俩个姑娘应声走上去,简宜唤了声:“哥,我把春娘一块拉来瞧灯呢,你这有什么好玩的?”
一旁云荣膺先叽叽喳喳道:“自然是有的,宜姐姐瞧,这里头的灯谜,猜中了可有奖。”
简宜立刻被吸引了注意力,探头探脑张望过去:“真的?有什么奖励?”
简纯却冲着云荣华微笑:“春娘。”
如沐春风的微笑,令人格外亲切,云荣华亦是还了个由衷而出的笑:“幼安哥哥好。”
一旁的简宜早不耐拉着云荣华往前头挤:“春娘,你快瞧瞧,这些灯可真漂亮。”
这是一片挺大的摊,衣着艳丽,珠翠冠儿的傀儡戏班正在演着顶缸转轮喷火鱼龙之戏,有宫里头出来的,也有京城有名的戏班子,京都富庶,这些傀儡杂耍戏班也都是财大气粗,故而玩弄出来的花样和身上的服色金光灿烂,格外醒目。
这位出摊的生意人也极是大手笔,摆着高高的花台,上下缀满了玻璃云母花灯,水晶琉璃,还有富贵人家才舍得制作的料丝,彩珠,命角,镂画羊皮,流苏宝带制作的极是精良,比之宫中所出更多了些精巧。
那老板雇来的伙计忙着吆喝:“来来来,大家瞧瞧咱们家这些灯,可都是外番出洋才带回来的呢,京城别无二家唷,走过路过不要错过,今儿个咱掌柜的大舍血本,要是哪位能猜中前头挂着的灯谜,中一个送一个花灯,中五个送一个琉璃美人灯,猜中越多,送的灯越精贵,贵人哥儿若是喜欢,不妨慢下来瞧瞧唷!”
简宜看着那五颜六色的花灯极是欢喜,道:“哎,快猜快猜,哥,你不是大才子么,赶紧帮我猜去,我要那个西洋美人的。”
简纯并不搭理自家妹子,只是对云荣华道:“春娘可有想要玩儿的?”
云荣华还未说,简宜巴巴瞧着她直眨眼,她不由笑了下:“那几个西番来的灯倒是别致,平日没怎么见过。”
简宜目光熠熠,去看自家哥哥,简纯也不多话,只上前一步仰头看向挂在前排普通宫灯下垂挂着的灯谜纸条。
简宜笑眯眯凑近了云荣华暗道:“多亏了拉妹妹来,平日我这个哥哥可没那么好说话,也不知摆着他那一肚子学问做什么用,合该拿来得些便宜。”
云荣华嘴角抽了抽,这简纯的嫡亲妹子倒是真不客气算计简纯,顺带拉一把自己,也不避讳,压根就没觉得不好意思。
也不知那康平侯府如何调教出来的这一对兄妹。
只看简纯问了伙计那几盏用贝母粉调和烧制在薄胎釉白灯架上,用纱蒙着描画了几个中原人没见过的西洋美人图的灯需要猜中几个灯谜方能获得,便随手将五六只宫灯下缀着的纸片取下来,拿过旁边放置的毛笔画了答案递上去。
便将那伙计瞧了几眼眉梢抖了抖:“嗨哟喂这位公子哥儿,您可真是大才,这些个谜底都给您猜出来了,掌柜的要是知道了,可让小的怎么活!”
一边干嚎,一边却也爽快将那两盏精致漂亮的小灯取下递过来,简宜喜滋滋忙不迭将灯抓在手里,压根不去瞧四周投过来艳羡的目光,一支递给云荣华:“妹妹拿着,走,前头有好多好吃的摊,咱们去尝尝。”
简纯一把拉着妹妹:“你风风火火慢些,外头摊上的如何能乱吃,仔细一会闹肚子。”
简宜吐了吐舌:“这不还有你这个不出世的杏林高手么?”回头又招呼云荣膺:“膺哥儿,前头有买十色沙团,豆儿糕,杨梅糖,桔子糕,还有什么糜乳糕浇,你去不去尝?”
云荣膺早被说的口里头泛滥,“去去去,宜姐姐你都哪知道那么许多热闹玩意。”
“嘿,跟着姐姐,有糖吃唷。”
眼瞅着一大一小蹦跶着就走远了,云荣华忙吩咐身后紧跟来的小厮:“可跟紧些,别让哥儿磕着。”
简纯也吩咐跟着简宜出来的婆子:“看着些姑娘和哥儿。”
眼看着得了吩咐跟上去的家奴,简纯看了眼云荣华,看她似乎有些怔忡,道:“怎么了?”
