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里头难免有平日在薛氏跟前得用的,也有在云老太太手底下做了多少年,尽管不愿意做出头椽子,可该说的话还是有人会说,便听有个媳妇子上来道:“不知道姨奶奶要请哥儿屋子里的人来做何吩咐?”
徐妈妈一旁板着脸道:“让你们做事便去做就是了,莫非前头老太太跟前也吩咐一句问一句的不成?”
对方不卑不亢低下头道:“不敢,只是咱们下头做事的,难免有些驽钝,若是不清楚吩咐,随意做了,只怕回头做的不好连累姨奶奶的名声,便是有不明白的,总也要问一问的好,除非这事问不得。”
容妈妈一噎,白氏却温文尔雅的笑了下道:“这位可是赵柳家的?”
对方看白氏一眼瞧出自己来历,略有些心惊,低垂着头道:“奴婢正是。”
白氏呵呵一笑:“你也说了咱们做事的,无非怕做不好连累的名声,故而少不得大家都要同心协力些,也好完成老爷吩咐的事,老爷让我这几日帮衬着把家看好了,也是因着老太太今日身子不好,怕一时半会难免顾及不着上下,若非因为哥儿屋子里那起子事,也就不会有老祖宗被气着,故而追根溯源,还是哥儿屋子里的人惹了祸,既然如今老爷把家务事交给我,太太那儿又不方便,我也免不了做这个让人厌恶的事,总要把那些个祸胎给清理清理,也免得日后再出什么事,把老人家气着,老祖宗年岁大,可经不起一次两次的事,赵柳家的,你说可是这个理?”
白氏言辞恳切,说的十分在理,便是这屋子里谁听了也不好反驳,何况她一再拿出老爷这块金牌,如今她理事乃堂堂正正过了明路的,却是谁也不好说个不字,何况她话里话外又拿老祖宗被气病了说事,谁又知道老太太这一病猴年马月能起来,毕竟老人家一病不起也是常有的,何况云老太太便是起来了,能不能再主持中馈,也是不知的数。
这当口,大凡精明的都看出来这白氏说不定日后便是手握大权的,就是薛氏也有可能一边站,这俩个人斗法不是一天两天,如今显见是白氏赢了。
她这么一番话,赵柳家的便垂下头再没什么可说,早有那墙头草的忙殷勤过来应了,下去招呼人去把云荣膺屋子里的人统统叫过来。
云荣膺白日要上学,便是大冬日也是不辍的,这会儿并不在屋子里,便是没了主子也没人能护着这一屋子的,那边薛氏听着动静倒是想拦,可昨日刚被云老爷呵斥了一顿,白氏又让些膀大腰圆的婆子守着她屋子外头只说老爷发了话不许她出屋,她除了干着急,也是毫无法子。
就看着云荣膺屋子里春梅带头一帮丫鬟婆子脸色惊慌哭哭啼啼被带到前厅而来。
眼见这小小不大一间屋子下头地板上拉拉杂杂站着十几号人,俱是一脸惊惧,白氏有几分迷离的目光似乎晃了下神,半晌都没什么声音,倒是她身后容妈妈察觉出她异样,在身后不着痕迹的扯了扯她衣畔,这才让她回过神来。
只听她清冷冷声音道:“昨日你们屋子里的事,想必几位也已经知道了,如今太太不方便,老祖宗又病着,大家更应该同心协力,共度难关,我虽不好过于苛刻,可老爷吩咐了的,也不能不好生整顿一番,那些个牛鬼蛇神的,心里头想着些不干不净心思的,就不能姑息。哥儿还小,难免有些个人心思不正,腊梅行为不端,着人发卖出去,至于你们几个,平日都是一个屋子的,出了那样子事,也有姑息纵容包庇之罪,一个个都罪责难逃,你们有什么话要说?”
只听噗通几下这十几个都跪下,早有人哭丧着脸大叫冤枉:“姨奶奶明鉴,腊梅那小蹄子一个人不检点,同我们是不相干的呀,求姨奶奶开恩饶了奴才们吧。”
“是啊是啊,都是腊梅一个人做的,我们都不知道啊。”
“姨奶奶圣明,腊梅和春梅她们才是一个屋子的,咱们平日连哥儿房间都进不得,哪有能做出什么不好的事来。”
“正是,姨奶奶,要有罪,春梅腊梅还有雪梅香梅她们都是二等大丫头,她们成日在一处,有事也是她们,与我们无关那!”
一个突然指名道姓跪在头里的同样是二等的大丫头春梅和雪梅,后头便有几个恍然连连应和,春梅为首的云荣膺屋子里统共四个二等大丫头立刻成了众矢之的。
这三个顿时脸上青白一片,雪梅性子辣,回头瞪了眼:“哪个在那里头烂舌根的编排,都是见风摇摆的墙头草,不得好死的东西!”
