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云大老爷冲着薛氏大发雷霆,一旁的白氏反而过来道:“老爷您先歇歇火,还是老祖宗要紧。”
云大老爷这会儿气头上,又冲着她道:“你也是,让你管着这家,怎么还让老太太病势更重了?怎么当家的?”
白氏低头不语,一旁的云荣月忍不住道:“爹,不怪姨娘,不是儿偏着姨娘,要不是三妹妹没事还一大早上偏去在姨娘那里,扰了姨娘不能做事,也不会顾不得老祖宗这头,都是她捣乱!”
白氏一旁拉了她一下,云荣月却道:“姨娘你好脾气,不让我说她,可我瞧不过,都是做姑娘的,她不好好儿屋子里待着,还去打搅你,你倒还要替她遮掩!”
白氏一时不说话了,反倒是听在耳朵里的云大老爷越发怒上心来,这会儿也顾不得是女儿不好训诫,越发怒道:“三姑娘呢,看她做的好事。”
云荣华早已经在一旁,从她听到云老太太吐血而晕,便急急赶了过来,老太太这一吐血,可把屋子里的人都吓着,一时间上下忙乱做一团,大家彼此也顾不上什么。
太医赶走,那边云大老爷就得了信赶回来,原本倒也没什么,可从他进了屋,发火,迁怒在薛氏身上,再到牵扯出薛氏同薛大奶奶来瞧过云老太太,她心里头便是一个咯噔。
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令她油然生出几分寒意。
等到云荣月母女俩个一番作秀,她便已经明白,虽然她在云荣膺的事上奇招得胜,可却忽略了云老太太这一头,更是没能顾及薛氏,偏偏白氏不是只一招而已,也就难怪她觉得白氏在抱厦暖阁里头冷静的过了。
白氏到底是得逞了。
听到云大老爷怒火冲天的喊她,明白归明白,可这会儿一时半会也是没什么对策,只默然走上来,在薛氏身边噗通一声插烛般跪下,倒也不申辩。
只听云大老爷怒道:“女子三从四德,平日在家学得东西都学到什么地方去了,做母亲的没个做母亲的样子,做女儿的也不学好,今日惹出这天大祸事,你俩个还有什么说的!”
薛氏这会儿只跪着呜呜啼哭,啜泣不已,偏是一句话也说不出口来,倒是一旁云荣华淡然道:“女儿无话可说,只如今要紧是祖母,父亲若有训诫,不若等祖母醒了再说。”
云荣月道:“你狡辩,老祖宗这病都是你害得,你还这里冠冕堂皇呢,分明是想要逃避责罚!”
云荣华抬头看她一眼:“四妹妹这话好生奇怪,便是父亲也没定了我罪名,如何先就说我要逃避责罚。”
云荣月一噎,白氏却在一旁不轻不重道:“姑娘,虽然说妾身身份不够格,到底也是长辈,说一句僭越的话,老祖宗疼爱您,把你养在身边,你就该好生侍奉,老祖宗身子不好,你不好好儿在祖母身边侍奉,到底有些辜负老祖宗疼爱,虽然说老祖宗的病不能说是你害得,可这轻忽的责任,还是有的,你也该反省些,荣月你也是,这当口还和自己姐妹斗嘴,也不看看时候。”
一番话,将两个女孩都说了一通,却又语气恳切,倒像是个敦敦长辈。
云大老爷可不耐烦听几个妇孺斗嘴,眼见云老太太这大半会儿还是无知无觉,心里头不安:“都闭嘴,白氏说得对,你母女俩个回自己屋子去好生反省,这几日不许出来,老祖宗这荣华你也暂时别住着,反倒饶了她清净,等老祖宗醒了再行发落,太医来过了没有,都杵着这做什么,赶紧做事去!老祖宗要是有个不妥,一个个都给我滚出府去!”
云大老爷发了话,自有人过来请云荣华母女俩出去,薛氏哭哭啼啼身子发软,云荣华在一旁搀扶着同她一起站起来,朝外头走出去,她目光掠过,云荣月一脸得意中透着一股讥讽,白氏却依旧那样神情杳然。
只是微笑,令她越发清婉楚约。
母女二人从荣喜居里出来,一路回到体仁堂,进了薛氏起居的厢房,薛氏便瘫坐在靠北墙红榉木花鸟如意纹隔断的拔步床上,拿着帕子直抹泪,口中道:“这可怎么办,可怎么办!”
云荣华示意徐妈妈同美宝儿美玉儿侍奉薛氏宽衣,一边让人打水,亲自捧着绞干了的帕子过来道:“母亲,且先擦把脸吧,仔细一会儿眼睛疼。”
薛氏哪有心思这个,哭道:“你这个孩子真是,可知道这会儿你父亲这是要把咱母女往死路上逼,你还有这心情擦脸。“
云荣华淡淡一笑:“母亲,天塌下来只要不死,总是要吃饭睡觉,好赖母亲还是这一家子的主母,若是让下头人瞧见您这幅摸样,日后还怎么如何驭下呢?”
