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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公子赤璋

赵赤璋听皇甫流水说完,却是道:“就在六日前,先门主赵玄璜病逝了,方才来不及说与流水叔。“

皇甫流水一下惊起,有些失态的伸手扶住赵赤璋,良久后才问道:“那当今门主是?”

赵赤璋道:“是家兄赵苍璧,吊唁的信前几日已经送出,流水叔在路途中可能没有收到。”

皇甫流水若有所思的又坐下,喃喃道:“不知小女的婚事?”

赵赤璋行礼道:“依门主之令,今后由赤璋主持海上之路。”

皇甫流水听此一说,脸色竟多了几分暖意,笑着道:“那就好,那就好!老朽不才,但定会全力辅佐四公子。”

赵赤璋忽一脸严肃道:“流水叔应知,帮派之间没有单纯的信任,所以太多事不过身不由己,仅仅只为了更好的合作。媒妁之言本该听从父母,但赤璋却有一言,倘若二小姐不愿意,赤璋不会强求。门主、候昊伯及二叔那里,赤璋定会说清楚。”

皇甫流水看着赵赤璋,愈发的欣喜,喃喃道:“公子赤璋,赤诚也!”

赵赤璋只是一笑,再道:“赤璋要先行告退,需将今日之事禀报门主才是。晚些时,再来陪流水叔。”

皇甫流水立马起身道:“老朽送公子。”

赵赤璋也不推辞,两人起身往后时,才发现皇甫夏正站在楼梯口,眼波黯然的看着自己的父亲。

或许世上总有无可奈何的取舍,或许一段姻缘重要的不是和谁,而是他生于何门何派。

赵赤璋不由得耳根一红,低头行礼道:“赤璋先行告退。”说着让出道路,快步将要下楼。

皇甫夏忽然道:“倘若我不愿意,四公子是不是不让我们活着离开?”

楼梯口并不宽敞,赵赤璋转过身距离皇甫夏已经很近,近到花香扑鼻,近到可以感受微弱的热浪。

赵赤璋不便行礼,只好道:“赤璋所说并无他意,二小姐不愿意就可回岛。将来有了心上人,赤璋还会送上一份薄礼。”

赵赤璋说完,也不停留,快步下了楼后一转身就不见了身影。出了山海楼,屏退左右进了街角的胭脂铺。

掌柜眼尖,喜笑颜开的道:“四公子早间的吩咐,小人都备好了。”

赵赤璋笑着道:“有劳掌柜了,一共多少银两?”

掌柜连连道:“给四公子做事,哪敢要钱,这不是折煞小人。”

赵赤璋不再多说,取出了两百两银票放在桌上,接着道:“胭脂暂时放在店里,需要时我再来取。”

掌柜拿起纹银却有不敢往赵赤璋身上递,只好道:“小老二不敢造次,只好将银票与胭脂放在一起,待公子来取。若不是四公子,小老二一家早已饿死,哪还会有这一方安身立命之所。”

赵赤璋早已出了胭脂铺,接着进了一家绸缎行,也是将早间要的绸缎付了钱却不取走。出了绸缎行,方才往西门走去。

世人皆说赵赤璋心细沉稳,但赵赤璋明白那是小心翼翼。只怕一个决定误了他人年华,误了别人性命。

赵赤璋一路走着,行人纷纷停下行礼,其中不少老人家都似曾相识。也正是因为琐事全由赵赤璋处理,才会看到很多人饥寒交迫,才会在城中开办施粥铺。

赵赤璋总是在想:第一城的繁华背后仍有很多人吃不饱,那么诺大的江湖,又会有多少无家可归的人?

赵赤璋走到西城门,叫了一队白虎军,带着就去了丹桂山。

到了丹桂山,赵赤璋并没有先去兵马峰,而是直接奔向了酒峰。一是要让赵白琥下山坐镇第一城,二是要看一看三哥的手腕。

这个世间多有归隐,且潇洒于天地间的人,可若是将此事恨不得告知天下人,或许就不是潇洒,而是隐藏的不甘心。

酒峰的风依然很大,但呼啸声却被赵白琥的呼喊给盖住了。

李恩一等五日,方才见着四公子,一时显得有些激动,屏退左右独自陪着赵赤璋上山。到了半中时,试探着道:“属下愚钝,找不到去天下落的路,但也不敢叨扰公子。”

赵赤璋笑着道:“这些天,李护卫长可有想明白一件事?”

