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这养荣丸的名字,云老夫人便心中一动,却又道:“这个,是你婆婆给你小夫妻俩的,给你三妹妹,是不是太贵重了?”
云荣雨笑道:“老祖宗您说这是什么话,我们都是姐妹,我能用妹妹如何用不得,有道是好刃用在刀口上,这药丸子于我这会儿也就是养颜的用处,倒不如用来救命更好,自家姐妹,客气什么呢,您说呢!”
云老夫人最喜欢莫过于云荣雨识体大度,平日在娘家也从来不争不抢的,闻言更是欢喜:“你这个孩子,嘴就是甜,回头等你三妹妹醒了,让她记着你这份大礼!”
云荣雨自然顺着老夫人话道:“那自然,我还等着喝三妹妹喜酒呢!”
云老太太冲着云姥姥笑道:“看看,看看,平日老实,这一嫁人,说话就胆大了,敢编排自家姐妹呢!”
众人只看老太太愁眉一展,也都附和着笑了起来。
大家和乐融融的说了会话,看着陪嫁的丫头听吩咐取来一个小盒子,外头雕刻着北方狩猎民族特有的粗狂纹路,整个木盒子纹路质朴大气,却又有一圈精细漂亮的鎏金纹路,云老夫人突然想到什么,低声对云荣雨道:“这东西,来自北边?那个北面来的人,同王府可是走动亲近的?”
云荣雨微微一愣,随即很快明白老夫人的意思,忙道:“老祖宗放心,不说那个婆子是翟家的老人了,她这个北面的姊妹也是过了明路的,常有来往,过年节也有孝敬来不少北面的东西,这些年北边还算太平,茶马互市听说走得热闹,所以京城里这些北面的好东西也是常有的,听婆婆说,几家在北面有亲戚的人家都有不少从互市里甚至黑市里头淘来的贵重东西,只比咱们这个好几倍不止,所以老祖宗不必担心,只放心用着就是了。”
云老太太知道这个孙女儿做事一向还算严谨,听了这番解释,心里那一丝犹豫也就放下了,接了盒子笑道:“回头等你三妹妹好了去你府上谢你去,你们姐妹多亲近些总是好的。”
大家又说笑了会儿,用过了午饭,便到了回去的时候,云荣雨拉着老太太手强忍着泪依依惜别,到底是从小养在身边的,祖孙俩感情不同别人,云老太太也是万万舍不得,直送到廊下,看着夫妻俩上了轿马,方才回转。
陪着云荣雨回门来的李妈妈等马车出了云府,探头看看在前头骑马的姑爷,凑近了云荣雨道:“奶奶,您怎么那么大方,把那药丸给了三姑娘,不说给老太太用的?”
云荣雨道:“如今你也看见,老祖宗对三妹妹可比别的姐妹不同,便是我说是给老祖宗用的,回头她只怕也会给妹妹,这会儿直说给妹妹的,不怕老祖宗更高兴才是。有什么区别?”
李妈妈不解道:“且不说这三姑娘使了什么法子哄了咱老祖宗喜欢,便是姑娘要和娘家亲近,也该在老祖宗身上花功夫,回头三姑娘可未必能在府里待久呢,何苦浪费那等子好东西。”
“不说老祖宗一直疼我,不会因我出了门就不疼我了,如今我出了门,再寻一个亲近的也是应该的,同娘家亲近也不是只一个老祖宗就够了,我那爹是不好指望,可这个三妹妹却是不同,且不说你看她能得了老祖宗喜欢,便是明年开春的大选,你当爹爹为何这当口接她回来?”
李妈妈也是知道明年大选的事,闻言不由一惊,随即道:“这么说咱们家,说不定要出一个……”
云荣雨一笑道:“不说旁的,便是不能进宫,三妹妹日后的造化可不小,我同她毕竟是姐妹,日后少不得要仰仗些,这样千载难逢的机会,又岂能放过。”
她撩开马车里的幔帐一角,透过漏窗看前头自家夫君,年轻俊朗,一表人才,公婆过于谨慎,不敢有所作为,可他们毕竟年轻,谁不想自家的夫君能有出息,要能做一个贤内助,才是夫妻相处之道,她不敢说要长长久久能让夫君只喜欢她一个,可要坐稳嫡妻的位置,自然少不得要多方努力。
她可看不上四妹妹母女俩只一味和自家人过不去的样子,能帮助你的除了夫家,自家姐妹也是要紧,小家子气的只跟自己姐妹过不去,那日后谁肯帮你。
云荣雨回门这一日云荣膺并不在家,他在府学上课,每一旬才有一日休假,这日便应该在府学上课。
课余,云荣膺一改往日同几个要好朋友说笑,只一个人寻了个在府学大院子里屋角台阶上坐着,简纯过来问道:“季晨,今日看你怎么心不在焉的?”
