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寿低头听着,先是略有些诧异,低头想了会,渐渐露出几分笑意,等云荣华说完,那目光清凉的看过来,忙大大做了一个揖:“王妃所言,俱是在理,这是您同老太太体恤下情,我等岂有不遵从之理,小的这就出去说明白,毕竟今日是威宁侯府小侯爷娶妾的日子,总也不好让人误了良辰,王妃大度,讲究姊妹情深,我们王爷也一向讲究孝悌仁义,不外乎人情,王妃所言在理,怎么说威宁候今日是大事,这聘礼的事,让一让也是无妨的,小的这就去办。”
徐管事这头应了,云荣华这才低声在云老太太耳朵边说道:“老祖宗,外头闹得那么厉害,只怕威宁侯府的人面子上过不去,您不好去,让云姥姥带着府里管事出去好生安抚两边,别让人笑话咱们家没个礼数。”
云老太太点点头:“正是。”又扬声吩咐了云姥姥:“你且替老身陪着徐大管事过去,同几位来送礼的说话客气些,到底是来上门送礼的,大喜日子也别彼此生出嫌隙来。”
云姥姥自然明白意思,忙不迭答应了这边拱手陪着徐寿往外头出来,客客气气引着人走到外头青石甬道上,迎面正遇上几个人,为首却是刚下学来的云荣膺,他是从东角门就近而来,倒是没有跟西角门那头的热闹碰上,不过前头的事也早有人说给他听,这边碰着云姥姥,看云姥姥同他见礼,便不由问了句:“姥姥,老祖宗有说外头的事怎么着了?”
云姥姥赔了声笑:“老婆子正陪这位大管事出去说情面呢,还是三姑娘能说,这不正准备去办呢。”
云荣膺眼珠子咕噜噜一转:“那我陪您一起过去。”
云姥姥一愣,却瞧着小少爷已经同一旁的徐寿打了声招呼,自来熟的走在一边。
那头事情急,云姥姥这会儿也没功夫劝,只当是小孩子心性,先紧着把外头一团乱解决了要紧。
人走到西角门这,一对大红披挂的队伍有些懒懒散散的站在门外,在外头却是一队一长溜大红嵌贝大箱子,每个箱子边有两个大汉,面容黝黑,身形高大。
没注意到人来,那头还在厮磨,宫里头来的女官满脸怒气的看着那头领头的穿着一件天青色圆领箭袖袍子的男子:“岂有此理,本官奉了的是太后之名,便是王府公卿也是要讲一个先来后到的,阁下拦着不让,莫非就不怕宫里怪罪,御史弹劾!”
男子摇了摇手里一柄水墨折骨扇,嗤笑了一声,撩开袍子一脚跺在跟前石凳上:“这位姑姑莫要随便乱安罪名,咱们可是奉了命来过大定礼的,鄙府这不过是取个小,岂能同王府大礼相比,这等子事何用御史弹劾,哪家吃饱了撑得来管这等子闲事?”
宫里出来的这位女官昂首挺胸正襟危立,紧绷着的脸很是不好看,有些厌恶的看了眼面前男子的匪气道:“王府大定自有定数,岂是随意而为?本官从未听礼部说过今日乃王府下聘之礼,这肆意篡改,不尊礼法,自然有御史的职责,我看阁下还是赶紧让开,休要再这里胡搅蛮缠的,说出去不怕丢了你们王府的脸面!”
男子大马金刀的跨开腿,屈身架在一条大腿上,颇有几分混不吝的抬头瞧着一脸正气的女官,“姑姑这话就不对了,你们侯府来娶妾,我们王爷来下聘,都是正经事,取个妾动静那么大都没什么要紧,咱们王爷娶亲下聘怎么是胡搅蛮缠?说起来,这大婚的章程岂是娶妾能比的?伦理该是贵府让一让道才是,赶紧让咱们这边过去,不然咱们这粗手粗脚的推攘起来吓着你们的新娘子,回头伺候不好贵府的小侯爷,那损失可就大了,弟兄们,你们说是不是啊!”
后头几个抬着箱子的顿时一声吼:“是!”声震寰巷,听的人耳朵嗡嗡响。
那头抬着花轿的几个一哆嗦,那轿子一阵摇晃,女官面上一阵青一阵白,怒喝:“你们敢!”
“廖护军!”徐寿一声高喊,打断了女官呵斥,几步领着人上前拱手:“廖护军,在下奉了府上老太太和三姑娘的命,请护军领着人给侯府的人行一个方便,也省得日后别人说咱王府仗势欺人!”
