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是今日云荣膺出去压妆归来,正要过来同父亲回话,云大老爷让他到后院来和薛氏回禀,走到后头来,却先遇上了二房家的云荣辉。
老远见着云荣辉,云荣膺便只是拱了拱手唤了一声:“四哥。”便要绕过去,偏偏那云荣辉却拦在他跟前笑嘻嘻道:“五弟哪里去?这么着急忙慌的。”
云荣膺随口道:“奉了老爷的命,去见太太,不同你多说了。”
云荣辉上下打量眼,今日云荣膺一身全新的宝蓝色镶金边百蝶穿花箭袖狐皮冬袄,外头海龙皮紫貂毛鹰膀褂,头顶束发紫金冠,二龙戏珠的金抹额,腰间同心方胜缀着大红宫绦,脚底大红五毒山水厚底靴,再不要说一脖子金螭璎珞,五色丝绦,嵌着上好美玉,俱是老太太赏赐了的好东西。
这家里头同是一家的孙儿女,便是老太太总偏心的过了,大房那一头什么都要越过自己这一边,纵然是嫡出的又如何,正经嫡出该是在二房这边,他娘也不过是被扶正的继室罢了。
这些话周氏平日没少在他们几个耳朵边絮叨,便是不入心,也早就留了印记了。
他看了眼云荣膺脖子上那块嵌着润玉的璎珞,比起自己脖子上挂着的,明显都不是一个档次,掠过一丝羡慕,却又忍不住道:“什么太太,过了今晚只怕咱们这府上便是没什么太太的了,五弟你这会儿就多喊喊罢。”
云荣膺不解:“你说什么?不知所云,懒得同你这歪缠。让开些。”
云荣辉嘿嘿一笑,他年纪比云荣膺大了一岁,个头却长得极是瘦小,长得也有些猥琐,笑起来那就更不怎么正经,他并不肯让开:“五弟你忙慌什么,哥哥找你件事,你允我可好?”
云荣膺有些不耐烦:“什么事?”
“那套风车人物你借我玩玩,过几日还你。”
云荣膺知道云荣辉所谓的借,那是有出没回的,他手里的东西是云荣华给他做的,平日宝贝得很,便是学里头有几个觊觎的,他也谁都不肯给,莫要说是云荣辉了:“不给,想都别想!”
“什么稀罕玩意,值当你这么舍不得,不过兄弟借你几日,你也忒不给面子了吧。”
云荣膺嫌隙的看了他几眼:“有本事你自己弄一个去,跟我这叽歪什么,不给就是不给,起开,别挡我道!”
云荣辉最是看不得平日云容膺对他趾高气扬的摸样,生生就是二房比他们矮了一截摸样,就道:“五弟跟我这威风什么,不就是个风车么,这么舍不得,莫非是你哪个相好的给你的?”
云荣膺秀挺的眉峰一耸:“满嘴喷粪,你喝多了吧你!”
“放屁,你才喝多了呢,不是相好的你那么宝贝干什么,打量我不知道呢,庄家小子跟你要,你也死都不给,昨儿个还跟人打了一架,你要是给我也就算了,不给我,我告诉大伯,你在学堂里不好好读书,玩物丧志,还跟人勾三搭四的!”
“放你老子的屁,云荣辉你就那点造谣本事,滚远点,没工夫搭理你!”云荣膺没好气的去推搡,云荣辉哪肯罢休,嘴里越发道:“你有胆子做没胆子担当嚒,果然跟你老子娘一个样,素习是个鬼鬼祟祟的种,一个在宅子里肥自己养汉子,一个在外头浪邪勾搭,你那个便宜姐姐指不定在外头也早就勾搭过谁呢,你得瑟什么!”
“你说什么!”云荣膺听得柳眉倒竖眼里头冒火,抽冷钉子拔了拳头就朝着云荣辉一拳头招呼过去,云荣辉嘴里得意正不提防,被云荣膺结结实实一拳头挥打在面门上哎呀一声就朝后头跌倒。
云荣膺犹自不解气,一下子跳到云荣辉身上骑着他就是一通砸,只把地上那家伙打得嗷嗷直叫,却是犹自强道:“谁不知道你大房里头龌龊,都被人家闹到家门口了,你想打死我,也堵不住人说,一家子都是贼,回头看祖奶奶还能护着你个野种不!”
云荣膺气得越发用力,拳眼无风,照着就打。
身后跟着的小厮远远看着真是猝不及防,等回过神来忙不迭上来又是拉又是劝,可云荣膺气愤之极那力道可真不小,又气头上那拳头打的五花八门,身边一群人没少挨着拳头,就听着是一片哀叫。
这会儿功夫前头后头大人们都听到动静,早已经纷纷得了家仆告急赶了过来,等云大老爷赶到,这边已经把人都给拉扯开了,他眼看云荣膺一身鲜亮的衣服沾了一头一脸的灰,很是狼狈,极不成样子,便气道:“个小孽障,在自家门庭你闹腾什么?客人还没走呢,不嫌丢人的!”
