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话堵了云荣膺哑口无言,挠着头半日,讷讷想不出什么话来。
云荣华这才道:“好弟弟,想是你亲善亲姐,友悌之道,姐姐心领了,不过老祖宗向来公允,你跟着她身旁可有见她不公过?姐姐相信老祖宗做事只有她的分寸,你不该为了亲姐姐便忘了亲祖母,说出去那就是姐姐的大不是了,你可明白?”
云荣膺思量半晌,闷闷的嗯了一声,云荣华看他耷拉脑袋的摸样,像极了一只垂头丧气的小狗,不由心里头好笑,道:“外头冷,你也别在这里头逗留,让老祖宗知道了又是不好,姐姐知道你有心,心里头记着你的好呢,不过太太那里,今日却是极大的不痛快,不论如何,她都是为了你我姐弟,姐姐不在跟前,你就帮着多去亲近孝顺些,才是帮了我大忙,嗯!”
她不知道云荣膺到底是知道了薛氏所为有多少,只是薛氏疼爱这宝贝儿子却是真正的,只怕对她这亲女儿都没那么看重,也是重男轻女一贯思想所重。
薛氏虽然做事不知道轻重,却是她姐弟俩的保障,如果没了薛氏,她们也就失去了嫡子嫡女的身份。
这对于俩个没成年的孩子来说是极其不利的,说白了,薛氏和云家姐弟是互相依存的,老祖宗为了云荣膺自然要保住薛氏,薛氏也是云荣膺姐弟的依凭。
云荣膺闻言有些恹恹的,嘟囔道:“我知道,母亲做了什么,那朱二口没遮拦的,说的也不全是混话,我知道,才替姐姐委屈。”
云荣华恍然,云荣膺虽小,可是真聪明,想必也是如此,才不好说薛氏的不是,正因为这样,他想要以自己过错来遮掩薛氏的,想着挨过打,云大老爷解气了,也就未必会追究薛氏中饱私囊的行为。
只不过他那样做没细想,后来又被云荣华同云老太太联手一出戏给打乱了,不甘心姐姐受罪,却也不敢大闹。
云荣华想到此越发笑了起来,只是脸被冻得有些僵硬脸色也渐渐发白:“好弟弟果然是明白太太和我苦心,那就赶紧回去,别让我和太太受的苦白吃了,好不好?”
她又瞧了眼外头平巧,抬手招呼:“还不赶紧把哥儿带出去,仔细别让人瞧着了!”
话音刚落,便听门外头有人道:“我就说她不能老实吧,这在祖宗们跟前可是大不敬呢!”门一推,云荣月站在外头柳梢眉儿飞扬着:“五弟弟,老祖宗到处找你不见人,你怎么就跑这来了!”
云荣膺见是云荣月,那脸色便有几分变了,抿着嘴不说话,小小两道剑眉笼在眉心起了个川字。
云荣华隔着门对外头云荣月淡淡道:“我同膺哥儿说说话,四妹妹有什么见教?不若进来再说?”
这话听在云荣月耳朵里就含了几分嘲讽,不说这祠堂虽然平日没什么人来,却是一家重地,不是什么人都可以随意来的,没有老祖宗老爷同意,便不是谁都能进的了祠堂里头,云荣华是被罚进来念经,也是她毕竟是云家嫡女,云荣月碍着身份是庶出,不好轻易踏进内堂。
所以听了云荣华的话,云荣月面色一变:“少同我这威风,老祖宗让你在这里悔过,你却在里头吃喝,我倒要让老祖宗来瞧瞧,你便是这般对祖宗不敬的!”
云荣华眉梢一挑,因为窗户开着,再来大门洞开,这风就呼啦越发打了,她原本就有些受不住,这会儿更是头目森然,深深吸了口气,才道:“四妹妹这话我听不明白,人是铁饭是钢,老祖宗打发我过来念经,也没说不给饭吃,莫非妹妹倒是想要姐姐我饿着?”
云荣华三言两语把云荣月堵得没了话好说,云荣华咬着下唇一张俏脸红了又白,今日原本想看薛氏母女三个出丑,可不知怎么的这事雷声大雨点小,愣是没了下文,她满心不甘愿,可老祖宗发了话,当时那场合,她也没机会插嘴就被白氏拉回去了。
晚宴上她是越想越不甘心,总以为薛氏捅了那么大纰漏,便是不能一下子就被老爷拉下马,也该失了老爷老祖宗的信任,只要借着这个势头再拿出几样事来说道说道,这些年薛氏可没有少把柄落在她们母女眼里,一旦老爷发了怒,不要说这当家的权利,便是太太这个名分,也是保不住的。
可惜薛氏虽然被云老太太吩咐在屋子里悔过,却没把这事闹开,云老爷不知道,薛氏只是丢了些脸面,却同她当初预想的差了远去了。
这分明就是明晃晃的袒护,她在白氏跟前抱怨,白氏却只看她一眼后说:“老祖宗已经发了话,这事只能如此了,休要再多做纠缠。”
说完白氏就又去她屋子里念经,云荣月在原地跺了会脚,却想不出什么法子,倒是身旁丫头黄羽提醒她一句:“姑娘,三姑娘去祠堂罚跪,依着我们五哥儿的性子,只怕是要心疼他姐姐受罚的,刚才在席面上,奴婢瞧哥儿早早儿就退去了,不过他跟前俩姐姐却鬼头鬼脑的,莫非是去了祠堂?”
