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上三竿,拼命的炙烤着大地。
丹桂山东北侧的密林里浓烟滚滚,时而伴有几声打骂。
忽然,从密林里闪出两个少年,一人着白色绸缎,一人着黑色破衫。唯一相同的是两人都成了花猫,一脸的炭灰。
白衣少年骂道:“从草山到丹桂山,你小子是怎么活过来的?”
黑衣少年也不示弱:“我取了草蜂的蜜与山脚的王大哥换了一些盘缠,再买了煎饼,到了昨夜才吃完。你还好意思说我,大言不惭闯荡江湖,却连火都不生不着。”
倘若潇昙、丁某联手,放眼武林自是无人能敌,可闯荡江湖的第一步,眼看就要被饿死。
潇昙不屑道:“小爷有的是钱。”说着晃了晃包裹,接着道:“到时候你若求我,开恩赏你碗黄汤喝喝。”
丁某挖苦道:“我看你倒是可以悟出一招铁齿铜牙的功夫,将你的破玉嚼碎了。”
潇昙、丁某被兵甲追赶,一时慌不择路一头扎进了密林。终于将兵甲甩开后,两人却是迷了路。
烈日当空,两个十八岁的少年自是饥饿辘辘。四处寻找不到人家,两人便寻思捉点活物烤着吃。
丁某以草蜂练习刀法,眼力耳力要高于常人,这也是昨夜比剑时为何能够暗中窥物。所以抓几只活物倒也容易,怎奈活物好抓,火却难生。
两人轮流折腾,流干了泪弄花了脸方才将火生着。本以为这就可以吃到饭了,可是两人只将活物去了毛,并未处理内脏,经过大火翻腾后臭气熏天。
两人止住呕吐之后,又燃起斗志再捉活物。活物抓到了,可是火又灭了,再是几番折腾,再流干眼泪,再花了脸后,去了毛掏了内脏,却整个扔进了火堆。
兴高采烈的在一旁等候,火势一过将烧鸡取出,闻着肉香更是饥饿难耐,然而着急一口咬下,哪有什么美味,只有一嘴的残灰,野鸡已烧成了野碳了。
两人欲哭无泪之际,大风呼啸,接着浓烟密布,只能一边相互怪罪一边逃出了密林。或许方才短短一瞬间,应当有人是掉了泪的。
雨落剑法一共三百七十二招,潇昙用十年时间方才练成。草蜂成千上万,丁某用了数年时间才全部斩落。可此时此刻,对于两人来说,最难的却是如何吃上一顿午饭。
好在失败的路不管多长,终将是要通往成功。
两人吸取了经验后,终将把一只半生不熟的烧鸡给吃了下去。此时的两位俊朗少年,白衣再难飘,衣角布满炭灰。丁某倒还好,可能是因为黑衫实在太破。
能独步武林的两人躺在阴影里,任由散落的阳光洒下,可能在下一个瞬间就要睡了过去。然而,两人忽的同时坐起,因为闯荡江湖的第二个难题已在眼前,他们迷路了。
尘世就是如此,这一刻的苦难是让人忘了前一刻的欢喜。
潇昙喃喃道:“进密林时太过着急了,并没有辨明方位。”
丁某道:“那就不用辨明什么方位了,找了一个方向,只顾往前走,走到哪就是哪。有我天下第一在,你不用怕。”
潇昙稍作沉吟后道:“也是,本就是游历江湖,自然走到哪是哪。”
两人认准了方向后,一边打闹一边上了路。
一走便是五日光景,一路也不见路人,还有几次走到了绝经里,又不得不再选方向。
好在凭着丁某的眼力耳力,野鸡山鹿等等倒也不缺。几番下来,火候掌控的愈发纯熟,今日的烧鸡已有一层焦黄。
潇昙吃饱后道:“王权地位,金银财宝,不如烧鸡烤得好。”
丁某刚要搭话,忽的站了起来,侧耳听去。
潇昙疑惑问道:“丁兄,这是?”