廖龙直起身,瞧了眼露出得色的女官,手里的折扇往手心砸了几下:“怎么,祭酒府的人这是要咱们退了不成?老徐啊,你可要知道,咱王爷手底下可是只从来往前进,没有往后退的规矩,就是日后的王妃,也不能坏了咱们的规矩吧。”
一边说,一边看了眼来的人身边两个,在云荣膺身上停留了下,颇有些随意的丢了个眼色过去。
徐寿倒也不以为杵,只将声音提高了道:“小的也是这么说的,不过府上老太太同三姑娘让小的带话给护军同几位同僚,说虽然尊卑有别,然嘉礼为上,所谓洞房花烛,一刻千金,总不好因为下聘之礼误了别人家的吉时,只怕回头倒让自家姐妹记恨,事急从权,行个方便,请护军同几位给侯府行一个方便,毕竟咱们是不急的,人家可是急得很,这位姥姥来替云府把两边巷子的角门和正门都给开了,前头进来的先进去,后头的往两边站一站,只要不堵着路想必也就不大碍事了,护军您看这么着如何?”
廖龙微微一愣,这话听着倒是挺客气,可意思怎么听都有点讥讽侯府的意思,徐寿大概也是明白,故而拉扯着嗓门大声说开,前头大家都听得清楚,尊卑有别,王府让道固然是有些丢面子,可这么一说让开道,那倒是自己这边占理,豁达大度才给人行方便的,再说云家也没让自己退后,倒因这个把几处门都给打开来,正门都开了,岂不是给足了面子?
“哦,”廖龙摸了摸下巴,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来,“倒也是这个理,既然是老太太同准王妃发了话,那岂有不遵从的?”
一旁的姥姥忙也道:“说的是说的是,老身这就让人把几处门都开大了让几位进屋里坐,几位爷辛苦了。”
一边吩咐人赶紧把几处大门打开,一边姥姥又去同那女官的花轿队伍好说歹说,那边早已经等得不耐烦,姥姥塞了几份红包孝敬过去,等队伍呼啦啦散开让出道,这边终于又将花轿扛起来,女官虽听着那话心里头不痛快,可也没工夫再磨叽理论,只能瞪了眼,急匆匆而去。
站在大门口看着那被折腾得有几分落魄丧气的花轿队伍,云荣膺缩回目光来打量几眼廖龙同几个壮实的抬箱汉子,忍不住道:“你们真的是来送聘礼的嚒?”
廖龙这会儿的徐寿一旁介绍,自然知道这位是云荣华的弟弟,瞧着那张轮廓同那位姑娘颇为相似的脸,一时收敛了身上那丝懒散,挺直了腰杆:“正是,”想了想又道:“今日聘礼都是王爷亲自过问挑选的,这头里两只大雁,是王爷亲自在京郊打了下来,云小弟,哦,还请云公子回头跟令姐跟前,说上一声。”
云荣膺一双眼珠子在那搁着门口的大红樟木箱子上溜了几眼,那一溜排长长的箱子,站定了如同大钟一般纹丝不动的抬箱子的汉子,撇了下嘴:“我姐姐不稀罕什么精贵东西,你转告那个王爷,他待我姐姐好就好,要是不好,我才不怕他,一定会替姐姐讨回公道的。”
廖龙一怔,看了眼挺直腰杆的少年,那脸憋了几分意气白玉一般的脸庞涨红了几分,想这位说起来日后就是王爷的小舅子了,不由咧嘴笑了下:“小公子,还请带一句话给令姐,咱们王爷说今日下聘,无意惊扰贵府,只不过有些人气焰嚣张,少不得行事没有尊卑礼法,外头多有些不利不实的话,希望令姐不要听那些不入流的人嚼舌头根,王爷自不会委屈了令姐。”
云荣膺回瞪了眼,想要再替姐姐理论几句,可廖龙偏偏对他的不客气也不生气,反倒是客客气气道:“小公子对骑射可有兴趣?王爷在城北演武场每日都有骑射教程,若是乐意,不妨过去瞧瞧。”
这边云姥姥送走了侯府花轿,长出一口气,忙过来招呼:“有劳几位辛苦,还请前厅坐一坐吃口茶再走吧,这边我们也没准备鄙府今日会来,回礼还要备上一会功夫呢。”
廖龙呵呵一笑,道:“不急不急,我们王爷吩咐过,今日想必是有些意外,想来贵府必然没什么准备,只不过嬷嬷进去替我传个话,今日的礼,是王爷亲自挑选的,虽然不是什么精贵的东西,却也是用心备了,这回礼还请贵府好生斟酌,王爷还等着在下回去给一个交待呢。”
云姥姥听了愣了愣,琢磨着这意思,莫非回礼还不能随意?不敢怠慢忙笑着领了人进花厅里安坐,自己忙不迭回后院找老太太商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