云荣月转念一想,计上心来,云荣膺必然是要去见云荣华的,只要她当面抓住人,又可以在老祖宗跟前嚼一嚼舌头根。
果然让她看到祠堂外头平巧探头探脑的,等她绕过俩个值守在廊下的仆妇,在门窗下听明白动静,便一时得意推了门嘲笑姐弟俩个。
没想到云荣华不但不慌张,便是言语上丝毫不落下风,堵得她心头火起,怒道:“你俩个不听老祖宗吩咐,在列祖列宗跟前恣意妄为,我也不同你们费舌,回头让老祖宗来收拾你们!”
她又对着身后俩仆妇道:“看着人也能看不好,闹出这等子事来,还不快去喊老祖宗去!”
那俩仆妇平日都是跟在云老太太那头做事,在一帮子一等二等媳妇婆子里头也是体面的,这会儿叫一个姑娘在上头发火,心下就有几分不乐意,可对方毕竟是小姐,又敢怒不敢言,彼此看了眼,真要说话,却听外头有人沉声道:“大晚上都在这闹腾什么?”
众人一愣,便见不远处森森树冠下亮起一盏羊角灯来,打前头一个老头儿提着灯,后头云姥姥同俩大丫头左右护着簇拥着云老太太从黑暗中逶迤而来。
“老祖宗!”云荣月大喜,不由唤了一声,眼看云老太太一行走到跟前,她道:“老祖宗你看看,膺哥儿同三姐姐,在祠堂里头吃酒嚼肉,如此对祖宗可是大不敬!”
云老太太走到祠堂外头廊檐下,站在门口朝里头瞥了眼,视线在云荣华手里拿着的鸡腿和烧酒瓶停顿了下,才有对着云荣月道:“深更半夜你一个闺阁姑娘家,不好好儿关了闺门落锁歇了,却跑出来乱晃荡什么?”
云荣月一心要找麻烦,便是偷偷溜过角门,只因为看门的婆子今日喝了些喜宴上赏下来的酒,关门也就晚了些,让她得了机会,这会儿因为抓着云荣华小辫子,早忘了这茬,原本还以为老祖宗看到这一幕势必要拿问云荣华姐弟的不是,却不想云老太太一开口,却是先问她的不是。
愣了下之后,那脸色就白了几分,手里捏着的帕子被她绞成长条,身后跟着的黄羽更是吓得只想往后头灌木从里头躲。
云老太太却早瞧见黄羽,厉声道:“作死的奴才,不好好看护着主子在屋子里头,却由着乱跑,出了事该当何罪?去,把这丫头拉下去打二十板子手心长长记性,还有那看门户的,撵出去,看不好门户我要她作甚!”
云老太太是冲着那俩个仆妇吩咐,那俩个得了令嘴角一翘,忙上来拉着黄羽就往下拖,黄羽吓得只哆嗦一味喊:“老祖宗饶命,老祖宗奴婢再不敢了!”却被其中一个一巴掌捂住嘴巴:“小蹄子乱喊什么,惊着老祖宗你担得起么!”一下子就把人给拖走了。
云老太太这才又淡淡对着身旁一个大丫头叫巧慧的吩咐:“护着四姑娘回她屋子去,伺候歇下再来。”
巧慧忙脆生生应了,走到云荣月跟前客客气气蹲身道:“四姑娘,奴婢扶您,慢些走,这里路可不平整!”
云荣月早被老太太一番雷厉风行吓得面色发白,腿肚子打转,与其说被搀扶着不如说是歪着身子大半在巧慧身旁,走了下去。
眼看着外头人都走了,云老太太才搭着云姥姥手跨进门槛,顺势看了眼云荣膺:“小混帐还不给我滚回去呢,讨打不成?”
云荣膺到底是个孩子,早在云荣月出现他便有几分惊慌,只是云荣华一直拉着他手安抚,这会儿听老祖宗笑骂的口吻,却是不像真发火,看了看云荣华,后者朝他点点头。
他才起身,嘿嘿挠了挠头,云老太太也不看他,却对另外一个陪着来的大丫头巧言道:“还不赶紧把哥儿送回去,外头风大,回去了让他屋子里人给弄碗姜汤再睡。”
看着云荣膺又被她打发走,云老太太这才径直在堂屋中间那张椅子上坐了下来,瞧着跪坐在蒲团上的云荣华,淡然道:“我这么罚你,你心里头可有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