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接着外头人影一晃,踏入厅来:“白姨娘好大的威风,怎么大清早就要棍棒相加?”
待众人看清来人,不由又是一愣,却是那个才被接回府没几日,又很快得了老太太青眼被接到荣喜居同云老太太一个屋子住着的那位嫡出的三小姐。
说起来从云荣雨出嫁,云荣华算是在这个家最大一位嫡小姐,只是因为人长期都不在这个府里头,没人认得也没人知道她究竟是个怎么样人物,何况这些年都养在外头,大伙也都觉着这位想来是不得宠的。
可这一入府,没多久就被老太太安置在碧纱橱,若非是云老太太看重的,这个殊荣不是轻易谁能得到,便是云容膺,也就头几年住着,自打入了学,也就搬出去了。
可要说宠,这位一直都在病着,也没几个人见着她真面目,除却好奇,对这位嫡小姐,大家伙还真没什么印象。
她这么一出现,众人一愣之余,却是没什么惧怕,打板子的俩仆妇倒是不好这当口再动手,那板子悬在半空落也不是不落也不是,颇为为难的看着白氏。
白氏没开口,只拿一双幽幽的眸子瞧着云荣华打量,身后的容妈妈倒是先开口了:“哎哟,三小姐这会儿怎么过来了?哎,这地方可不是姑娘家该来的,我们姨奶奶正理事呢,您要不,请屋子里坐会儿?”
云荣华目光掠过,却压根没有理睬,只是看了眼身旁被架在地上因为一板子下去已经汗透脊背软在地上的雪梅,她正扬起纤细的脖子用那双此刻痛得迷茫的眼看过来,模糊的看着云荣华,仿佛捏着了一根救命稻草伸手揪住她裙畔:“救,救,奴婢是冤枉的,奴婢没有……”
“还不快把这狗奴才的手拿开,看吓着姑娘!”容妈妈上前一步吩咐道。
这才有人上来要揪开雪梅的手,却听云荣华娇俏却无比清冷的声音道:“都退下去。”
被她一阻拦,上来试图拉开雪梅的婆子一愣,云荣华却指挥身后道:“把这个丫头扶下去,找人替她敷个药。”
她身后跟着俩个婆子应了,上来左右搀扶住雪梅就要往下抬。
那容妈妈一见,急了:“唉哟喂姑娘,您这是做什么呢,我们姨奶奶正审问着呢,这奴才可是犯事的,你可不能被她花言巧语骗了。”
云荣华斜睨她一眼:“既是姨奶奶理事,你废什么话?”
“咦!”容妈妈噎了噎,一张老脸顿时紫涨通红。
那白氏这时候轻飘飘的道:“三姑娘这是要做什么?须知今日这里头,妾身也是得了老爷吩咐做的。”
“哦?”云荣华细长柳眉弯弯翘起垂下,浮云流水一般走过来,径直在上首左右两张椅子其中一张坐了,淡淡道:“老爷吩咐了,让人在这里动家法的嚒?倒是头一回听说,姨奶奶这威风,可是比祖母都要大呢。”
云荣华这话,无疑在说白氏拿着鸡毛当令箭,却是连云老太太平日都甚少动用私刑,这事,做的可不地道。
她的话不温不火的,原本人也只是个十五不到的姑娘,说话自然声量不高,听着也并不如何吓人,只是这口气倒是有点讥讽,问题是她这么进来就大咧咧往上首座椅上头一坐,那位置可是如今只有白氏一旁坐着,而左尊右卑,白氏不过忝居于右,云荣华却直接坐在了左边,那白氏目光一动,瞳眸里头便是缩了缩。
云荣华只当没瞧见,笑容依旧,语气娇然:“我听说祖母病了,太太又不中用,心里头担心,便过来瞧瞧,姨娘不会不高兴吧。”
她说的很随意,就像是说后院绣花一般,全不当此刻严肃甚至有些血腥的气氛中莫名张力的威胁,而看着这张笑靥如花的脸,白氏幽然的目光却起了一丝波澜:“听说姑娘前几日一直病着,妾身一直挂心不已,姑娘才醒,怎么不多休息休息呢?妾身还打算等事理顺了,过去探望呢。”
云荣华摆了摆手,浑不在意道:“我平日身子就时好时坏的,有祖母看着,能有什么好不了的,多谢姨娘挂心。”
白氏抿了下唇,云荣华这么突然出现,打破她的筹划,有心提点她该好生休息莫管闲事,她却又拿云老太太出来,言语随性,仿佛便是在说,她的事,自然轮不到一个姨娘来管。
这俩人的言语官司,旁人丝毫察觉不出,便是觉着云荣华太过随意,可到底是府里头嫡出的小姐,身份地位不同,便是一开始容妈妈想要说些什么,便被人不重不轻的掠过,直接吃了个口头亏。
于是谁这会儿也没出声说话,只充老实低头做透明。
“既如此,”白氏道:“姑娘可是有什么要妾身帮衬着的,一家子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老爷吩咐过妾身皆可便宜行事,三姑娘若是有什么需要妾身吩咐的,尽管说便是,妾身只当斟酌着办。”
别说你是嫡小姐,左右也只是个未及笄的毛丫头,云大老爷吩咐了让她暂时理事,家中大小事宜皆可处置,所以权当她是个娇生惯养了来搅局的大小姐,没资格在那里指手画脚。
云荣华笑了笑:“说起来也巧了,祖母之前同我说过,要让我学着处置些家务事,说我日后总是要用着的,我虽然并不太懂,可也不好忤逆了祖母的意思,既然这会儿有白姨娘在,正好我也一旁观摩观摩,少不得学些本事去,回头也好向祖母有个交待不是?”
