曲向川躬身:“属下明白,天色不早,王妃少不得要辛苦照顾王爷,也该早些歇息才是。”
云荣华这会儿也知道多留无意,便也只好往外走去,曲向川在后头又唤了声:“王妃,有道是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王爷的身子骨虽说一向康健,只是想必王妃也已经看出来,王爷性子上有些说一不二,平日小伤小病的,从来不肯好好儿吃药,我等下属固然劝过,然则话到耳朵边,王爷只怕也是听一个耳朵罢了,从来都是不上心的,头里王爷虽说是早有准备,这遇刺却也是实打实的事,偏还不肯听劝养病,路程定得急,若是没今日之事,倒也罢了,可如今这却是将王爷素日积蓄着的都激发了出来,没个三五月只怕养不好这病,属下替王爷同几位兄弟请王妃多多看顾,若是王爷无事,属下等铭感五内。”
云荣华偏头,提了帐篷前的帘子:“曲先生不必多礼,莫说王爷是妾身的夫君,便是如今这情形,妾身也是理所应当照顾他的,先生多用心些早日让王爷康复,妾身倒要铭感五内了。”
说罢已经走了出去,曲向川在后头摸着下巴仿佛笑了下,只是视线又专注到弩箭上头,神情却是又变得沉重起来。
云荣华在曲向川处没能得到满意答复,终究只能先回去看顾着穆殷,胡乱在帐篷了歇息一日,第二人果然得了吩咐,车马行进的快速起来,外头护送的队伍在王同仁引领下居然是丝毫不乱,里头的在四大护卫各司其职下更是井井有条,一个月的行程走得极是顺利,很快便进入了同城地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