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帐篷外,众人等走出来了,曲向川望着远处兵马在篝火外摇晃的身影,长长吐口气:“刑嫂子,你这事,可做的不够聪明了!”
刑姑姑也知道今晚上实在是鲁莽,低着头讷讷道:“我这,不是急么,王爷也算是难得用了心思,若是王妃不明白,等去了王府,里头人事杂,两个主子彼此心思不明的,只怕回头王妃还是要吃苦的。”
曲向川摇摇头,叹口气:“咱们做属下办事的,只有听吩咐的,拿主意的却不是你我,夫妻俩的事,尤其是不便你我插手,背后帮衬着些事应该的,你当你家王妃是真不懂的么?哪一个主子喜欢手下的人自作主张的?你这么一出,差点闹得俩个主子都有事,只怕王爷也好,王妃也罢,嘴上不好说,心里头可是起来嫌隙,那也是老人了,怎么就这么糊涂呢!”
刑姑姑哪里不知道这里头的轻重,只是一时着急,王爷待她一向厚重,难得看王爷如此在意一个人,也是希望王妃能回应着些,可云荣华显得冷淡了些,大好的机会也不去主动亲近,再说王妃又是太后点的,若是跟王爷不亲厚,只怕日后生出嫌隙来,若是王妃能和王爷关系亲厚起来,对王爷也是好的。
今晚上正好有这么个机会,原本想的简单了,王爷赶到英雄救美什么的,以王爷的本事不难,只是没想到来的人那么扎手,王爷倒是真救美了,可却是自己受了伤。
这要是传出去,她这个做奴才的可是有天大的干系,掉脑袋都是可能的。
“哎,先生帮忙想个法子吧,我这,是糊涂了,您法子多,让王爷王妃饶了奴婢这一回。”
曲向川摆摆手:“王爷看在你是老人份上不计较,王妃知道你是王爷的人也固然不会同你计较,就是只怕你要坐几日冷板凳了,你呀,让你好好伺候,也没让你僭越呀,得亏是路上,在府里头出这事,怕是被人逮着把柄才是真出大事呢,好好想想吧,别倚老卖老忘了形!”
刑姑姑低头不说话,实在也是懊悔,廖龙自然对这后宅女人心事不怎么关心,只道:“曲先生,王爷如今醒了,可是没事了?”
曲向川面色一沉:“只怕没那么简单,这毒辛辣的很,也是王爷底子好,方才能醒来,只怕并不能长久。”
廖龙啧啧一声:“什么混帐东西,胆敢如此暗算人,就有那等子明面上不敢真刀真枪的小人,好卑劣的手段,让老子逮着人,非扒了皮不可。”
曲向川自然知道廖龙话里头提的意思,却道:“若是面上看得清的,倒没什么可担忧,只怕却是那暗垢之蛇,露头不露尾的,方是要害。”
廖龙咧嘴:“先生您这拽文的毛病,能消停会不?”
曲向川倒也不以为然:“你我倒是没什么要担忧的,只怕咱们的王妃倒要辛苦些了,也不知等到了王府,有多少麻烦候着呢!”
也不搭理廖龙不明所以的眼神,却又问道:“凌风呢?”
耿文老实答道:“在收拾摆弄那些尸体呢。”凌风一大爱好便是有些渗人,最喜欢收拾自己解决了的敌人,打扫战场的活计,通常都是这位和耿文轮流来的。
“你也同那些人交手过,可瞧得出来历?”曲向川也不着急去找凌风,问耿文也是一样。
耿文老实回答:“瞧不出,只这些人一个两个身手不如何,在一处却是配合极好,我同凌风一起,也被纠缠脱不开身,不然也不会让王爷出手。”
瞿虎一旁插嘴:“这些弩箭瞧着精致非常,比咱们军中还要精细。王爷不要紧吧?”
曲向川摇摇头:“伤口倒是瞧不出什么不妥,只是总觉得这事有点古怪,这些人来得突然,看那弓弩,却不像是中原的,倒像是莫卧人的,可莫卧人何来死士之流?况且,这东西制作如此精良,却极其耗费材料,中间还有金做准心,实在颇为靡费,不堪大面积使用,莫卧人并无此技术,也不会乐意花那么多金钱去装备这些玩意,倒像是谁家私人的东西,这委实令人费解!”
