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头同老太太目光一触,彼此眼中都有几分意外,显然老太太也觉得这份聘礼未免太重,瞧着云荣华也同样眼神,她才咳嗽了声道:“这,与礼不符,未免有些重了吧。”回头御史弹劾一句逾制,平白就是惹祸。
徐管事岂有不明白云老太太意思的,却笑了笑道:“老太太不必客气,此乃太后同圣上一并圣裁所定,并无僭越,一应照着礼部议定出来的章程,只是太后怜恤贵府三姑娘身子羸弱,宫中也有贵人往年身子需要调养的,有太医院御医供奉的方剂,只吃药不如食补,都是些温补的食材,原本应该同贵府的婚嫁错开一日再来,可里头有些东西从库房里取出来露天放着怕坏了食性,故而王爷让在下早早儿送过来,却不想还是同贵府的车架撞在一处,倒是平添了些麻烦,还请老夫人恕罪。”
这话无疑解释了今日穆殷突然来下聘礼的缘故,听起来极是有理,不过云荣华却听得有些别扭,不说这下聘礼的日子原本是礼部定的,如何会同威宁候撞在一日,而挑选今日来,居然是因为怕礼单里的食物失去新鲜,可不是新鲜的事?
谁家下聘礼不是带着那光看不管用的糕点礼盒,三牲酒水无不是些不能搁久的东西,伦理这些都是要有专人当日采购,便是宫中那也是每日都有人专门采买新鲜备下的,哪有什么过不过期的事情?可偏偏穆王爷挑这么个理由来在今日非送聘礼来?
穆殷这么明火执仗的跟威宁候对上,倒也不是新鲜事,可如今却是把云府也扯进了这风口浪尖里去,虽然说赐婚之后便已经知道这种冲突避无可避,可云荣华也没料着这中事情这么快就摆到了面前。
云荣华虽然对云府并没太多归属感,可云府有一个老太太,一个弟弟云荣膺却是她真放在心上的。
她不希望云府这么快就被人当成了眼中钉肉中刺。
只听那位徐寿又道:“在下奉王爷之命来送礼,却不想同贵府送嫁队伍撞着,只是巷子口狭窄,我们的队伍人数多,不好动,老太太您看,是不是让贵府的车架往后头退一退,让队伍先进府再做理论?”
这时候动静已经惊动了在外头待客的云大老爷同白氏,还有刚娶了媳妇的二房夫妇并新入门的媳妇简宜,大家伙不约而同进荣喜居而来。
远远的简宜同云荣华目光相触,简宜成婚正好云荣华被拘着学礼,除了第二日新人拜见家人时大庭广众见过礼,几乎没有私底下接触过,等陪着婆婆走到厅里,她也不好当姑娘时那么随意,只远远隔着众人朝她笑了笑。
云荣华还没有所表示,倒是一旁白氏开口道:“老爷,只怕这不太妥当吧,好歹是出了门的队伍,要是让了岂不是要退回来?这可与理不符啊。”
她声音不大,只对着白大老爷说的,只是这话厅堂里人人也都听得到,云大老爷想这话有道理,便对那位徐管事道:“婚嫁之仪皆有定数,我们家二老爷定下的日子也不是今日,阁下来的这么突然,这会儿成了这么一个态势,委实非礼之所名,不如请阁下带人先往后退一退,让小女这边的婚嫁队伍先过去才是。”
众人纷纷看向王府那位徐先生,后者却是一笑道:“这原本倒也不是什么难事,只是在下的队伍已经有一半进了巷子口,且拉拉杂杂的东西委实多了一些,若是要退出去,万一一个不好,乱将起来,恐怕反而容易冲撞了贵府这边送嫁的队伍,只怕闹出不快来,且小的对这一带也不熟悉,这些个东西要是砸了碰了,不说这里头泰半都是宫里头赏赐出来的,回头王爷要知道,小的也担当不起啊。”
对方摆明了不肯让,云大老爷只觉被一个管事驳了面子,有些不高兴:“莫非王爷还让你等今日就堵在门口了不成?这成何体统?”
徐寿倒也不恼,只摊摊手道:“大人明鉴,小的也只是个办事的,押送聘礼的是王爷亲自挑选的人手,领头的是王爷麾下的勋卫,说老实话,小的是指使不动的,说起来小人也是为贵府着想,只那几位大爷要是军爷脾气上来,那说不定就是贵府送嫁的队伍遭殃了,不过若是大人您愿意出去指派动那几位军爷,小的也乐意陪大人走一趟,大人您说呢?”
云大老爷话头不由一噎,让他引经据典那是没问题的,可让他同几个什么武官说理,那不要说他面子上过不去,就是真说,只怕也是白搭。
白氏目光闪烁,忍不住道:“毕竟今日威宁候同咱们家的大喜,莫非贵府的各位主事没有提点过王爷,来前没交代过你们?”