李恩道:“请公子指教。”

赵赤璋道:“那夜玉字军是如何上的第一峰?”

李恩疑惑道:“不知公子何意?”

赵赤璋笑着道:“玉字军上第一峰的道路就是通往天下落的道路,护卫长只需要找到这条路。待到他时,莫要选错便是。”

李恩愈发糊涂,不过此时已到了山顶,遂不敢再说,只好行礼退了下去。

赵白琥抓着酒坛,摇摇晃晃道:“一个不会喝酒的人,来此作甚?”

赵赤璋并不理会赵白琥,直接进了草棚,甚是担心的看了一眼呼呼大睡的赵青圭,手指依然白皙且骨节分明。这时才对赵白琥道:“来请五弟下山。”

赵白琥打着酒嗝道:“候昊伯都不管我,你算老几?”

赵赤璋只道:“那日比武,你输在了不知情。四哥已寻到了丁某的下落。”

赵白琥瞬间两眼放光,厉声道:“在哪?”

赵赤璋已出了草棚,回答道:“你先去第一峰取了玉字剑,到第一城等我。”

说完时,赵赤璋的身影已经出了酒峰山口。此时乌云完全包住了日头,头顶黑压压的一片,仿佛下一瞬间便要塌了下来。

兵马峰在第一峰左侧,与第一峰、酒峰形成一个山字。三座山的背面都是绝壁,加上后面的山峰矮小,所以都被弃用了。其实兵马峰的府邸比第一峰还要威严一些,用的都是巨石粗木,显得如同一座威严的兵营。

赵赤璋轻敲房门,管家开了门,领着进了府邸往后山去了。

兵马峰的后山是丹桂山的禁地,除了赵赤璋与王九州外,就连大嫂鹿祺也不准进入。倒不是后山藏着什么秘密,而是此处竖着无数墓碑,有些题有多人名号,有些孤伶伶只有一人,这些也是赵苍璧的心病。

武林定有许多杀人不眨眼的魔头,但赵苍璧不是魔头,却也杀人不眨眼。

赵赤璋进到后山时,赵苍璧按着刀柄一遍一遍的看着墓碑。

未等赵赤璋开口,赵苍璧已道:“四弟觉得是谁?”

丹桂山实在太难有秘密。

赵赤璋道:“一时推测不出,天下落也没有收到任何消息。”

天下落本要分为三个主事,但夏惊刹还未到丹桂山,钱定山尚有事务缠身,所以还是由赵赤璋来负责。

赵苍璧道:“是因为布局者太过高明,还是天下落出了奸细?”

赵赤璋道:“应当出了奸细。”

赵苍璧喃喃道:“那就奇怪了,实在不应该。”

赵赤璋道:“不是第一城地下城独自负责天下落的那伯斧,便是吴伯。”

赵苍璧仍然道:“实在奇怪。”

赵赤璋道:“是否先不打草惊蛇,看看谁是幕后之人?”

赵苍璧忽然笑道:“天下落的事情,四弟独自决定,不用问我的意见。”接着又道:“等小六的丧事办完,我想搬到第一峰去。”

赵赤璋在听,但并不准备回话。

赵苍璧笑着道:“每晚还是会听到漫天漫地的哭声,仿佛那些人就在府邸上盘旋。”

赵赤璋还是不回话,只定定的看着这个丹桂战神,或者是丹桂杀神。只觉得那个刚毅的背影,其实还是会有一丝脆弱。

所谓的江湖快意永远只是一种向往,外人眼中的杀人魔头,也可能日夜煎熬难以入睡。

赵赤璋不忍心打扰,也不行礼便退了出去。

赵赤璋接下来还要去二哥的奈何峰,管钱粮的地方取名奈何,当真是无可奈何。

赵赤璋一面走一面想:不知寻常的公子哥,会不会也像他这般忙碌,不知所措的忙碌。

奈何峰的府邸只比酒峰的好上一些,就像很多的钱庄看起来总是很破败一样。赵赤璋一样由管家领着进去,这次去的是书房。

书房中尽是账册,赵黄琮一手一本账册反复核对,听到脚步声后道:“这么多账本需要交给候昊伯,还是要核对清楚才是。四弟是为何事而来?”