丁某道:“有打斗的声音。”
潇昙自然不敢质疑,这几日已经见识过丁某的听力,野鸡掸毛、山鹿咀嚼都能听到。
丁某又道:“人数不少。”
潇昙道:“人在江湖,难免我杀你,你杀我的。况且在这密林正是杀人的宝地,丁兄莫要好奇,赶路便是。”
潇昙于第一峰时,常常听闻江湖事,似乎对于流血之事早已麻木。加上自己的怪病,早看淡生死,自然不会有什么拔刀相助之心。
但丁某不一样,少年的血正热,只会担忧天下没有不公之事,不能行侠仗义。所以不等潇昙说完,已是一个箭步奔了出去。
潇昙已来不及阻止,只好将面具戴好,无奈朝丁某追去。两人的脚下都不弱,一刻之后已离打斗处很近。
两人来到之处是一悬崖,打斗声是从崖底传来。
虽是悬崖,其实只是一处并不高的断壁。依稀可以看到崖底两队人马战在一起,一队白色劲衣,手握长剑,但有一个十五岁少年用的是银枪。另一队着夜行衣,戴着瘆人的青铁面具,所用兵刃应有竟有。
青铁面具人数较多,但白衣长剑却靠着精妙的剑阵尚能阻挡,银枪少年倒是厉害,在青铁面具中杀进杀出。
潇昙暗自道:长剑长枪,莫不是长剑岛的门人。再定眼瞧去,寻得一长髯的大汉,潇昙心头一惊,此人正是长剑岛二岛主皇甫流水。一惊之后,接着就是疑惑,长剑岛一行为何会在此处?
丁某也是瞧了半天,弱弱问道:“白天穿着夜行衣,应当就是歹人了吧?”
潇昙仍在思绪中,简单的应了一声:“嗯。”
可丁某却如同得到令箭一般,脚尖点地朝山谷蹿去,同时朗声道:“天下第一在此,还不快快束手就擒。”
潇昙方才惊醒,但也来不及,只能暗自骂道:这个傻子。
潇昙又环顾四周,只见此处两边都是绝壁,但又不算高耸,谷底却只有一车之道。忽然想起,此处莫不是大哥常常说起的老虎山。
江东内部有着连绵的山丘,这片山丘被叫做岭南。岭南的山少有险峻之处,但由于雨水充足,所以尽是密林。
丹桂山本是岭南中的小小山丘,只因赵家盘踞在此,所以才被单独拿出算为一处。
丹桂山四周皆是岭南密林,出了丹桂山十里处有一平原,便是第一城所在。往第一城东北方向再走十里,就到了老虎山。
老虎山可通车马的只有这个狭窄的谷底,所以也是一处绝好的伏击之地。
丹桂山也只好在第一城东南侧又开辟一条“南北朝“的道路,正是为了绕过此处。
当年赵苍璧虽然屠杀了岭南七十三寨,但在百里的密林中仍有不少强盗响马。这条老虎山的通道早就被弃用,那么长剑岛一行为何会在此处?
潇昙一面想着,一面往下看。因丁某突然杀出,两边人马都已僵住,兵刃却一同都指向了丁某。
丁某却如大英雄一般,挺着脊背威风凛凛,奈何缺一件匹配的绸缎大袍,所以显得有些滑稽。提枪少年往前一步问道:“阁下是敌是友?”
丁某哈哈大笑着道:“我是天下第一丁某。“
没成想,那提枪少年唾道:“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竟敢如此羞辱。”说着银枪一扫,朝丁某杀了过来。
潇昙不得不叹了一口气,暗道:这个名字实在太讨打,再说长剑岛皇甫夏和那个自己有媒妁之言,丁某妄称自己天下第一,不就是摆明要抢亲嘛。
少年的银枪甚是威风,挥散出来大有开天辟地之势。然而枪法是绝妙的枪法,但少年的火候未到。
丁某一面格挡,一面怒道:“我好心帮你,你却不明青红皂白就打,莫要怪我手下不留情了。”
说话间,已是一个减速避过一枪,刀顺着银枪滑过,再顺势一拉竟将银枪夺在手上。接着朗声问道:“潇昙,银枪要吗?我看着不错。”
那少年已是气急败坏,大骂着翻身上前来抢,由于太过着急竟露出破绽,未到跟前已被丁某抬手一枪给捅飞出去。好在银枪也顺势飞出,定在了少年身旁。
丁某不再顾少年,朗声道:“你等戴着面具的坏人,速速放下武器。”
悬崖上的潇昙尴尬的提了一下面具。
同时悬崖下的铁面人已将丁某团团围住,相互示意后一拥而上攻了过去。丁某在人群中闪转腾挪,每一个快慢间斩断一把利刃。
潇昙探着头看着谷底的打斗,见那少年拾起银枪,一个箭步也杀入人群。潇昙暗暗赞道:这少年想必就是皇甫冬了,长剑岛未来的主人。
长剑岛位于南海之上,先祖本是武林一方诸侯,后因与昆仑张家争夺武林霸主时败下阵来,从此一蹶不振愈发的没落。
当今的长剑岛有两位岛主,大岛主皇甫高山一手“劈风斩棘七十二路枪法“也进了武林长兵榜第三,为人刚直不阿,但不善于斡旋协调。二岛主皇甫流水不善于兵刃,但具谋略之才,长剑岛的商贸对外都经其手。
长剑岛除了枪法之外,还有剑阵也算绝学。但长剑岛却有一怪例,除了门主习枪法外,其余人只能习剑法。
春夏秋冬里,皇甫冬与皇甫夏为皇甫流水的后人,但皇甫冬却是枪法的传人,以后的岛主不二人选。
潇昙再侧目看去,见皇甫流水并不关心场中的打斗,而是全身护住那辆唯一的马车。
潇昙不由得心中一动,暗道:莫不是皇甫夏就在马车中。也在这时,瞧见对面绝壁上有数名铁面人摸了下去,定是冲着马车去的。
潇昙一时惊慌,想要出声提醒,抬头时却见对面崖壁不知何时站有一名铁面人,直勾勾的看着自己。潇昙见其眼神像有愤慨吃惊之状,刚要开口询问,那铁面人忽然跃出朝谷底去了。
此时丁某已将最后一把刀斩落,立住身子朗声道:“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诸位不要太感激啦,那就告辞了!”
