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老太太紧紧握住云荣华的手,也顾不得身旁有一众女眷在,很是用心嘱咐:“祖母活了一大把年岁,什么也都看透了,日子过一日是一日,没什么好计较,你在外头只许顾着自己,千万不要七想八想的,可知道了?”
云荣华抿了抿唇,她何尝不知道,老太太这话的意思,是要自己千万不要因为京城里的云府而受制于旁人,云老太太又岂会不知道这场政治婚姻的目的,云荣华不过是被挑出来的那颗棋子,是安在镇北王身边的眼睛。
这样的身份如果被镇北王嫌弃,又如何能在王府好?她老了,只盼着儿女平安康泰,这婚事反对不了,也只能尽力保着云荣华不受牵累。
“得了机会,我会让膺哥儿出去游历,困着这京城也学不到什么好,你只管好自己,别让祖母挂心嗯?”云老天天凑近了云荣华耳朵边低语,云家能走出一个是一个,总不能叫旁人真拿着去胁迫了孙女儿。
“老祖宗!”云荣华心中酸涩涌起,老太太为她真可谓是考虑周全,把私房财产几乎全数给了自己不说,还如此通透嘱咐,要知道云荣膺是她老人家心尖,平日多么盼着他功名有成,只因为自己这边尴尬境地,便动了心思舍弃这些虚名。
只为了保护自己,老人家事真心实意护着她的。
“祖母,您放心,春娘知道分寸,不会让您为难的,您放心。”
祖孙俩依依不舍的泪别,又再三嘱咐了身边的人好生伺候老人,这才又在喜娘催促下往体仁堂这边跪拜了云大老爷,这边云大老爷倒是有心嘱咐几句要好生侍奉之类的门面话,可外头得了消息的礼官已经刚来,许多府衙同僚及王公贵戚也都纷纷过来贺喜,闹哄哄的他也就只能念了几句场面话,便看着云荣华头也不回走了。
外头打扮一新的云荣膺早就候着廊下,见云荣华出来,二话不说蹲下身:“姐姐,上来吧。”
小小身子虽然不算结实,可这大半年也拔高了许多,又因为每日都有玩耍骑射功夫,倒是比以前结实了许多,云荣华似乎发觉这个弟弟不经意也已经长大了许多,世事沧桑,春华秋实之后,每个人都有了不同。
她身量小,云荣膺背着她也不算沉重,一步步走得极稳,礼炮声中礼官的唱词响起,漫天的爆竹中一队膘肥体壮的骠骑大马一字儿排开在洞开的大门外,瞧热闹的还在嘀咕:“不是说还有一个月才大婚的,怎么变更了?”
“哎哟,你不知道,刚才兵马司的人还在满城缉拿刺客呢,听说是因为王爷遇刺受伤,这才赶紧着来把婚事办了!”
“哎,这怎么说的?莫非那位受伤很重?怕误了婚期不成?哎呀,那嫁过去说不定就成寡妇了不是?”
“难说哦,你看这嫁妆,足足有上百抬了吧?云家为了这婚事可是倾家荡产了说不定,还不是为了个面子?当年镇北王那婚事人家说的可是西宁侯,这要是寒碜了等进了王府还不是要被人瞧不起的?这么大一笔财,你说镇北王还不赶紧着把人先娶进来说!”
“这话说得,人家是镇北王,还缺钱么?”
“唷,你不懂了吧,这满京城打肿脸充胖子的宗室王公还少么?镇北王那天天打仗不要钱啊?又没有这边京城那些富庶,满城沙子的能捞什么钱?王府开销又不能省的吧,哪不要钱?难说不是为了惦记这点钱才赶着娶人的,要我说,也是这家人倒霉,摊着这么个主,这要是进去了洞房都没成,前头一个还留了种的,王爷要是一蹬腿,还不得给人吃了!”
“镇北王那么英雄,还不至于几个刺客能怎么样吧!我看这些亲卫就挺精神嘛,要是他们主子出了事,能那么精神嚒?”
“你看着吧,到王府门口王爷说不定就是连起来都成问题了,必然是无法露面的,这只怕是打肿脸充胖子呢!”