被拉扯到一旁的云荣辉可比云荣膺狼狈多了,眼见周氏过来,眼珠子咕噜噜一转,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抱着周氏嚎哭起来:“母亲替我做主哇,五弟要把我打死了,母亲救我!”
周氏眼看这庶子青红紫白的一张脸蛋吓了一跳,虽说不是亲生,可也记挂在她名下,无端端被荣膺打了也是要讨个说法的,不由道:“这是怎么说的,好好儿兄弟俩打什么?你同我说,你五弟作甚欺负你?”
这一句欺负,已经把云荣膺罪名定了。
云荣辉一指云荣膺道:“我不过同他借个风车玩玩,头里我看他护得跟什么一样,还为了这个跟学里的同学打了一架,只当他不知跟那个要好的私底下得了宝贝,想要来玩玩,他不肯给,我白说他几句,戳破了他好事,他就恼羞成怒了来,儿子好冤枉,母亲救我。”
周氏拿帕子给他擦着脸,斜眼余光看了眼云荣膺,却又看看云大老爷,转过脸来对云荣辉道:“你且同他闹什么,人家是什么身份你是个什么身份,便是他能做的,岂是你能做的?”
云大老爷听二弟媳夹枪带棒一句话,原本就已经气的一佛升天二佛出窍的,更是三尸神暴跳,吹胡子瞪眼对着云荣膺道:“你个孽障,又在这里做什么了?平日教你兄友弟恭都学到哪里去了,你,你个混账东西!”
周氏一甩帕子:“哎哟,大伯这话可不敢,咱们可不敢跟你宝贝儿子兄友弟恭的呢,瞧着兄友弟恭就把个人打成这样,要不是,那还不出了人命!”
这时候白氏大概听了动静从里头走出来,到云老爷身边劝道:“老爷息怒,一帮孩子而已,当不得那么训斥,孩儿都还没换洗衣服呢,先让小子服侍了再问话吧。”
周氏道:“姨太太这话可真是当家人的谱,怎么你们太太不出来,倒要你来周全?我那好大嫂怎么这会儿都不出来?莫不是儿子做了错事,她这个当娘的不敢出来了?”
白氏抿了下嘴,却是不答。
云大老爷这时候也注意到这么大动静,怎么也不见薛氏出来,这会儿他倒是并不知道薛氏在后院做的事情,只道:“太太呢,大日子的早早儿不见她身影,当家的主母有她这么当的?赶紧把人叫出来!”
白氏柔声道:“太太身子不适,这会儿大概睡下了吧,老爷还是别去叫了,也让她歇歇,到底忙了几日了,妾身身子不好都没能帮着她忙,想必这会儿她该是累着了。”
她这话,可让云大老爷越发觉得薛氏不上台面:“她忙,手底下一帮子人没帮着的?不能做早说,这府里头也不是只她一个人能成事的。”
这时候云荣膺喊了声:“父亲!”他走过来直挺挺跪下:“是孩儿的错,跟母亲无关,父亲要打要罚由孩儿承担!”
云大老爷气不打一处来:“你承担,这会儿有担当了?好,我问你,刚才荣辉说的可是真的?你手里头有个什么玩意?连在学堂里也为了这个同人大家了?可是?”
云荣膺道:“是!”
云大老爷越发气不得:“你,你,好你个混帐东西,你长的好大本事,好好儿的学业不做,却去玩物丧志,那什么风车究竟哪里来的,拿来我看看。”
云荣膺挺了挺背脊:“是朋友给的,不是什么不好的东西。”
旁边云荣辉插嘴:“你骗人,你那手里头几样东西香喷喷只怕不知道哪个红粉窑子里头拿出来的才是,刚才前头都找上门来啦,大伯父不知道,都说是五弟外头惹了谁被人动刀子呢,大家都知道,偏你还死不认!”
云荣膺回头瞪了眼:“你胡说!”
云荣辉脑袋往后头一缩:“我不怕你,大家伙都这么说,是你相好送的。”
周氏一拍他脑袋:“这话也是你混说的,给我闭嘴!”
云大老爷快气疯了:“孽障,家门不幸,真正是家门不幸,养了你这么一个不成器的混帐东西,今日若是不好好教训一下你,日后还不得做出败家灭国的事来,你给我老实说,究竟谁给你的这些玩意,谁让你玩的,说啊!”
云荣膺一梗脖子:“孩儿说了,这是孩儿一个人的事,与旁人无关,父亲只罚我便是,不必牵扯旁人!”
云大老爷抖着手:“今日不打死你个孽畜,日后还有什么脸面去见祖宗?给我拿家法,往死了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