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女俩个在那里说话,前头云大老爷叫跟前的小厮铭文来道:“姨太太,老爷有请。”
白氏略觉诧异:“谁来了?”
“是,舅老爷来了。”因为白氏得宠的缘故,云大老爷又极看重白良宁,所以府上下干脆直接把白良宁唤做了舅老爷。
一听是白良宁来了,白氏柳叶眉微微一弯,在无人瞧见之处一双眼波光潋滟,才推了下女儿:“赶紧去换一身衣裳去。”
自己这也换了身见客的衣裙,全新白绫绉纱春衫,烟紫色褙子,水色凤尾裙,头顶满池娇分心的冠儿,通身依旧淡淡,只一双白绫底扣花鞋露出殷红色的尖儿来。
母女俩走在一起,白氏也只看着比云荣月大了几岁,多了几分成熟婉约的气质。
到了云大老爷会客之处,便见老爷同白良宁上下手坐在厅堂中,却另有一个宫中内侍打扮的坐在厅堂正上首的位置,她目光一动,芊芊袅袅上来,接过丫鬟递来的茶亲手给座次上的几位上茶。
冰凉的白瓷茶盏递到白良宁这,不经意头一抬同他目光一触,便见那对面一双黑黝黝的眼里,起了旁人见不到的涟漪。
一旁的云大老爷自然没注意下头的眉眼官司,手里端着茶,才道:“这位是宫里来宣太后娘娘懿旨的熊老内相。”
内侍宣旨,只对着云大老爷等几位要紧人物,白氏不过是妾室,便也与她无关,自然没资格前面听旨,这时候却等在厅堂里,白氏自然懂得礼数,忙屈身行礼:“妾身见过公公。”
熊公公一身五彩锦绣蟒袍玉带,头前飞蟒头角峥嵘,扬须鼓睛,衬着一双细腻松弛的脸面白无须,此刻正笑吟吟瞧着白氏同自己这见礼,托了个虚起的手势:“祭酒大人不愧当年风流人物,一家子都是好让咱家羡慕,且不说准王妃瞧着便是淑敏锦绣的人物,便是这位拙夫人,也端得是容貌清雅,比之寻常命妇尤过之,真让咱家开眼了。”
云大老爷哂然一笑:“公公谬赞了,无知妇人罢了,公公切莫要哄了她日后不知天高地厚去。”
却又回头对白氏道:“老内相有事同你说,且谨慎回话,休要不知礼数。”
白氏心中讶异,脸上却不敢显,眼风同白良宁扫过,后者只低头品茶不语,她垂眸道:“公公有何吩咐,贱妾自当遵从。”
熊公公嘿嘿一笑,声音尖细却还算和蔼:“白夫人休要客气,咱家平日也少有这等子机会出来,今日有幸,得了这等好差事,也是托赖白夫人的福,贵府几位姑娘都是富贵千金的好命,咱家也是与有荣焉的不是?”
白氏心头转了几转,只道:“公公说的是,如今咱们家鸠群寒门,却属意凤鸾之性,实是上仰天恩,下依祖德,贱妾也是与有荣焉的。”
熊公公闻言哈哈一笑,道:“云老大人府里都是灵秀人物,咱家今日领教了,不过白夫人这话,倒是听着有些意思,今日咱家倒正是要让夫人与有荣焉的,不知道白夫人和舍得不舍得?”
白氏不敢抬头,只道:“公公可有什么吩咐?”
“哪里是咱家敢有什么吩咐,只是得了贵人托付,也是你家姑娘的运势,回头咱家倒还要跟白夫人讨一杯水酒的,到时候夫人可不要忘了哟。”
白氏愕然抬头:“公公什么意思?”
熊公公笑的一张脸如同开花的褶子:“恭喜夫人贺喜夫人,咱家临出宫时,威宁候正同太后一起,故而托咱家来向白夫人讨要贵千金的生辰八字的庚帖,想替他家则小侯爷合一合八字,小侯爷年岁也不小了,虽然正室还没定,不过侯爷夫人一向管教甚严,平日屋子里也没什么正经的安排,如今倒是看着贵府这位四姑娘很是入眼,便想替他家小儿来问问白夫人的意思,白夫人您说,这不是您的福气嚒?”
熊公公一番话,说的白氏惊讶抬头,这话可是再明白不过,人家威宁侯府看上了云荣月,却又不是正经娶为正室的,熊公公是宫里的,又是来宣太后懿旨,说起来便是这事太后是知晓的,她就是不乐意,那也不可能。
威宁候如今权倾朝野,乃太后娘家,替自家儿子看亲,不说娶一个公主来也是毫不意外,看上云荣月,那也是天大荣耀,可依着她庶出的身份,也只能是给一个妾的份位。
她看了看白大老爷,白大老爷似乎也有些意外,道:“公公这说的,是真的?”