赵赤璋盯着赵黄琮的手臂,笑着道:“路过便来看看二哥。”

赵黄琮道:“四弟有心了,不过实在事务太多,不便招待。”

赵赤璋道:“那二哥先忙,赤璋告退。”

下了奈何峰的赵赤璋忽然松了一口气,寻到一同前来的白虎军,策马回了第一城。

到了西城门,第一城的灯火亮了起来,时不时还有欢笑声传来。赵赤璋让白虎军回了营房,独自一人沿着城墙往里走,走到深处时,错身进了一条小巷,来到一座庭院外,敲了敲门。

里面传来一声音道:“谁?”

赵赤璋对着门缝道:“天有外来客,人间寻公道。”

接着木门吱呀一声开来,里面的人立即行礼道:“见过公子。”

赵赤璋只是点头,接着就往里走,穿过庭落到了最里的屋子,掀开一张木椅现出一处带有缝隙的地板,沿着缝隙拉开木板,纵身跳下了暗道。

再过片刻,一盏油灯摇曳着到了身前。油灯往赵赤璋脸前晃了三圈,并不行礼,转身就往前走。地道不算宽敞只能容一人通过,暗道两旁时不时闪出多条岔道。

大约走了半个时辰,油灯停住了脚步,赵赤璋抬头寻到暗门又敲了三下。

一浑厚的声音道:“谁?”

赵赤璋再次道:“天有外来客,人间寻公道。”

暗门应声开来,赵赤璋跃了出去,只有一个赤发褐须的大汉在此,大汉头发茂密,但隐隐却有几处空洞。

大汉低身行礼道:“见过公子。”

赵赤璋道:“皇甫冬可回了山海楼?”

大汉道:“午间交手后,皇甫冬才追出三百步就跟丢了。属下派了一脚力不错的暗子带着他和白虎军绕了几圈后,就引去山海楼了。”

赵赤璋又问道:“老虎山的铁面人可有什么消息?”

大汉有些疑惑道:“铁面人来自于逍遥谷,消息是在白马鹿鸣府的商队中得到的,该是大公子的眼线,消息昨日便已送到君子峰去了。”

赵赤璋点了点头道:“吴伯今日可有来过此处?”

大汉道:“没有,此处只请了薛半仙来给两个少年看病。那白衣少年是因劳累并无大碍,但听薛半仙说还有其他症状。那黑衣少年伤势太重,半个时辰前才包扎好,薛半仙说至少需要静养一个月。”

赵赤璋又问道:“白衣少年的面具还在不在脸上?”

大汉道:“还在。”

赵赤璋点头道:“伯斧辛苦了,还要你去盯着薛半仙,看看有没有什么异样。”

待那伯斧一走,赵赤璋本想推门进去,但几番纠结后还是作罢。那白衣少年莫说戴着面具,只看身形便已猜到是谁。

赵赤璋本就觉得长剑岛一行失踪太过蹊跷,所以早早召集了白虎军,同时暗中布置好了天下落的暗子。白衣少年倒下时的那句“去迎”自是下给密林里的暗子的。

赵赤璋既然认出了白衣少年,就不会让他出现在明面上。也是因为认出了白衣少年,再看到皇甫夏的眼神,似乎是明白了什么,所以才有山海楼那一番话。

赵赤璋实在太过心细,太过小心翼翼。

赵赤璋猜出少年身份,却还是有一份担忧,甚至希望铁面人袭击的目标只是长剑岛。倘若有人知道丁某两人的行踪,设局围困长剑岛只是为了引他们去救,然后重伤丁某让白衣少年现身,再加以利用恐怕是要倾覆丹桂山才是。

可仍有一个疑点,那铁青剑有如此身手,断腕的代价会不会太大了。或许还有一个可能就是铁青剑也是被人利用,但做到此处的人不多,不过吴伯可算一个。

赵赤璋暗自道:重伤丁某,会不会铁青剑得到的消息里没有丁某,本要杀的是白衣少年。而有人将计就计,即能重伤丁某使白衣少年留下,又能借丁某的手重伤或者杀了铁青剑呢?因为有长剑岛的人在场,白衣少年为防止被人认出,剑法自然会有所顾忌,那么铁青剑对战的若是白衣少年,也有可能将其杀了的。