外头议论得真热闹,却听不远处一路打马扬鞭而来一顶显轿,四面镂空只头顶支着华盖,围板用描金五彩漆涂了福禄寿喜喜鹊登梅的彩画,用四匹清俊黑马拉着由远及近而来,直到门前停驻。
这边云荣华正从云荣膺身上下来,扶着喜娘手准备登上礼部送来的婚车,听到动静一抬头,只见在那驷驾马车上下来一人,头顶紫金皮弁,精舍绣带沿着耳畔而下,乌发高束,剑眉朗目,形容越发衬托一张神采飞扬的面目俊朗无俦,靴裤高筒,腰际挂着一把宝剑,可令人咂舌的却是这位上身赤裸,魁伟体魄一览无余,油麦色的肌肤在阳光下肌理光滑,不见一丝赘肉的体魄令人生出岿然威仪来,只不过上半身一侧由胸到腰缠着雪白厚厚的绷带,犹能瞧见胸口一点梅花般血渍触目惊心。
“王爷!居然是王爷,王爷来了!”一时瞧着的人群里头有人瞠目结舌的,也有人忍不住喊道。
“哎哟,不会吧,王爷亲自来了,不是说被刺了?”
“你看胸口就知道了,是真受伤了么!”
“那还来?不对吧,按着规矩,王爷不用亲自来接亲,不是该礼部的官员把新娘子送王府去的么?”
不说看热闹的,礼部官员同一起来贺喜的各位大人和宗亲权贵亦少不得露出惊讶表情,眼睁睁瞧着一向不合规矩出牌的穆殷就这么大咧咧走近了喜轿,恰好从喜娘手中接过云荣华,那喜娘也有些茫然,瞧着气势迫人的穆殷彪悍立于面前,便不由自主一哆嗦,眼看对方伸手,就自动自发的往后头一退,穆殷顺势便将云荣华拦腰抱起。
云荣华也是一惊,穆殷这一下出乎所有人意料,直到腾空感袭来,她才压抑惊呼了下,不由伸手勾住对方的脖子以防自己滚下来。
穆殷目光沉沉,对她的反应似乎嘴角一翘,后头的礼部官员总算是反应过来了,忙上前道:“王爷,您这是?”
穆殷只低头看着怀里轻飘飘人儿,红彤彤的一片却是看不清楚:“今日本王大喜,自然是来接本王王妃的,纵是有人瞧不得本王好,本王倒要让天下人看明白,本王胡虏驱得,娇妻也娶得!谁也休想阻拦!”
声声掷地,如钢刀利矛,控弓出弦一般,近得人听得耳朵嗡嗡作响,不由均是面色一变。
那一队分列两旁的骑兵手中握着长矛钢刀齐声应和,这喜庆中生出几分峥嵘之气来。
京城中何曾有谁见过这等场面,便有人腿肚子打软了抽筋,穆殷却是瞧也不瞧旁人一眼,径直抱着云荣华一步踏上了驾来的驷驾马车,一挥手,驾车的亦是他身边四大护卫之一的凌风,只看他一抖手,这四匹神骏非凡的黑马便齐齐而动。
那边喜轿的依仗惊了半晌,却是忙不迭的跟上,一路跟在那驷驾马车后头急追。
那些来贺喜的也终于醒过神来纷纷告辞出来,这边云府倒是一会儿功夫散了个清净。
云老太太听了外头禀报忙搭着人手赶出来,倒是瞧着个尾巴,望着远去的车马队伍背影凝神半晌,突然顿了顿手里的拐棍,回头:“让大家伙把席面摆起来,今儿个是我孙女儿大喜日子,咱也好好儿高兴高兴!”
老太太一发话,下头人立刻忙乱起来,脸上倒是挂上了喜色,不说别的,王爷亲自接亲,那是天大的脸面,无论是府里的主人,还是做下人的,少不得添了真正的欢喜,这婚事虽然仓促了些,但不管怎么说,如今正经成了王府的姻亲,可不是普通人家能有的荣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