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豫闻声望去,只见先前到过的那橙袍人身后正跟着一个绿袍人,想必便是他的师兄了。
橙袍人向程豫一指,对绿袍人说:
“师弟,你瞧,那是不是师傅记挂的东西!”
“是。”那绿袍人冷冷一答,拿起紫玉佩,淡淡地问程豫:
“哪里得的。”
程豫见此人四十岁左右,面容英俊,一派中年男人的成熟刚毅。
与之相比,他那年纪相仿的师兄,橙袍人,便莫名有些油腻猥琐。
程豫此时已能正常说话,他答道:
“在一个密室里,我在一具骸骨身上得的。”
橙袍人一惊:
“哎呀呀!果然是死了,我就说嘛,师傅也真是的,这些年就惦记个死人,啧啧啧。”
“唉。”绿袍人仍是面不改色,只轻叹一声,便看起了程豫和吴笙的伤势。
他在看到吴笙和吴月鹿时似乎在压抑他的紧张,连目光都刻意避免。
只见他丝毫不顾及男女礼节,毛手毛脚地翻看着吴笙的嘴唇,仿佛这种刻意的大方态度能掩盖他内心的不安。
吴笙虽然觉得没什么,但老渔夫和吴月鹿可看得不舒服,只是他们也不能说什么。
看过吴笙,绿袍人又看起了程豫。
只见他冷漠的脸似乎在微微颤动,良久,才语重心长地对程豫说:
“你要好好感谢这姑娘。”
“当然。”程豫说完看了一眼吴笙。
“魔光鱼之毒,一天之内就可制死。如果不是她为你吸出了大半的毒素,你这时已不在人世了。”说着,拿出一个深蓝色的瓶子,递给吴笙,对她说道:
“好姑娘,你中毒浅,服下此药便无事了。”
吴笙笑着,恭敬地接过。
见此,那绿袍人的脸上显现出温柔的神色,他对吴笙说道:
“好姑娘,你不会被辜负的。”
程豫、老渔夫、吴月鹿见他这番神色,疑惑不解,倒是橙袍人上前一步说道:
“行了行了,师弟。你快看看小伙子。”
绿袍人瞪了师兄一眼,看着程豫,严肃说道:
“紫玉佩在此,我自然全力救他。只是他的毒太深,我也只能保他三十日的平安。”说完,将一颗暗红丹药递给程豫。见程豫谢过服下,绿袍人又说:
“要尽解此毒,只有青药师和蓝药师才可能做到。”
“他们在何处呢?”程豫问。
“青药师据说隐居在长河镇,蓝药师应该还在孤烟城。”绿袍人若有所思,又说:
“青药师心善,必会救你,只是六年来她一直音信全无,难以找到。你若是找到了蓝药师,就将这紫玉佩出示于他,他定会救你。”
“多谢药师先生告知。”程豫答道。
绿袍人冷漠地看了程豫一眼,意味深长地对他说:
“你们年纪相仿,多好的一对。小子,千万不要辜负对你有意的姑娘,否则,你会愧疚一辈子。”说完,便和橙袍人离开了。
程豫心绪复杂,陷入了一种纠结。
见生人已走,吴月鹿才焦急地说:
“那人的意思,是说这个哥哥要在三十天找到那药师?”
吴笙听了妹妹的话,点了点头,不安地呆了一会儿,又比划着要去洗衣裳了。
老渔夫拿来自己的衣裳,说:
“待你休息好了,觉得可以上路了,你就快去找那什么药师吧。”
程豫点点头,穿上了老渔夫的衣裳,甚是合身。
其实,老渔夫听了绿袍人最后的话,心中莫名的有些高兴——这人可真是个明白人,就是要这小伙子不辜负了笙儿才是。
不过,他立马就意识到是自己想多了。
这孩子不知能不能活过这三十天!
而且,这小伙子的身世也是个谜!
对了,何不打听一下他的身世呢?
想到这里,老渔夫不安地搓着手,试探地问:
“小伙子,你是那里的人啊?”
程豫一愣,紧张起来。
如何答复?
是该告诉他自己是程门二少爷,是从羿火岛逃出来的?
不行!
