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荣华抚了抚手臂,暗自腹诽这位爷忒不怜香惜玉了些,可到底要谢谢人家在危机时刻拉拔她出了那危险的地方,要不是他这么拉扯,估计自己这一个随波逐流,就可能成了被踩踏的对象了。
“多谢王爷救命之恩。”语带双关,为刚才,也为那俩颗药丸子。
自己这会儿也不知站在什么地方,黑魆魆的离那边喧闹的人群甚远,大概是一处街坊巷子口,两边长长夹墙,身后是一条人也难过的狭长缝隙,这会儿人都在看热闹,谁也不会注意到这个角落。
“毫无诚意。”穆殷在黑暗角落里显得益发高大,瞧不清楚他那张白日看威严不失俊逸的脸,却越发能够感受到一种隐逸在黑暗中的勃发。
云荣华识时务的闭口不言,她敏锐的感觉到眼前这位救命恩人的不快,实在不太摸的透这位的脾气,就如同她想不明白为何,这样的日子会看到这位铁血峥嵘的王爷。
似这样灯火人间的温和,分明同眼前的这个人一点也不契合,像他这样的人,又怎么会来大庭广众的地方和人凑热闹呢?
诧异归诧异,想了想还是决定表示一下关心:“那位,哦,凌公子,会不会有麻烦。”
黑夜里的那双眼睛,如同鹰隼,即便在暗夜中,依然带着凛冽的觊觎,闻言微微闪烁了下光芒:“你倒关心本王的属下,有这功夫,岂不该好好儿待在你该待得地方?随意在街上晃荡是你该做的?”
云荣华诧异之余微微皱眉,虽说她也有些惧怕这位,可今日元宵佳节,哪一家没点自在?何况她的事,轮不到你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王爷置啄吧。
当然,她不会愚蠢的和他正面交锋,只是默默低头:“小女子承教。”
穆殷在黑暗里看着那低下头去露出来的半截腻白,以他的视力并不难看清楚四方百步之外的一切,包括眼前这个状似极为恭顺的女孩子骨子里掩藏得极好的倔强。
连自己身体都可以拿来做赌本的人,会这么轻易恭顺于自己么?
弯了弯嘴角,笑意嚼着一丝冷,比起前头跟着自己的凌风瞧见自己宝贝战马被威宁候家的败家子骑在胯下满大街横冲直撞的火气,他觉得自己肚子里那一团邪火远远的看着灯火下一对小儿女情状要炽烈的多。
“听说京城这几日有走百病消灾解难的风俗?”冷不丁面前的王爷问道。
云荣华微微一怔,随即挺老实的回答:“是。”随即又加了一句:“民女今日便是来走百病的。”
“嗯。”穆殷不冷不热的应了,却又在沉默片刻之后,道:“那走吧。”
“嘎?”云荣华讶然,抬头却见穆殷淡淡道:“怎么,同别人走得,同本王走不得?还是怕本王吃了你?”
云荣华咬这下唇,再一次腹诽,却挪了下步子,深知反抗于他,是无意的,这位吃不了她,但是能让她吃不了兜着走。
穆殷看了她一眼,转过身双手一背,当先一步往远处走,只不过与那刚才发生骚动的反向相反,云荣华有些挂心的往来时反向看了眼,也不知云荣膺还有简纯兄妹俩个如何了,不过还是老实的跟在了穆殷身后。
穆殷信步而行,走得不快,没走出多远,偏头对着身后道:“如何走得这般缓慢?莫非要本王抱着?”
云荣华疾步上来同穆殷并行,垂着头跟小媳妇一般。
穆殷瞧了她一眼,脚步仿若慢了几分,于云荣华不近不远的并行,很快又迎头遇上一片热闹的人群。
整个京城这几日都是彻夜不眠,皇城内外不宵禁,除了五城兵马司和禁卫军羽林卫那些管着皇城内外兵马的卫队时而巡逻而过外,到处都是欢闹的人群。
虽说穆殷这一身杀气腾腾的有些格格不入,可是今日毕竟人多,穆王爷本人也刻意收敛,所到之处倒也没引起特别的注意。
只是偶尔有小媳妇大姑娘的三三两两窃窃私语,只是他本人目不斜视,偶尔视线扫过,却是有些凌厉,吓得偷眼看他的人惊如鸟兽散。
云荣华偶尔撇一眼,低下头暗暗笑了,只不敢露在面上。
“笑什么?”冷不丁又在她耳朵边不轻不重的一句,她撇撇嘴,要不要那么敏锐,不许人瞧他,还不许人笑不成?