那么布局者会是谁?大哥?还是二哥?这步棋实在惊险,也过于高超。

赵赤璋是一个会想很多的人,但又是一个相信事实的人。推演揣摩似乎只是一种习惯,或者本能。

赵赤璋揉着太阳穴,总觉得几日下来过于劳累,好在这个院落里倒有几分清净。

今夜乌云密布,月光实在透不进来。

所在的这个院落并不规整,像是建在夹缝里一样。第一城的修建是很繁琐的事情,所以是由赵赤璋来负责,于是就在第一城地下又建了一座暗城,同时还建有许多如同这个院落的暗阁。

这些暗阁任凭挖地三尺,还是飞檐走壁也很难寻到。

天下落的暗子遍布武林,每日将探到的消息用暗鸽送往第一城。再由第一城的暗子收集整理,最后报给那伯斧。再由那伯斧整理送往丹桂山君子峰。

如果说非要将天下落具体化,恐怕只能是这座暗城了。暗道除了错综复杂外,还有很多条虚道,假如误入其中,要么被困在其中直到饿死,要么就是偶遇提灯人被杀。所以并不是没人前来探查暗城,而是来的人都死了。

赵赤璋很少到此处来,一是怕人跟踪,二是太过麻烦。暗城虽是赵赤璋修建,但他也不记得暗道的路线,其实知道暗道路线的只有那伯斧与提灯人。

赵赤璋要到暗城,需要提前告知那伯斧,要么由他亲自来接,要么是派提灯人等候。而提灯人是不认识任何人,他们只记住要接之人的画像,确认之后带到目的地。

天下落一向重视的不是消息的隐蔽性,而是天下落如何一直运转下去。至于候昊伯提出的三位主事,赵赤璋并不担心,先不说熟记暗道,哪怕是如何与暗子联络,都是一些极其繁琐的事情,一时半会难以掌握。

所有环节中,那伯斧显得至关重要。赵赤璋对于那伯斧不只是简单的信任,就像对于天下落的暗子也不仅仅只是信任。江湖有云:世间真有鬼,皆在天下落。

天下落的暗子要么是将死之人,要么是“已死”之人。那些被武林通杀令的,以及那些门派之争的牺牲品,还有一心要富贵、美女、权力、绝世武功等等的人都可能是天下落的暗子。

赵赤璋只是找到这些人,并满足他们的欲望,或者保住他们的性命。

当然,这些远远还是不够,又因为神医白天衣是丹桂山的座上宾,一个用药的高手一定还是一个用毒的高手,有些毒药则可用来控制别人的生命。

那伯斧为何处于这个位置,一是其功夫极高,二是因他只贪恋绝世武功,对于金钱名利却是不在乎。那伯斧本是少林俗家弟子,练得一套降龙伏虎拳,却因贪念少林绝世内功易筋经,偷窃不成反被逐出师门。

被逐出少林的那伯斧落草为寇,在中原黑道上也是响当当的人物,得“爆裂和尚“之名。后被中原门派联手围剿,可就在兵败的前一夜消失了。

江湖传闻有一本手抄的易筋经散落在外,传闻未必是假,因为那本手抄易筋经被赵赤璋寻到了。

于那伯斧来言,入天下落既是为了易筋经,更是因为赵赤璋得而不拒为己有,这份气概与磊落是那伯斧所钦佩的。

再说那个提灯人,赵赤璋也不知其是谁,只知是一个能活在地下的人,且是一个短兵的高手,以那伯斧之言:在这暗道里,天下第一赵玄璜也不能敌。

天下落的秘密也许远不止于此,天下落或许也不仅仅只是收集消息。

赵赤璋在昏沉的灯火里有些困意,看天色已晚,便要动身回山海楼。

“是四哥吗?”声音很冷。

赵赤璋愣在原地,半晌后才道:“是。”

里面的那个白衣少年知道自己瞒不住,过了一会后才道:“你仍是我的四哥,但我今后却只是潇昙。”

赵赤璋把玩着红玉,笑着道:“潇昙,名字取得不错。丁某的伤需要静养一月,你们就在此处等伤养好,然后在下亲自送潇少侠离开。“

潇昙又道:“四哥就没有什么要问的?”

赵赤璋道:“与潇公子乃萍水相逢,便不需深交。”

潇昙忽的冷声道:“还是四哥早就知道一切?”加重语气一字一句道:“所以布了这个局,铁青剑原本要杀的是我?”

赵赤璋道:“如何说?”