薛氏愕了下,却还是哭丧着脸脸:“哎哟如今还谈什么驭下,咱娘俩这是连活命的机会都要没了唷,这要是老祖宗有个万一,你我不说,你弟弟可怎么办,留下他一个人如何对付那些狼心狗肺的人去唷。”
云荣华由着薛氏哭天嚎地,问一旁的明珠:“头里我在老祖宗那炖着的红枣可有了?”
明珠不知道她这会儿问这个做什么,倒也老实答道:“早炖着了,在瓮里头闷着呢,姑娘这会儿要么?”
云荣华点点头,便看明珠出去又端着个填漆茶盘里头托着一钟青花瓷山水田园画瓮来,掀开来里头喷香一股子红枣,又按着云荣华吩咐的拿来两个用青花釉里红腊梅图茶托托着的两只姜太公渭水垂钓图茶碗,提了一壶热水来,将红枣合着几颗鲜红大颗的枸杞放入茶碗里,倾注热水,放了几块冰糖,又用滚水烫好了盖着,递过去道:“红枣枸杞茶养血安神,健脾补胃,母亲先喝一口养养神,莫要哭坏了身子,回头让人给您敷敷眼皮子,这么样万一父亲过来看又要让他不痛快,回头倒让亲者痛仇者快,岂不是快慰了旁人去。”
听云荣华一番劝慰,薛氏方才止住了啼哭,抽噎着擦了眼泪,接过茶来抿了口。
看薛氏平静下来,云荣华这才打眼示意身边几个都退下去到外头伺候着,自己坐在薛氏身边问道:“母亲,今日为何大舅母来,你怎不知会我一声?她来所为何事?”
薛氏叹了口气,道:“我哪知道偏巧就有这么一档子事,这些日子老祖宗关着我也是气闷,想让你舅母来陪我说说话,外头那些个奴才墙倒众人推,没一个肯用心的,这话也不知托了你徐妈妈出去央告多少回,可就是没回信,今日也是巧了,倒是你舅母有事来找我们,头里自然不敢再拦着,便让她进来,我同她说起咱们老太太病了,她说要一起过去探望,我们不过是在你祖母那坐了会儿,连话都没说几句,老祖宗只说身子不利索,也就退出来了,哪想到你舅母前脚刚走,她后脚就出了事,这可真是冤枉死我了。”
“母亲可知道,今日谁在外头管着门户?”云荣华听着若有所思的问。
薛氏愕然摇头:“如今我不管外头,如何知道?”
云荣华招呼外头习妈妈进屋问道:“妈妈可知道今日管着二门外的是哪一家的?”
习妈妈想了想回答:“应该是赵青家的。”
云荣华虽然病了几日,只是因为有心,已经将家里头几个重要管事的媳妇婆子认了个大概,再加上嘱咐过葛妈妈几个替她留心府里上下,心中过了一遍,已经知道是谁。
她暗暗叹口气,那赵青家的虽然是替云老太太做事,可因为她家堂侄子同容妈妈表亲是亲家,平日也偶有来往的。
薛氏让徐妈妈三番四次出去送信,只要耳朵不聋,就能知道,云老太太在看着门户严,她一倒,那就是有机可乘的。
“母亲,女儿上回就同你说过,咱们家的事能少让旁人知道还是少知道的好,祖母不让你去找舅母,你如何还这么急巴巴去找她呢。”
薛氏身子一紧,左右看了下,凑近了云荣华道:“儿啊,你不懂,明年可有大事要发生,娘这也是在替你准备,你舅母娘家有几个和你二伯母家一样要下场子去考试的,如果能想法子让他们都进了国子监,那咱们家可就多了几个日后出将入相的人才,便是你日后也要仰仗他们,这可是于咱们有好处的事,虽然说这会儿出了这件事,可要是能把你这些个兄弟子侄拉拔上一把,咱们娘俩还有你弟弟也都还是有希望的。”
云荣华眉头一皱,薛氏所说的大事她自然知道是明年那个已经在勋贵之家成了不是秘密的选秀,原来薛氏大概是因为被隔出在云府权力之外而感到紧张,正巧薛大奶奶又有事求到她这里,她便想着去同云老太太商量,也不是要她劝老爷泄题,只要再同样成绩的卷子里头提点自家兄弟,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这在官场又不是什么稀奇的事。
国子监是日后为朝廷选拔中央官吏的储相之地,太祖朝尤其注重,以至于后来做官,一是考进士出身入翰林,二就是入国子监,翰林出身固然是入仕最要紧的,可因为云大老爷,国子监便成了几个近亲子弟们最想进去的地方。
薛氏想要帮薛大奶奶,自然也是为了能让儿女身后有自家子侄在朝好有个帮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