真正是个杀伐果决的王爷,平白让人害怕。
“今日佳节,故而有所感而笑罢了,王爷不喜欢,民女不笑就是了。”云荣华老老实实答道。
“出门在外,不必拘束,也不必称呼王爷。”穆殷淡淡道。
不称呼王爷能叫什么?云荣华很是莫名,她是有几分小聪明,可在这个阴阳不定的王爷跟前颇有几分没脾气,揣测上位人的心思是一种费神的事,于她来说,这完全不是她需要去做的。
“民女不敢妄称,不知,该如何称呼?”她小心翼翼问了句,聪明的人面前表现足够的诚恳,也是一种聪明的行为。
穆殷顿了一下脚步,才有跨步而行:“你不是一向很聪明?莫非还不知道么?”
云荣华张张嘴,天可怜见她在表现对他的威严谨小慎微的顺从好不好?这般不满意的口吻又是为了那般?
璀璨而琳琅满目的灯火再一次笼罩在四周上上下下各色彩棚花台上,头顶的烟花又一遍遍绽放在深蓝广阔的天空,扑啦啦在头顶绽放的花将天空映照的碧霄辉煌,四方城门高大的宫阙和鳞次栉比的高楼飞甍如同山林洞府,瑶台仙境一般。
那一明一灭的光芒同样映照在穆殷英挺而犀利的五官,投下一片片深邃的阴影,昂首阔步间依然有说不出的霸气。
在这样一个人旁边,云荣华只觉一股压抑扑面而来,不禁格外思念不久前的平和。
又实在弄不懂这位同她漫步街头所为何事,在她看来,他应该是日理万机不说,实在没理由陪她一个小丫头瞎逛,关键是这么一路那许多琳琅满目的货摊这位一刻也没缓和下来只走过而已,她便是想停下来瞧瞧,委实也没那个胆量。
这压根就是一个毫无意义的窜巷子,云荣华不解他身居高位不该前呼后拥么?怎么就没个人来解围的?
“哎呀这几位贵客,瞧着就是极有才的,来来来,小可这有别样的灯谜,若是喜欢猜几个再走吧,猜中了小店奉送漂亮的首饰呢。”正走过一处卷棚外的货摊,上头拜访着许许多多做工精致无比的漂亮首饰,异域来的影花扇,摸骨销金扇,细绢画,四时玩具,奇巧玉兰做的屏风,木犀香珠子,闹蛾儿,玉梅花走马灯,虽然与御街那几家只有大店面的稀罕玩意比不上,可精在奇巧。
云荣华瞄了眼,脚步随着慢了半拍,头里穆殷亦缓缓慢下来,倒是回头看了她一眼:“喜欢?”
“哦,”云荣华随口应了下,方察觉不妥当,忙又摇了摇头。
“那个大,老,哦,先生,”云荣华几经踯躅,终于选了个听起来不怎么起眼的称呼,想来这位既然在大街上瞎逛游,身上也只是穿了一件普通富贵人家常见的玄色暗纹锦缎袍子,不过是袖口领口绣了些银丝八爪金菊,极是低调,必然不怎么希望有人知道他的身份。
“先生若是有事,可以先走,民,小女子也该去找自家弟弟,天色不早了,怕回去晚了不好交待。”
穆殷冷冷睨了眼:“你弟弟丢不了。”
却又径直在摊前停下脚步,目光扫视了眼货品。
云荣华无奈,只得也亦步亦趋站在他身边。
“可会猜谜?”虽说今日泰半商户摆出来的商品都是半卖半送的,只是今夜所有的生意摊前少不得都是要通过猜谜方能得了便宜,穆殷显然也知道这规矩,只是他一向没那闲功夫玩乐,今日真是破天荒了去,瞧着垂挂在面前一幅幅字画谜面,他有些面无表情的问。
若是此刻有那曲老狐狸在,想来是没什么难的。
可惜堂堂镇北王穆殷,委实没那许多虚头巴脑的学问。
云荣华自然不懂此刻穆王爷受伤的内心,只莫名的看了眼面目八风不动瞧不出什么神态来的脸,问道:“先生想要买些什么嚒?”
穆殷不答,云荣华只当他默认,瞧瞧摊位上那些逗趣的玩物,心说这又闹得哪一出?
转念一想,这位王爷听说那过世了的王妃倒是有给他生过一儿一女,论年岁也不过八九不到,想来这位铁血王爷同样也是个做爹的,给儿女买些礼物回去,倒也说得过去。
只是总觉得这诡异的情形颇有些古怪,她一个没出阁的大姑娘,怎么这会儿需要陪一个王爷在这里为他家儿女挑选玩物的呢?
腹诽归腹诽,有心早早摆脱的云荣华觉得若是能让这位摸不透的王爷放自己脱身,这会儿倒是个机会,便笑了笑:“先生喜欢什么,我试试看能不能猜几个出来。”
穆殷看了她一眼,漆黑瞳眸里倒映着那张笑靥,语气不由温和了几分:“你喜欢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