潇昙道:“被困的是皇甫夏,我潇昙可以不顾任何人的性命,但不管出于什么原因,她还是会救的。铁青剑的功夫不弱,若是我对上自然会有顾虑,那么将必死无疑。铁青剑初见我与丁某时,其眼神中似有愤慨惊讶之色。再说对于武林中人的行踪如此清楚,除了四哥,实在想不出别人。”

赵赤璋笑着道:“武林中人只知天下第一的剑法,却忘了这六公子是一绝顶聪明之人。但是,此事并非是我。杀了小六,对四哥有什么好处?”

半晌后,潇昙才道:“那么四哥觉得是谁?”

赵赤璋道:“无可奉告,赵赤璋要找的是那个敢在丹桂山境地行凶的人,同时也要保住丹桂山的利益。少侠潇昙或许是为了给好友报仇,或许是要知道事情的真相。这两者之间并没有任何关系,所以在下无可奉告。在下救你二人,只因你们的侠义之举,再无其他。”

赵赤璋又道:“人生即是选择,选了江湖就不要再惦记着天下第一。潇少侠可在此处静养,在下告退了。”

快要进入的赵赤璋忽又停住脚步,问道:“你与丁某是如何相识?”

潇昙道:“他只是一个简单的江湖少年。”

赵赤璋道:“那便好。“说完低身进了暗道,提灯人已在此处等候。

山海楼的灯火最是通明,但赵赤璋进去上到二楼时,却只看到两人——皇甫父子。皇甫流水如文人雅士,自斟自酌。皇甫冬咬着牙,一脸怒气。

等赵赤璋转走到窗边在皇甫流水对面坐下时,城墙不远处微微闪着火光,再一会就要救火的呼喊声。

那个方向是赵赤璋方才出天下落的方向,大火一烧,就算有人跟踪也无了痕迹。如果没人跟踪,也不过小小的一座院落罢了。

皇甫流水行完礼后,笑着道:“实在奇怪,要下雨的天还会失火。”

赵赤璋道:“可能是为了大雨的到来吧!”

皇甫流水又道:“可有眉目?”

赵赤璋道:“快了,再等等。”

大风呼啸,似乎是因为暴雨太过迫切想要将天地冲洗干净。

赵赤璋很喜欢暴雨前的天地,万物都在等待,又都在飘摇。黑压压的乌云压在头顶,也压在心口。就像大多数人不喜欢压迫,却只有在压迫中才觉得活着一样。

似乎世间的美景都因短暂而美,赵赤璋独爱的暴雨前的美景也是稍纵即逝。城墙边的火光已被扑灭,但眼前的火光却是大盛。

山海楼着火了,借着风势忽然间就到了二楼。

皇甫冬大叫一声“不好”,急忙往三楼皇甫夏住处奔去。

此时二楼的木地板已“突突”的往外冒着火苗,皇甫流水道:“从窗外走。”

于是两人破窗而出落在房檐上,还未站稳,数道精光已经杀来。

赵赤璋举目看去,又是一群蒙面人,这次穿着的却是白衣。在第一城动手就意味着江东的风雨已到,只是不知是因赵玄璜的离开,还是因为皇甫三人的到来。

赵赤璋、皇甫流水已被围住,脚底的火焰飞舞。两人对视一眼后,先出数招逼退打头的两人,再跃起上了三楼房檐。

到了三楼听得里面有打斗之声,赵赤璋立马在翻身进去,只见十多蒙面将皇甫姐弟围住,皇甫冬一面护着皇甫夏,一面挥枪格挡。

稍作停留,浓烟顺着楼梯翻了上来。赵赤璋附身拾起一柄剑,将皇甫夏后方的蒙面逼退。大声道:“浓烟上来了,先出去再说。”

两人一左一右拉着皇甫夏,往最近的窗口破出,见皇甫流水已和数人混战在一起。

楼底也有数队白虎军赶到,一些忙着救火,一些靠着脚步欲奔上楼,却被暗处的蒙面挑落跌了下去。还有一些白虎军已上到一旁阁楼的顶部,和那处的蒙面人交上了手。

风势太大,转眼间三楼也是一片火海,赵赤璋连忙催促:“往上走。”

四人联手逼出空位,相互拉着一跃到了四楼。三楼的蒙面却不追来,像是完成任务一般快速散去,稍有慢者已被火势吞灭。

到了四楼房檐,仍是有数名蒙面,当中还有三个暗器的高手。一时之间,刀光剑影,暗器横飞。

赵赤璋拼尽全力护住皇甫夏,稍有不慎被飞刀刺破面颊。由于空间狭小,两人此时已紧紧靠在一起,横飞的利刃伴着淡淡的清香。

皇甫夏或许是因为白日间的那番话,对赵赤璋还有几分好感,此时涨红了脸,忽的高声道:“冬儿,先杀了那三个用暗器的。”