那后头有人就冷笑:“偏姑娘你是好的,怎么还带累我们几个,姑娘平日吃香喝辣过得好日子,同太太屋子里的美宝儿称姐称妹的,那美宝儿平日就同你和腊梅走得近,那腊梅平日就招蜂引蝶的,见着外头小厮就狐骚媚眼的,说你不知道腊梅的事,只怕是为自己遮掩吧。”
雪梅听得柳眉倒竖:“兀你个胡乱咬人的狗东西,落井下石的下贱坯子,你胡说八道!”
春梅越听越不对劲,在一旁怒急:“闭嘴,别说了!”
白氏在上头冷淡的看着这些人彼此攀咬,轻轻弯了下嘴角:“今日来也是给大家一个机会,我也不胡乱冤枉人的,若是有什么说道的,能拿出人证物证来,便都统统老实的说出来,大家都在此做个证,也省得说我偏袒谁去,若是能证明自己清白,回头我也不为难,若是能交待出什么事实,不仅不罚,还有赏。”
这一来,那下头越发大胆,磕头就道:“姨奶奶英明,小的敢发誓,说的都不是虚妄的,若是姨奶奶不信,可以请太太屋里的美宝儿姑娘来作证,她同雪梅和腊梅她们走得近,自然是知道些事的。”
春梅目光一凛,她心里头明白,今日这就是一个滚雪球一样的攀扯阴谋,为的就是借由腊梅这么一件小事,清洗云荣膺屋子里上上下下的人,这还不算,还攀扯出了太太屋里的人,这是要一网打尽的狠招啊。
可明白归明白,她不过是一个小小的丫头,既没有权威也没有依仗,此刻,府上大佬几位老爷都在外头,云老太太病了,薛氏自身难保,谁也救不了她们。
她们是这一场争斗里必然的牺牲品。
想到这,她脸白的跟雪一样,心凉如室外那数九寒冰的霜。
她侧过头去看那往她们屋子里栽赃的,眉眼模糊的她都不认得这个人,也不知是哪一个外头扫洒或者是厨房灶头的粗使婆子,可就这么一个不起眼的,却要将她们几个豆蔻年华的,打落去十八层地狱。
她不甘心不甘愿,绝望却如水,溢满了心房。
耳边依稀听到雪梅怒叱的声音:“姨奶奶,她都是血口喷人的,您休要听她乱说!”
“我乱说,分明是你自己心虚,平日一副趾高气扬的,拿鼻孔瞧人,可爷几个面前那副样子,啧啧,可真不好说,仗着是房里的大丫头仗着主子宠就狂的没边了,瞧瞧你穿的那狐狸精样子,老太太还病着呢,姨奶奶,小的可以作证,这些小蹄子房间里头匣子里可藏着不少金银器件,可不是当奴才能有的。”
“你,你,你个乱咬人的狗东西!”眼前一晃,是雪梅经不住骂,起身来要去厮打,那人也不知是真被拉扯上还是装的,身子一歪哎呀一声倒地,然后满地打滚:“姨奶奶救命,杀人了,杀人灭口了呀!”
白氏在上头一声断喝:“还不把人看住了!没体统!”柳眉一竖:“我瞧着平日你们几个还算太平,想左右维护你们,可不想你们居然这般没有规矩,来人,先把她给我打二十板子,看还不老实些!”
那雪梅被人摁住,生生挣扎不开,平日娇生惯养的也是没吃过苦的,被人摁着早已经疼不住,叫道:“姨奶奶您可不能不问青红皂白就打人,我们都是哥儿跟前的大丫头,姨奶奶便是要打要罚,也该有个规矩才是,凭小人撺掇,奴婢不服!”
白氏冷淡的笑道:“我奉老爷之命处置家务,你在这堂前咆哮,便是触犯主子,我还打不得你?你若是不服气,回头我让太太屋子里的美宝儿过来同你对质,我倒要瞧瞧看,你这丫头能嘴硬到什么时候,还看什么,打!”
早有那伺候在一旁的膀大腰圆俩仆妇上来抡起手里寸厚的板子就要砸下。
那白氏斜睨了眼一旁瑟瑟发抖的香梅和面色如纸的春梅:“两位姑娘可有什么要说的?”
春梅和香梅面面相觑,却是谁也发不出声来,那悬在空中的板子就毫不留情的落了下去,只听一声惨叫,吓得俩个姑娘一个哆嗦。
却听外头有人这时候突然喝了声:“住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