倒不是因为不信任渔夫一家,只是自己的身份甚是危险,多一人知道,便多一份危险。而且一旦出了事,怕是会给他们招来灾祸。
程豫想了想,说:
“我从小一个人长大,居无定所。”
老渔夫心生怜悯,又想:笙儿既然这般舍命救他,定是不嫌弃这孩子的,若是这孩子去求医一去不回,岂不折煞缘分?笙儿不好意思,我这个做爷爷的就给她做个主!
老渔夫终于忍不住了,他说:
“孩子,我大孙女人是跛点、哑点,但她心善,你知道的...嗯...你要求医,我老头子当然祝福你,就是...”
“老人家请说。”程豫见他支支吾吾,怕是有不情之请,何不报恩成全?
老渔夫抓着程豫的手,激动地对他说:
“孩子,你若看得上笙儿,我老头子就把她许你。你求医归来后,就把这儿当家,咱们就是四口子!待你们年纪到了,就办事儿,如何?”
“啊?这...”程豫惊愕不已——怎会料到老渔夫的如此要求?
想到还在清灵帝国的、订下婚约的齐姝雯,程豫痛苦不已。
她听到噩耗后,应该会以为自己已经死了。
不知她会有多难过!
想到这里,程豫心中又生出了一种可怕的想法——齐姝雯会不会出事了!
她性子烈,见此灾事,会不会承受不住,寻了短见呢?
或是,或是——齐门已被牵连灭门了呢?
程豫越想越慌张,他真想马上回到清灵国一探究竟,但他又不敢回去——他害怕会亲眼看到这些事!
程豫出神之际,老渔夫还在说个不停,他把吴笙的身世,特别是吴笙小时候的事说了一遍又一遍,惹得吴月鹿在一旁叫喊爷爷,说这事天天都讲。
程豫又想起了未来。
世事变幻,转眼还满怀希望与憧憬,现在却连命都不一定保住!
就算保住了,又能如何呢?
自己本就武艺不精,而且在密室吸了那奇怪的珠子后似乎失去了武功——如何为八千羿火守军洗雪?
而且,程门败落,被污蔑为“贼门”,就算齐姝雯活着,自己以这种身份娶她,何尝不是一种连累?
齐姝雯怕也会觉得是程门害了他爹。
她会嫌弃自己的!
程豫想着想着,竟觉得自己就想在这小渔村过一辈子了。
没有冤屈仇恨。
没有情丝缠绵…
姝雯…
对不起!
程豫决定答应。
可就在程豫想要答应时,吴笙却向他走来。
老渔夫笑着,说:
“笙儿,你欢喜这小伙子么?”
吴笙一笑,点点头。
但是,她又意味深长地摇了摇头。
老渔夫和吴月鹿都疑惑不已,程豫也甚是不解。
原来,吴笙在洗程豫的衣物,发现了一块锦帕。
看了那锦帕上的字,她微微一笑,却又不知为何有些失落。
她觉得应该把此物交给程豫,可她在门外便听到了爷爷要把自己许给程豫的事,一时为难,才没有进门。
吴笙心绪复杂。
这少年清秀俊朗,为人有礼,自己又与他这般亲密接触过,自然是有几分喜欢的,但这喜欢真的是那种程度的喜欢么?
她这番救下程豫,其实也是想到了自己的经历。
当年若不是老渔夫相救,自己早就卑微屈辱地死在了荒郊。这些年,她一直想做一个救人性命的姑娘,让那些和自己一样不幸的可怜人得到一点幸运与温暖。
她就是这样想的,仅此而已。
至于因此让别人吃亏,她是不愿的——她知道自己又哑又跛,觉得娶她的人是吃大亏的。
况且这少年已心有所属,自己怎能去破坏呢?
所以,她要来解了这个困局。
只见吴笙从身后递出那块鲜红的锦帕!然后笑着把锦帕递给了程豫。
程豫仿佛受了猛烈地一击,他接过锦帕,回忆浮现眼前。
他神情凄凉地看着锦帕,想起自己和齐姝雯在枫林中的邂逅,想起她在枫叶中舞蹈的绝美情景,想起自己和她度过的、温馨的童年时光,也想起自己幻想过的、她一身红装的俏模样。
可一切已天翻地覆,还会再有吗?
他看着锦帕,翻到了背面,一时间,一种裹挟着愧疚、爱恋、痛苦的复杂情绪涌上心头,泪水夺眶而出。
只见那背面写的是:
情之所钟,虽丑不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