皇甫冬银枪一扫,将一个蒙面逼着掉下火海,再是两个垫步朝三人追去。

赵赤璋侧着头往上看,瞥见五楼楼顶还有蒙面人,但火势实在凶猛,还是大声道:“要上五楼了。”

然而就在这时,看到大火沿着树木往东侧的城墙烧去,大风呼啸中隐约看到两间狭小的屋子。赵赤璋不由得暗道:不好!

赵赤璋一时分心,竟被两名蒙面逼着往后退,脚下不慎差点跌落下去,好不容易站住但还是一滑顺着瓦片往下去了。

两名蒙面却是不管不顾的追来,赵赤璋只好踢起瓦片朝两人砸去,左手运力寻得机会,连忙道:“流水叔!“同时将皇甫夏抛了出去。

皇甫夏身影一闪悬在空中,手中多出一把短刃,快速的插在身下的蒙面头上,再借力一推站到了父亲身边。高声道:“四公子,小心!”

赵赤璋的衣摆已卷到火势中,只好剑尖点着木檐将自己弹起,一个翻身落回了房梁,而那名蒙面却往火海奔去了。

赵赤璋刚站稳,抬头朝小屋看去,隐约看到一个黑衣落了进去,心中越发焦急,暗道:小六莫要出事才是。

此时,皇甫冬已挑落两名用暗器的人,正要再追时,脚下的屋顶轰隆着快要塌陷。皇甫冬高声道:“不能往上躲了,跳下去才是。”

赵赤璋立马道:“只能如此了。”

山海楼一共五层,每层不过一丈,对于武林好手来说,从顶层跃下也不是难事。但山海楼本是第一城用来接待贵客的,所以只有第一层允许旁人进入,因此第一层比上面几层要宽出五倍左右。

大火往上烧来,往下跳实在不好寻到落脚点,运气不好可能就要葬身火海。所以方才几人才往上走,但火势太大,此刻只能往下跳了。

赵赤璋快步过去,和皇甫流水一起架起皇甫夏。皇甫冬看在眼里,也不多待,起身先往楼下跳去。

大风压低火势,只见对面的楼顶弹出一人,手中握着一把鱼鳞剑,剑身全是倒刺。眨眼间到了皇甫冬身旁,一剑朝其心口刺去。

皇甫冬只顾着火势,那还顾得上鱼鳞剑,只好慌乱的挥舞着银枪。

“大胆鸟人,敢在第一城撒野。“赵白琥也从房顶奔来,踏得瓦砾横飞。

鱼鳞剑竟被惊到,手中的剑错出几分,从皇甫冬的右肩穿出。收剑时,倒刺勾着筋脉,血肉模糊隐约可见白骨。

皇甫冬哪受得这般疼痛,大叫一声后如落叶一般往火海飘落。赵赤璋急忙跃下,脚尖连连点着燃烧的木柱朝皇甫冬狂奔。一个火浪掀起,两人便消失不见了。

皇甫流水抱着大叫的皇甫夏急忙往五楼跃去,手中的长剑如入魔一般,往四周砍杀。

赵白琥飞身跃起,手中玉字剑招招只杀要害,与那鱼鳞剑战在了一起。鱼鳞剑很奇怪,剑法同样奇怪,无论如何出招,却都是刺。

赵白琥的剑法够快。但鱼鳞剑如游鱼一般在空中盘旋,一旦寻得机会便是直攻要害。

那鱼鳞般的倒刺闪着寒光,倘若被一剑贯穿,多般就是一个血窟窿。就算刺中的不是要害,恐也难活命。

天底下,何时多了这些高手?