徐寿脸上那抹微笑一敛,略有几分傲然道:“小的只奉命送礼,旁的便是一概不知。”
周氏一旁笑了声来打圆场:“哎哟徐管事,咱们家老爷挑的送礼吉日也不是今日,你看这,府上也没安排人手接待,这会儿功夫还得去各家送消息,都是一时半会赶不及的,可好歹今日是威宁候同咱们家的喜事,误了良辰吉日那可是作孽的唷,阁下让一让道,让新人轿子先过去,那也是为日后积德的大善事不是?日后少不得威宁候同咱们两家都记得您的好不是?”
徐寿弓着身子看着挺客气却道:“小的只记得王爷吩咐办不好是要掉脑袋的,夫人要小的积德,不知可否保得住小的脑袋?”
周氏被对方这一句话堵得脸色紫涨了起来,想要发作,简宜低头在她耳朵边小声几句,她面上不甘心,却到底没再说话。
这时候外头慌张跑来一个府里管事抹着汗道:“老太太老爷,外头争起来两边的人都动了兵器了,老太太赶紧拿个主意吧。”
众人面色一紧,今日这件事说起来只是小事,可事关两家声势显赫的勋贵宗室,一桩喜事若是闹将起来,这擂台打得最后,倒霉的还是其中最不起眼的云府。
云老太太上头做了半晌这会儿终于站起来道:“行了,都别说了,徐大管事,不管怎么说,今日到底是府里头办喜事,总不好为了大喜的事办成桩不痛快的事,回头王爷面子上也不光彩,这么着,我老婆子舍了这张老脸去,外头走一遭,不知道贵府的家将们可否买老身一份薄面。”
徐寿肃然而立,恭敬的作揖道:“老夫人这是要折杀在下,非是在下不给老夫人面子,只我们王府的颜面,也不容他人随意践踏,还请老夫人原谅些个。”
这话无疑便是云老太太也不好再说,镇北王的名头,云老太太也不好硬碰,云大老爷更是面色越发黑沉,一时气氛凝滞了起来。
这时候白氏突然目光幽幽的看向云荣华,道“三姑娘,虽说尊卑有份,可毕竟还有先来后到的说法不是?王爷的聘礼妾身无意冲撞,可四丫头也是您的妹妹,不瞧着平日情分上,也请看在姐妹之情,姑娘说个话,让你妹妹这婚事好歹平顺过去,妾身终记得您的好,万万不敢让荣月抢了您日后的风光。”
这话听起来极是忍让,只这话里头的意思无疑将这事的矛头指责到了云荣华头上来,在场那么多人看着听着,若是云荣华不有所表示,只怕第二日云荣华仗势欺人的名头就坐定了。
面对白氏突然一把火烧向自己,云荣华很快坦然笑了起来:“姨娘说的这是什么话?我是那等子小家子气的?且不说今日是妹妹好日子,我们是姐妹,又怎么会同她过意不去,只怜惜她日后要侍奉公婆供奉正室都怜惜不过来呢,我虽不能感同身受,只姨娘是过来人,想必比我要明白她日后苦楚的吧,您说呢?”
白氏自己是妾室,云荣月说白了也是嫁过去做妾的,云荣华夹枪带棒几句话把白氏呛得默然,也不去瞧她越发幽深的目光,只站起身来对徐寿道:“先生可否容我说一句?”
徐寿一旁瞧着云荣华同白氏一番唇舌,兴味之余露出一脸恭顺:“王爷早有吩咐,若是今日有什么事,一切但凭王妃做主,王妃有话,小的自然莫敢不从。”
徐先生身为王府管事,便是如云大老爷刚才也小小吃了一瘪,而这王妃的称呼尽管有早,然而这会儿却是货真价实给足了云荣华的面子,旁人听着面色均是一变,云荣华却仿佛并不在意,只道:“既如此,那就请大管事行一个方便,虽然说尊卑有分,然今日所叙,嘉礼为上,婚嫁之事,有所谓洞房花烛,一刻千金,吾虽不才,却也不好让王爷为了小女坏了他人良辰,事急从权,恭谦礼让乃我辈佳德,姊妹之情,乃我辈妇德,既有长辈姨娘提醒,也是我等自小得家中教导所习之要义,还请先生替我到外头与今日来的众位好生劝慰一番,让大家且先往旁边让一让,辟出一条道来请威宁侯府的车架先过去,也不必后退,请人把巷子两边的角门放开来,前头正门也开了,让已经进巷子来的,从角门先入一部分人进来,想必就不会堵着路口了,先生你看这样如何?若是王爷回头有什么要责罚,就说是我一力主张,还请他休要责怪众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