季晨乃府学先生给云荣膺起的小字,也多少体现府学的先生对云荣膺的看重。
看云荣膺不答,他在边上的木栏杆上依着,道:“瞧你那样,莫不是因为跟庄浩打架的事,夫子罚了你抄论语十篇不开心呢?亦或是怕他再寻你麻烦?”
云荣膺哼了声:“我怕他,不过是五城兵马司家的小儿,只当自己是棵葱!”
简纯白玉的脸庞上露出笑意:“你这什么比喻,仔细他听着又跟你急!”
云荣膺却是一脸阴霾,只道:“我才没功夫跟他磨,我是在挂心我家姐姐,她都病了三日了,还不见好,太医看了一个又一个,却没一个行的,再这样子下去,只怕……”
简纯一愣:“你哪个姐妹?生了什么病?”
“还有谁,自然是春娘,旁的我还不挂心呢。”
简纯再一愣,随即脸色一变,身子也站直了:“怎么会?前几日不是听你说还好好儿的?为了你家二姐姐的大事你请了两日假,也没听你说起过。”
云荣膺颓然道:“我只当是些风寒,却不知为何热了好几日,也不见醒来,家里头都乱成一团了,都是我,要不是我,她也不会被罚去跪祠堂,她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一辈子不原谅自己。”
简纯一把拉住他隔壁,竟用力将他提了起来:“你好好儿同我说,究竟怎么回事?”
云荣膺也不隐瞒,将自己知道的事说了一遍,只不过他也并不了解事情全部真相,更没将自己母亲薛氏禁闭在房中的事说出来。
简纯自然也不关心别的,听云荣膺说他姐姐再祠堂里被罚跪一晚,当夜便发了热,灌了药下去有一大半吐出来,却是至今没醒,心里没来由一揪,那个有着一双让人过目难忘亮闪闪眼睛,苍白而娇俏的脸蛋的女孩,她的人生应该从此过得更开心才是,怎么才不过几日,就遭了厄运呢?
“可有问过太医,是什么病症?如何表症?脉象如何?舌苔何色?开了什么方子?现在又如何了?”
简纯一连串问了好几句,云荣膺愣了下只摇头:“我也不知道,老祖宗不让我多见,怕我过了病气,把姐姐接进她那屋子里的碧纱橱里,只说这会儿还没醒呢。”
简纯皱起他清秀的眉,洁白的手掌搓着:“若是一二日不醒,脾胃便少不得要虚,春娘本就根子弱,便是平日荣养着,也要仔细饮食,这会儿也不知里头伺候的知道不知道照顾,那药方子寻常人用的量,也不能随意在她身上使用,那些太医也不知道分寸不?”
听他碎碎念,云荣膺突然眼睛一亮,道:“哎,幼安哥,我记得你对杏林之术很有些研究,不是说天机老人收了你做关门弟子的么?你能替我去瞧瞧春娘吗?”
简纯自幼体弱,甚至差一点没了性命,也是因缘际会,天机老人那时候无意见着简纯,不但帮他治好了痼疾,还入了青眼,收了简纯做了个关门弟子。
天机老人是本朝一位传奇人物,有不少人知道这位医术天文,地理机巧无不精通的神医,朝廷也屡屡下诏应征他入朝听用,可人家行踪不定,性子孤傲,不肯入仕,便是置那朝廷敕诰于无物。
简纯作为他关门弟子这件事,除了他家父母,便只有云荣膺知道,也是因为两个人平日彼此关系要好,简纯才告知于他。
只这件事毕竟隐秘,天机老人让简纯发过誓,不可在外头传扬他的名号,且到底天机老人同朝廷有嫌,这事也不好拿出来炫耀。
听他这会儿没个把门的嚷嚷出来,简纯看了他一眼,云荣膺意识到自个鲁莽,忙不迭赔笑,压低了声音道:“嘿嘿,嘿嘿,我这不是忘了说不得么,也是着急,你也认得我姐姐,她心地那么好,你忍心不救她么?”
简纯睨他一眼:“我有说不救么?可你姐姐如今在深闺之中,我也不好贸然造访,且不说这多有不便,便是你家老祖宗如何信我一个黄口小儿?”
看着云荣膺一脸丧气,简纯却又话锋一转:“不过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既学了这些本事,若是不用,岂非暴殄?不说春娘性命要紧,总要试一试看,去见上一面我方能救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