话音落,又有一个铁面人落了下来,也是直勾勾的看着丁某。
丁某并不在意,笑着道:“你还不跑?”
铁面人忽然尖锐的大笑,再接着精光一闪杀向了丁某。
丁某方才并不在意,但此刻不得不在意,这个铁面人的功夫并不弱。丁某横刀身前想要硬接此人一招,先看清其招式套路再说。
铁面人起手一刺,一把铁青剑闪着精光,让过丁某的刀,再接着旋转翻腾竟将身体橫在空中,一连出了十招封住了丁某,剑法起势出招都极其华丽,仿佛有一种要胜过天下剑法的姿态。
丁某来不及感叹,接着横刀斩、劈、挑、挡,配合着快慢变化方才惊险的让出剑网。
潇昙也是惊叹,若论华丽,雨落剑法也要输上铁面人剑法三分。但也来不及过多感叹,皇甫流水稍有不慎,竟被顺着崖壁摸下去的铁面人逼出了马车。其中一名铁面人已翻身上去,挥鞭就走。
潇昙本已下定决心,除了丁某外,绝不出手救任何一人。潇昙的游历江湖,是空手而去空手而归,至于路上之人的生死绝对与自己无关。
可偏偏马车中坐着的是皇甫夏,那个与自己有媒妁之言的人。潇昙本不想现身,虽是少年也明白一旦入了万丈红尘,就再难无牵无挂了。他与皇甫夏本是有份无缘,莫要变成有缘无份才是。
但见马车一走,潇昙难免焦急,虽有份无缘,但毕竟还是有些牵连。或者于潇昙来说,让人劫走那个本该是妻子的人,多少会伤及自尊。
不论什么原因,潇昙已快速下到谷底,朗声对打斗中的丁某道:“一会就在此处等我。”接着环顾四周,没有寻到马匹,只好脚尖点地朝马车追去。
马车本已先行一会,再加上江东特有的乌马,此时早已奔出了山谷。潇昙奋力追赶,却始终落后三十多步。
老虎山本有一条去往第一城的大道,但随着被弃用,道路年久失修自是坑坑洼洼。忽的道路正中闪出一块巨石,铁面人反应不及,待骏马飞身跃起后,“轰隆“一声马车便四分五裂开来。铁面人也被甩飞,重重的摔在地上动弹不得。
潇昙脚下轻盈躲避着碎木,快速跃上还在翻滚马车,朗声一句“得罪了”,便附身进了马车内。
进了马车,先是闻见一阵清香,再是只见车中装饰物品快速旋转,最后见一肩露凝脂的绝美少女。少女咬着牙,像是要忍住被木屑划破肌肤的疼痛。
潇昙一时竟有些心疼,调整好身体,双脚随着马车移动,接着伸手去拉少女。那少女却忽的一刺,一把短刃从潇昙虎口划过,接着少女身形往前一扑竟是朝潇昙心口杀来。
潇昙恍然明白,自己戴着面具,应是被当作歹人了。当下不好解释,只好待短刃刺到跟前时,反手扣住兵刃,再有力往后一拉,一把抱住少女低头飞出了马车。
两人落地,少女又是反转短刃,低身一让竟朝着潇昙要害杀去。潇昙急忙放手,暗道:好生歹毒。少女却是不饶,快步迎上再刺潇昙胸口。
潇昙急忙后退,朗声道:“在下潇昙,是来救姑娘的。”
少女怒道:“那为何戴着面具?”声音带着怒气,又轻柔婉转,让人听了不由得心头一荡。
潇昙急忙解释:“在下生的丑陋,所以才用面具遮挡。”
少女这时方才停住脚步,倒不是因为那人的解释,只是早已看出面具少年的功夫远超自己,若是成心谋害,方才三招内自己定被擒住。少女低身行礼道:“谢过少侠。”
潇昙方才躲避时已见其衣裳多有破损,此刻停下后,见少女大腿外侧以及肩膀处的雪白肌肤,一时涨红了脸,不过好在有面具遮挡,回过神来后,急忙将自己布满炭灰的外衫脱下,递给少女道:“姑娘可穿在下的衣服。”
少女倒是落落大方,也不遮拦也不退让,接过衣衫披在身上,看着拘谨的潇昙笑着道:“江湖儿女,有什么可害羞的?”