云荣华回过神来摇头:“没什么。”大概是她错觉,总似乎有什么视线在盯着她看。
简纯侧过头来看了她一眼,两个人走得不远也不近,只是偶尔对面而来的人多了挤着,简纯总是不经意替她挡了挡。
“身子好些了没?”似有若无的问,掠过欢声笑语传来。
“嗯,听弟弟说,多亏了幼安哥哥,也不知该如何感谢才是。”她微微仰头,远处划过一片烈焰,乃是吐火杂耍的人,引起一片惊呼和掌声。
少年偏过头去看了眼,细腻白玉的脸庞闪烁过一片金红色泽,目如星辰:“非是我一家之功,也是春娘你自己有福。”
“呵呵,幼安哥哥也懂得这些客套话了呀。”她轻笑出声。
“我,从来不说客套话,”简纯转回来,又将目光投向远处,似乎不太好意思同那双秋水一般清凉夺目的眼睛注视太久:“不和你说。”他低低的,并不太在意身边的人是否真听到。
可她还是听到了,莞尔,却不再言。
偶尔摩肩接踵,下一刻便又分开,彼此没有说什么,笑容轻轻浅浅挂在嘴角,难得的祥和。
平静总是容易被任何一种声息打破,宁静的池塘便是春风,也终会吹皱起涟漪。
他们俩没有走出去多远,便已经接近最热闹的御街地段,高楼大厦鳞次栉比,人群越发热闹。
往来的也多是些打扮漂亮富贵人家女眷,这几日关扑宵禁不止,也不禁官宦人家内眷出来游玩,妇人姑娘们打扮的漂漂亮亮出来走动的也甚多,头顶珠翠满头,闹蛾雪柳,菩提叶,销金合,许多人一身白衣白绫白袄儿,只为了同月下相合的习俗。
附近这一带有名的几家老字号铺子也都推出平日难得销售的精致吃食,乳糖圆子,水晶脍,南北珍果,琥珀汤饼,蜜果蜜饯,用上下几十层的花盘车架装了,上头插着飞蛾红灯,在卷棚外叫卖连天。
最是新奇的是用枣肉炭屑做了丸子,插在铁丝上头用炭火烧烤,当地称为火杨梅,口感奇特,油乎乎的香味传到十里之外。
云荣华虽然不是没见识过,可实在是热闹,经不住驻足观看,云容膺同简宜两个人更是平日被拘束的紧,少不得在一旁瞧着只拍手,非要尝鲜。
正看得新奇,有人喊了声:“舞姬来了。”随即看到一群歌舞姬站在花车上头搔首弄姿的,这搁着平日奶奶太太深闺里的女眷可是瞧不着也瞧不上,今日特许,便也少了几分禁忌。
众人正看得热闹,却只见笑闹中突然夹杂了一声尖利的叫声,然后慌乱的人群压轧了过来,也不知是怎么一回事,云荣华一个不妨,被推搡的人群挤得趔趄了下。
“让开让开,给小侯爷让路。”有人在中间大声呵斥,鞭子敲打在地面还有马匹嘶鸣声骤然穿插在人群惊呼中,一时乱成一团。
云荣华再抬头,什么时候已经四周没认得的,她皱了皱眉,谁家这么嚣张,天子脚下,又是与民同乐的日子。
也不知简纯和简宜还有云荣膺可好。
四下张望了下,她拨开人试图往前走几步,今日虽然没什么忌讳的,可是孤身走散了,总归是不妥当的。
四周倒是女眷多一些,只是脸上都有些慌乱,云荣华不方便大喊,只好目光在人群里头搜索,试图寻找到熟悉的面孔。
也不知哪里哎呀了一声,就看到头顶红影一晃,云荣华不妨身后又是一推,往前冲了几步,再抬头,却看到不远处一匹枣红色拢着金鞍鞯希律律发出几声嘶鸣,仰天弹着前蹄,但间一群人簇拥上来慌不迭的喊:”拉住马,保护公子爷,拉住哇!”
“公子,公子您没事吧!哎哟把马拦住哇,小心公子爷!”
混乱中只看马背上的人再扯不住缰绳,一翻身,从马背上头跌落下来。
惊呼声尖叫声混乱四起,人群又是一阵骚动,云荣华还没来得及细看,身子就被后头潮涌一般的力量推搡,她哪里经得住那一股强大力量,生生就像前头栽去。
就在她行将扑到,臂膀突然被一股大力挽住,紧接着被人一抄手拦腰抱起,往后头直退。
云荣华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只听耳边传来骂骂咧咧的叫喊:“好大的胆子,你敢拦我的马!”
她只能隐约看到一个大红刺目的袍子,一抹厚背弯刀在灯火下泛起熠熠生辉,只照着一张精致无比的脸上泛出鬼魅一般的戾气,笑意森然:“小爷的烈风可不是给你个狗儿子纵马玩乐的,有本事,你来追啊!”
气急败坏的声音随即大喊:“愣着干什么,还不给爷追,追不会来爷扒了你们的皮!”
云荣华怔然,眼看着那一笑而过的魅惑少年熟悉的脸蛋一闪而过,她已经被人群淹没。
“怎么,还想过去被马踏一脚?”冷冷锐意的声音,低沉却如炸雷,一抬头,浓黑深深的眼,在黑暗中如同一头猎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