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日各自编了个理由,两个人同府学里先生请了假,不说二人各自身份都是尊贵,便是平日学业不错,先生也不愿意为难。
上了家里头的车,一路往祭酒府走,却在经过长安街一带简纯吩咐停车,在里头云台斋买了几盒子的酥饼,并几坛春华露好酒,这才又上车启程。
到了云府,简纯让小厮抱着包装漂亮的礼物同云荣膺两个径直来见云老太太,老夫人早得了通报让人迎接两个孩子进来,看简纯恭恭敬敬同她见礼,煞是一表人才,心中欢喜,道:“纯哥儿今儿个怎么会来见我这个老婆子的?有些日子不见你了,上回还是在你家太夫人寿诞上是吧。”
简纯见了礼之后,在老夫人下首坐了,道:“幼安惭愧,若非昨日我家祖母提起,说季晨弟弟家二姐姐成亲有三日了,只怕我也想不起,来的匆忙也没带什么礼物,一点点心意,老祖宗不要见笑。”
云老夫人呵呵一笑:“这孩子,来就来了,还带什么礼物!你家老太太和太太身子骨还好?”
“托您老的福,都好,让我得空问您好呢。”
“你家老太太和太太上回才刚给我们二姑娘添箱,这份大礼老婆子我还没来得及谢呢,回头得空寻个日子我去瞧瞧她们,你回头替我也带个好。”
简纯自然恭敬得应了,客套一番之后,云荣膺才在一旁插嘴道:“祖母,今日是我硬要拉着幼安哥同我一起回来,想一同瞧瞧二姐姐的,二姐姐还在不在?”
云老太太瞪他一眼,笑骂了声:“等你?天都黑了,你二姐姐早回去了,也不瞧瞧什么时辰!”
云荣膺露出些许遗憾:“哎呀呀,可惜了!”
简纯在一旁道:“都是一家亲戚,日后少不得走动,见着面的机会总是有的。”
云老太太点头:“还是我们纯哥儿说话做派稳重,你个猴儿平日同纯哥儿走得近也该学学人家稳妥的样子,别成日不着调的!”
荣膺大叫撞天屈:“祖母不疼我,见着幼安哥便看孙儿不入眼了!”
云老太太摇摇头,也不理睬孙子耍宝,云荣膺眼珠子一转,道:“既然来了总不好空跑一趟,见不着二姐姐见三姐姐也好,三姐姐可有醒了,我带幼安哥哥去见她去,大家伙热闹一下,说不定姐姐就好了。”
云老太太嗔了下:“胡闹,这也是能混见的?不说你姐姐这会儿还没醒呢,这样子躺着如何见外客,也不怕让你幼安哥笑话你没规矩!”
云荣膺过去拽着云老太太衣角扭着道:“祖母,不是孙儿胡闹,只是幼安哥哥同我们又不是外人,您都是看着一起长大的不是?”
云老太太直当他胡闹,也不当回事:“你又混闹了?你二姐姐这会儿能见人的?等她好些了回头下帖子,请纯哥儿家太夫人夫人都过来坐坐,倒也不是不可以,这会儿不行,你别闹!”
一旁简纯这时候起来躬身作揖道:“太夫人,刚才在学堂里倒是听季晨弟弟说起过三姐姐的病,他一心担忧,连读书的时候都在挂心,也是他姐弟情深,小可在家里也有许多姐妹,哪个病了也是记挂得很,老祖宗不要责怪他,虽然说这个事有些不合常理,不过当初我在病中有得一位名医指教,后来因缘际会拜在他门下,也学了一点歧黄之术,如果老祖宗不怕笑话,我这有几张治急惊风的方子,倒是可以写给老祖宗和太医们参详一下。”
云老太太闻言心中一动,扫视了眼下头两个孩子,而云荣膺却听在耳朵里大为着急,不说是来看病的?简纯却不提进去瞧,如何能看病呢?
简纯却是目不斜视,只一派恭顺的屈身站立在老夫人跟前。
云老夫人打量了一会,仿佛漫不经心问道:“噢,想不到我们纯哥儿还有这等子奇遇,不知是哪位名医?”
“家师名讳神机老人。”
云老夫人悚然道:“什么?!可是真的?”
“不敢隐瞒,只是这件事家师曾经一再嘱咐不可招摇,知道这事的人不多,老夫人动问,不敢不答,还请老夫人替我隐瞒。”
云老夫人连连点头:“这个自然,神机老人乃当世神人,你能同他有这一段渊源,真是好福气。”
她又看了眼自己的孙儿,再转回来瞧了瞧简纯,突然回头招呼身边的云姥姥来附耳吩咐了几句,看着云姥姥挑了帘子去了隔壁,这才对简纯道:“原本也是有些不合理,可事急从权,我这个孙女儿早年吃了不少苦,身子骨不好,如今这般情形,老婆子看着心疼,既然你是神机老人的弟子,少不得要忝着脸请你帮我去瞧瞧我那孙女儿,看她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不知道可否?”