“难道说今晚上那位还请了别人来刺杀王爷?”廖龙道。
曲向川下意识摸了摸光溜溜下巴:“这些人来历神秘,威宁候只怕没有那个脑子行这么复杂之事,何况,他们不像是要对王爷不利,倒像是……”
说到此又摆摆手:“去忙你们的吧,老夫去琢磨琢磨这要命的毒玩意去才是要紧的,刑嫂子,若是这一回王爷王妃不计较你,你可要好自为之,别随意再拿主意才是。”尽管这一回阴差阳错的,倒也说不定真推了里头那一对一把。
这话,他可是没说,想来,里头二位只怕也是未察。
万事都有好有坏,好坏参半,这些事可意会不可言传。
帐篷里云荣华看穆殷面色灰白,想着到底是亏了他,自己小命才保住的,心里难免多了些复杂,上来关怀道:“王爷,可有觉得什么不适的么?有没有好点?”
穆殷有些涣散的眼神因为云荣华的话聚焦了些,方才觉得这会儿趴着很是不顺畅,有心翻过身却用不上力,道:“扶本王起来。”
云荣华道:“王爷,您背上伤刚刚止了血,不好擅自移动,您还是这么躺着罢,若是有什么需要,妾身可以代劳。”
穆殷对受伤之事习以为常,最不耐烦养着,这会儿虽然浑身用不上力,却不愿意一动不动的趴着,有些不耐烦的皱了皱眉:“曲老儿又说什么危言耸听的话了?孤身子能有什么,尽咋呼个不消停。”
说罢就要依着自己力气翻过身来坐起,云荣华眼疾手快一把摁住他肩膀:“别动。”
穆殷眉心一挑,就看到云荣华身子一蹲,一双漆黑清凌凌的眸子对着自己:“王爷救了妾身,却如此不爱惜自己身体,莫非是想要妾身愧疚难安么?”
穆殷身子原本就无力,那小小的手擦着赤裸裸的肩膀力道并不大,却令他心头微微一动,拿眼瞧过去,却只见小女人眼皮子一耷拉,垂着小脑袋低头看向他浑身赤裸的上身,穆殷征战多年,古铜色的身躯形容完美,可每一寸肌肤上深深浅浅的都是各色大小的疤痕,有些触目惊心的。
从未那么近距离的看清楚一个人的身体,就是新婚当日,她毕竟盖着盖头,穆殷的招摇她是没瞧见多少,洞房那一晚,她更是没敢睁眼看仔细。
此刻那么安静,她可以清晰的看到穆殷身上不仅仅只是那新的伤口,还有许多纵横交错的疤痕,爬满了他前后胸膛脊背。
一边问,云荣华一边忍不住伸手有些好奇的摸了摸一条蜈蚣一般长长的疤痕,凹凸不平的手感狰狞的在手下展露着曾经血肉翻飞的可怕,令她生出些许惊悸,这个男人究竟是个王爷,理应养尊处优的,可是这一声伤痕,实在让人无法想象他如何刀口舔血的过日子。
小手猛然被对方一把捉住,声音变得嘶哑:“别乱动。”
云荣华走神了的意识一惊之下回过神来,看着那双墨黑幽深的眼里熟悉的情欲,脸色微微一红,难得的生出些慌乱:“王爷怎么会这么多伤?”
穆殷瞧着那就在面前的绯红脸庞有几分心痒难耐,可惜身上一点力气也使不上,便是有这个心思,没这个力气,不由暗自骂了声,却又语气平淡道:“孤十五岁上战场厮杀,真刀真枪的跟人拼命,刀剑无眼,受点小伤是难免的,又不是大老娘们的,什么要紧!”
穆殷的身世,因为他张狂的作风天下知道的人并不少,云荣华也是听说过的,老王爷意外被莫卧人射死在渠雍关下时穆殷不过十五岁,却亲自带着人从戎关小道杀了莫卧人措手不及,此战之后,穆殷便同莫卧人长年大大小小战争不断,要不然也不会有个铁血王爷的称号。
外人听得难免觉得穆殷威风,云荣华看着眼前累累伤痕却生出一种难言的涩然,谁又能知道一个十五岁的少年如何在一次次杀人的战场里活下来的,不单单只是一个镇北王的名头,也不会是仅凭着王爷的头衔能够让塞北边关固若金汤的。
这些伤,大概就是一场场拼杀里搏出来的印记,当它成为永恒刻在血肉上的时候,只怕也只有他自己能记着这些刀光剑影吧。
没有父母庇护的少年变成如今的铁血王爷,也不知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人们看到的是光鲜的东西,却是无法看到他的代价,也难怪他行事张狂,京城里锦衣玉食的人不知道他的艰难,却只惦记身后放冷箭,如果他没有足够的强大,早就被人吞了连骨头都不剩了。
她突然从心里滋生出一些柔软,那是很微妙的感觉,因为穆殷向来都那么强大,她第一次觉得其实这个人也是一个实实在在的人,也会受伤,同样也是一路摸爬滚打走过来的:“王爷千金贵体,有多少人惦记牵挂,还望日后要多多小心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