赵白琥的剑不管多块,始终近不到那人身前,不是被诡异的躲开,就是被斜刺的利刃避开。

而那鱼鳞剑的剑法随着打斗越发的犀利洒脱,就像练成绝世武功后的试剑一样。赵白琥甚至能够感受到,鱼鳞剑每杀出绝妙的招式后,手竟有些颤抖。

也在此时,山海楼东侧闪出一道黑影,接着一道白影追了出来。黑影白影都有绝世的轻功,踏着墙壁、树端、犄角前后追逃。

掠过山海楼时,接着火光可看到白影带着黑木面具,正是潇昙。本快速飞奔的潇昙突然放慢了脚步,只因看到了楼顶被困住的皇甫夏。

就在这一瞬间,奔逃的黑影融进了黑暗里,已寻不到踪迹。

潇昙万般无奈,几个起跃往楼顶掠去。

楼顶上,皇甫流水双腿都已中剑,跪在地上胡乱挥着长剑。皇甫夏不知从哪里拾得一把断剑,机警的看着蒙面人。

潇昙沿着房檐盘旋,忽的快速翻身进去,两手连连点出,瞬间放到了四名蒙面。再往前一滚,夺过皇甫流水的长剑,高声道:“楼要塌了,快走。”

说话间,山海楼止不住的摇晃。潇昙来不及多说,竟是一脚将皇甫流水踢了下去,再抱起皇甫夏往火海一跳。

可就在这时,惊雷滚滚,“哗“的一声暴雨降了下来。

大雨入火海,一时烟雾缭绕,潇昙立在一空地上,四下寻找不见皇甫流水,只好抱着皇甫夏冲了出去。

出了火海,围着一圈白虎军。潇昙来不及解释,连着数脚踢开一条道路,抱着皇甫夏往城外奔去。

皇甫冬肩上的伤口被烈火一烧,竟是将血止住了。他落下时刚好跌在了石头池里,连忙往外奔时被大火撩到肩膀,好在并无大碍。

虽然出了火海,烟雾太大看不清楚四周,只好围着火海四处奔走,迟迟不见四公子出来。于是一面大叫着,一面寻找,却在一声轰隆中看见父亲跌落下来,急忙快步飞起,奋力接着了父亲。

皇甫冬再将父亲拉到一旁,又沿着火海寻找,仍然不见四公子和二姐。终于在不停的奔走中,体力不支晕了过去。

房梁上的大战仍在进行,鱼鳞剑在大雨中仿佛真的变成了一条鱼,愈发的捉摸不定。赵白琥仍是熊熊战意,似要将雨水蒸干。

两人暴喝连连,尽是兵刃碰撞之声。两人同时攻出,又互相错开,各自退出五步。

就在这时,鱼鳞剑侧目看到不远处一灰影在屋顶起落,往此处奔来。鱼鳞剑立即收了剑,逃了出去。

赵白琥那能罢手,利剑一挥已追了出去。

似乎并没有听到候昊伯厉声道:“白琥莫追!”

候昊伯到此处时,大火已经熄灭,急忙跃了下去,吩咐三队兵甲将皇甫父子送去医馆。

接着四下寻找,不见赵赤璋的踪影。起身时,看到赵苍壁与王九州一前一后领着玉字军赶来。

赵苍壁连忙道:“见第一城火光冲天,连忙领兵过来。”

候昊伯道:“该是有人袭击的山海楼,黄琮有没有来?”

赵苍壁像想起什么,立即道:“我先回丹桂山。”

候昊伯则道:“还是先搜寻才是,赤璋和皇甫夏不见了。”

赵苍壁甚是惊讶,立马朗声道:“玉字军百人一队,立刻去寻找四公子和长剑岛二小姐。”接着自言自语道:“待小六丧礼后,我定要岭南连只飞鸟都没有。”

丹桂山做事一向谨慎,再加上赵赤璋的天下落,从来没人敢在、能在第一城闹事。可今日两次袭击一点消息都没有,这些贼人定是藏身在岭南。

岭南那绵延不绝的密林,终是丹桂山的心病。

赵苍壁等得越发急躁,连着数队来报未寻到人,于是亲自点了一队人马带着去了密林。

候昊伯则立在雨中,惊雷时不时在脸上闪过。看着滂沱大雨,心中却想着此时落下的雨滴不知是天下哪朵乌云所化?就像今日这两路蒙面人不知来自哪里?

天上的乌云注定要化成雨,地上的蒙面注定要流血——自己的或是旁人的。

暴雨总在惊雷之后,赵玄璜踏出离开第一峰的那一步后,丹桂山就多了两起袭击。

或许赵玄璜这一步,将会开启一个新的武林,只是不知是盛世还是血海。

此刻,棋手都已就位,棋子也上了棋盘。只是不知江东的这个雨季,能不能将那些鲜血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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