云荣膺闻言顿时笑开颜来,而简纯则作揖道:“治病救人乃我学医之本,当不得老祖宗您如此客气。”
这时候云姥姥过来说碧纱橱里已经准备妥当,云老夫人起身领着简纯同云荣膺一道转过门来进了碧纱橱内。
屋子里透出一股子清淡香味,便是博古兰琴,博山香炉,南墙下一张黄花梨带门围子架子床,罩着织金棉纱幔帐,里头密密厚重,瞧不见人物。
帐子外立着个两个着青衣掐牙背心缎子比甲的丫头,一个明珠一个平巧,见人进来,明珠正对着大门先瞧见,忙将帐子掀起一角,小心翼翼从里头捧出来一只手臂,搁在外头一张小型锦绣坐墩之上。
老夫人径直在旁边一张黄花梨圆后背交椅上头坐了,朝简纯道:“有劳纯哥儿帮我这孙女儿搭个脉,也不必非要有个结果,若是诊不出,我也不会责怪你的。”
简纯应了,在丫头递来的小杌子上坐了,眼前瞧着那一段雪白如嫩藕的一截小手上套着一圈金灿灿的手镯,恍了下神,才忙凝神将手搭在她寸关之处。
对面的平巧这会儿倒是瞧着了简纯的脸,微微一惊,却又赶紧咬住下唇没敢吱声。
足足有一炷香功夫,简纯才放开手,对着平巧道:“可否撩起帐子来让我看看三妹妹的脸色?”平巧望向老太太,后者微微点头,她才小小掀起帐子一侧,简纯看了眼那张烧得通红却口唇微干的小脸,忙收敛了神色站起身来,转向老夫人道:“三妹妹的症状,同家师与我讲过的一宗脉案大体相同,虽说看着凶险,不过要治也不难,我这里开一个方子出来,三碗熬成一碗,用麦秆灌进去,想必能退下高烧去。”
云老太太大喜,忙道:“不愧是名师高徒,有劳有劳。”赶紧招呼人出来拿了笔墨,看着简纯写了方子,又道:“寻常规矩,我倒要给哥儿一份诊金厚礼,不过你说贵师不许你在外头招摇,不知道这礼物,该如何算?只怕不方便哥儿带回去。”
简纯忙道:“正是老祖宗想的,治病救人乃我本分,且又是自家兄弟姐妹,哪里好意思要老祖宗的礼物,还是不要也罢。”
云老太太倒也不坚持,只笑说:“回头等过年节的时候,借着别的由头给你留一份厚礼吧,那个时候可不要说嫌弃。”
简纯忙道不敢,再说了会闲话,便让人送了兄弟俩个出去。
云荣膺一路送着简纯出来,见左右无人,这才朝简纯又是作揖又是感激:“好哥哥回头要是三姐姐醒了,我必然记着这份人情!”
简纯但笑不语:“好在她有造化,我搭她脉息有养荣提气的药材左右她的正气,想来是府上给她服了什么贵重的药,我也只是事半功倍罢了,你回头再嘱咐几句,人若是醒了一定要用米油养着脾胃,千万不可进食肥腻,等脾胃休养一段时间,再进厚补,急不得。”
云荣膺连连点头,这时候甬道旁小花园过来几个穿着鲜亮的少女,头前那个见着两少年,先是一惊,却又眼睛里掠过一丝惊艳,却又碍着不便,忙闪身避在一旁。
简纯目不斜视已经从旁而过,云荣膺忙后头跟着,二人走过去,云荣月才从角落里走出来,那目光还有几分闪耀恋恋不舍瞧着远去那抹雪白挺拔的背影。
“姑娘。”身后丫头小声唤道,云荣月不由问道:“可知道那位公子是谁家的?”
平素跟着的黄羽被老祖宗发卖出去,如今这个刚调上来的小丫头一脸稚嫩,摇了摇头:“奴婢不知道呢。”
“长得真好。”云荣月俏脸上露出几分红润,喃喃自语。
“姑娘,该去给老祖宗请安了。”身后丫头不好说什么,只劝道。
云荣月这时候回过神来,有几分不耐烦的甩了下帕子:“去了也是看人横尸,不过是发个热,也整的上下不得安宁,不知道娘怎么想,非要我这会子去讨骂,不去,回头问,就说我头疼着呢。”
说罢扭头又往回走,身后几个丫头面面相觑,没哪个敢吱声,自打姑娘被老祖宗呵斥回夜雨楼里待着,黄羽被带走,小姐的脾气就越发大,常拿下头人出气,她们自然不敢轻易找骂。
忙不迭跟上,却又见云荣月停下脚步,略微沉吟,朝奶嬷嬷招招手:“妈妈,你去帮我打听打听,刚才那位公子是谁家的人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