“咱家还能同大人开玩笑不成?”
“这,”白大老爷略有些为难,虽然说威宁候府势大,可不管怎么说他堂堂祭酒府的姑娘直接上门去做妾,有些不好听。
尽管只是庶出,可嫁给个普通人家做正妻还是绰绰有余的。
看他露出为难之色,熊公公那温和的表情有些冷:“祭酒大人莫非是不乐意么?咱家也是奉了太后她老人家意思来的,不过太后临来前也说了,姻缘姻缘,莫不是要一个缘分,强求不得,若是老大人不乐意,那咱家回去禀了太后和威宁候,另选就是了,这喜酒,不喝也罢。”
说罢就要起身,一旁白良宁放下手里的茶盏道:“老内相别急,这也是人之常情,毕竟是姑娘家的大事,总要容得二位长辈做个准备才是,威宁候小侯爷天资聪颖,实乃人中龙凤,却青睐于我这外甥女,怕是妹妹同大人都料不到才是,且容二位缓一缓,这喜事,不也是要一步步来的么?”
熊公公对这位殿前新科进士自然是要多给面子的,就这他给的台阶道:“正是正是,咱家倒是心急了,贵府一天两桩喜事,少不得要准备准备,今日也不急在一时,等过几日让侯爷正式请了媒人来,不说别的,大人毕竟要职,侯府也不会慢待了贵府姑娘,正经的花轿聘礼皆不会少,便是宫里太后娘娘也有赏赐,如今倒让咱家捡了个便宜,先恭喜大人了。”
云大老爷虽然心里对此事还有些别扭,奈何白良宁给说合一番,又有熊公公话里藏锋,不敢多言,忙起身谢了。
待要留饭款待,熊公公只说要赶紧回宫禀告太后,也就只好亲自送出门去。
那边呼呼啦啦一群人簇拥着送人,白氏落后几步慢悠悠走到最后,送至垂花门口,自然不便再出,便静静回转,沿着小径往回走,稀稀拉拉几个婆子丫鬟路上见着,纷纷低头行礼了避过。
春绿昂然,花木扶疏,屋檐廊道外郁郁葱葱的草木此刻正是最盛之时,白氏走得这一处林荫道不是平日常走的,故而来往几乎不见一人,倒是几处亭阁立在假山白玉桥旁,供人歇息可用。
白氏穿过一条钻山游廊,走到一处卷棚,就着美人靠的座椅坐下,摆摆手对身后跟着的容妈妈说:“妈妈我这歇一歇,让丫头替我取些茶果来。”
容妈妈应了,指挥身后俩个小丫头下去,自己不远不近走得来路的游廊口,瞧着来时的路不动了。
白氏懒散依着美人靠,手里的白绢团扇有一搭没一搭摇了会儿,便听廊下假山后头有声传来:“妹妹怎么走到这了,倒让哥哥我在你院子里好等。”
白良宁手中一柄乌木洒金檀香折扇,摇曳着青衫素袍,从山后头转出来,看了眼不远处装聋作哑的容妈妈,清俊但有些青白的脸上扯出一抹笑:“妹妹好兴致,在这里看风景不成?”
白氏眉梢不抬,幽幽瞧着前方虚看:“不过是个没人惦记的,也就只一些风景能看看,不碍着谁不是?”
白良宁细长的眼顺着她歪斜的身子描临出来的一抹不经意的曲线向下,在那月牙白的裙裾下头露出来的一方红色定了定,身子站在廊道外,却朝着她那一方倾下来:“妹妹这话可有些伤人,便是没有旁人惦记,吾兄也是时刻惦记着的,不是么?”
白氏身子突然微微一颤,她贝齿咬着下唇一眼看过去,飘渺的眼神多了一份嗔怪,不着痕迹的下力气挣扎,却被一下子握住那不甘心的脚脖子,食指如蛇,滑腻微凉的手指竟然挑开了薄纱径直登堂入室,握在她最详细的脚脖子上。
俏白的脸颊上有一抹不正常的红,随着那双肆无忌惮的眼睛,她只觉得身子莫名热起来,沉寂枯涸的冰冷陡然涌动着一种无法抗拒的汹涌,声音如同低声:“死人,别,你作死呀。”
娇嗔如绵柔的婴啼,手不动了,却仿佛漫不经心的勾着她松松垮垮的绣花鞋,在她水雾蒸腾的目光里,男子的神情一如往常般正经无比,可搁着檀香扇面下的手,却已经剥开那双裹在花鞋下的赤足捏住了恣意的捏揉,听着她压抑倒抽的凉气,无比魅惑的清亮嗓音道:“别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