你有大老爷,我有云老太太,要说这后院,还是一家主母说了算,又岂是一个姨娘能做主的?
白氏垂眸:“哦,这妾身倒是不曾听说,妾身不过是个姨娘,怎么好让姑娘同妾学,不若等老祖宗好些了,让她老人家亲自教导您,或是让太太来,也比妾身这名不正言不顺的好吧。”
薛氏被禁足,虽然没张扬,却不是秘密,管事的多少知道些口风,白氏这么说,可算是在讥讽云荣华的亲娘没能力当家,惹人笑话。
云荣华朝身后侍立着的明珠招了招手:“去同我沏壶热的来。”又随口道:“左右就是几天的事,便是学得不好,回头我改就是了,人生在世,难免有误,三人行有我师,那错的知道了也是教训不是?”
你名不正言不顺,教出来错了,无非就是教训,还不许人错么?有错更是教导的不好,也不是她一个人的事。
这口头便宜什么的,云荣华可从不会轻易吃亏。
“哦,对了,”云荣华又像是想起什么道:“姨娘倒是提醒我,平素老祖宗教导,一个人做事难免有失误,要不怎么说三个臭皮匠赛过诸葛亮,这家务事繁杂冗重,姨娘一个人处置自然是容易出错的,故而我这还叫了个人来帮衬着一起,大家在如今这当口彼此精诚合作,有什么事商量着办,总比一个人做决定出错机会大的好,姨娘你说是吧。”
不等白氏搭话,她扬声道:“请姥姥进来。”
话音一落,便见云老太太身旁的云姥姥应声而入,一身墨绿色缎子袄,棉夹裤腿,行事走动干净利落,眉间勒着个绒面抹额,身子精瘦,老人腿脚轻便的走到上首两个人跟前,蹲身行了个礼:“老奴见过三姑娘,见过白姨娘。”
一见是云老太太跟前最得力体面的姥姥,屋子里谁不是一紧,不管怎么说,云姥姥算是府里头最老一辈的管事嬷嬷,因为云老太太还当着家,所以这位老嬷嬷自然也是当仁不让的管事婆子第一人,平日虽然不大说话,可就是云大老爷也要给几分薄面的。
云荣华看她行礼到一半,便已经起来搀扶道:“可不敢,姥姥您年岁大,咱们小辈可当不起这礼,快给姥姥看个座,我跟姨奶奶都是没经过事的,有姥姥给提点着些,也是咱的福分。”
云姥姥忙道:“可不敢,老奴仰赖老祖宗青眼,能有今日,是老奴福气,如今拼着这老胳膊老腿的,也该替老祖宗分担些干系,也好让老祖宗能安心养病才是。”
说罢不肯就坐,只在云荣华身旁立着。
屋子里泰半是精明刁滑的奴才,便是觉察出些许火药味,云荣华身后是云老太太,白氏身后就是云大老爷,这无疑是两个主子打擂台,就看谁压得过谁去。
顿时这情形,便有几分微妙。
云荣华笑着扫视了众人一眼,目光停留在犹自跪在地上的云荣膺屋子里的几个人,那目光在为首的春梅脸上停了停,依旧笑容可掬:“有姥姥般我们掌眼,也就放心了,不知道这会儿姨娘这是要处置什么,这些个人犯了什么事了这是?谁来同我说说?”
春梅一直咬着下唇眼看着云荣华同白氏对打擂台,这时候眼看云荣华若有所指的问,她心里头仿佛抓着了一块溺水后的救命稻草,猛然磕下头去:“求姑娘给奴婢做主,奴婢们是清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