潇昙一时语塞,低头又行礼道:“在下潇昙。”
少女也是恭敬行礼道:“小女皇甫夏。”
微雨过,小荷翻,榴花开欲然。
夏天果然美妙!
忽然,皇甫夏惊道:“少侠小心!”
看痴的潇昙方才听到身后被划破的风声,立马点地跃起,以指为剑一个翻身杀向后方。待转过身后,才看到皇甫冬不知何时到了此处。
皇甫夏连忙再道:“四弟住手,是这位少侠救了我。”
皇甫冬立即收回杀出的招,再用眼神询问完后,抱拳行礼道:“那谢过少侠。”又回头道:“父亲还在伏击中,我要快些回去。”
潇昙立即道:“在下的朋友也在谷中。”
皇甫冬一把拉过二姐抱在怀里,立即朝谷中奔去,奈何年岁尚小,加上一番恶斗之后,才奔出百步就停了下来。
这时,潇昙已掠到两人身前。皇甫夏道:“这位少侠脚步轻盈,让他带我!四弟速去救父亲。”
潇昙还未反应过来,皇甫夏已到身前,浅笑着道:“有劳少侠了。”
潇昙却愣在原地,甚至不敢抬头去看皇甫夏,又听得她道:“少侠莫要介意,本是江湖儿女,此刻又是生死之际,还望少侠莫要多虑。”
潇昙稍稳住心神,暗道:那铁青剑剑法高明,丁某未必是敌手,还需快速回谷。但是谷中毕竟危险,皇甫夏武艺不精,万不能如此冒险。遂立即道:“在下可回谷救出令尊,两位可在此处等候。”
皇甫夏有些急促着道:“小女虽不精武艺,但我长剑岛一门向来是生死与共,少侠莫要瞧不起女流。”
潇昙连忙道:“在下不敢有此意。”说着一把拉起皇甫夏,朝谷中奔去。
一路上潇昙暗道:常听候昊伯说起,大岛主皇甫高山乃刚烈倔强之辈,今见皇甫夏才真正明白。若是丹桂山遇此情形,想必只会行万全之策,不论谷中是何人,恐怕都要被舍去了。
思虑间,潇昙侧眼朝皇甫夏看去,只觉那眉眼嘴角如同长在自己的心头一般,眉毛一皱似牵着心口乱撞。看来老天爷善于捉弄凡人,失去与得到,皆是无奈,却要撕扯心头。
缘分二字,或许在日月穿梭中,或许在花开花落间,也可能在一个回眸里。
临近谷中,喝声阵阵。潇昙立即加快了脚步奔了进去,只见人影翻飞,再仔细一看,丁某与那铁青剑都有受伤。这一战,于丁某来说,才是人生的第一场决斗。既要输赢,也要生死。
潇昙对身后的皇甫冬道:“护好姑娘。”说着将皇甫夏朝其一抛,再附身拾起宝剑朝铁青剑攻去。但因在场的都是长剑岛兵甲,遂不敢使用雨落剑法,只是一招快过一招。
铁青剑本与丁某不相上下,此刻潇昙杀到,自是不能敌。尖锐的声音响起:“两个打一个?”
潇昙刚要开口,丁某已道:“打不过就束手就擒,废话这么多。”
潇昙本要说:侠义之举,不再人之多少,还望阁下退了才是。这样说是江湖规矩,但丁某只有自己的规矩。
铁青剑还要再说,丁某又道:“潇昙,一起上,揍他!”接着已快速的杀了过去。
两人联手逐步将铁青剑逼退,其剑法渐渐也再无华丽之状,眼看就要败下阵来。
然而铁青剑一路退,却离皇甫姐弟越来越近,潇昙瞧在眼里,暗自大呼不好,又不敢出声提醒,怕先提醒了铁青剑。
潇昙立即强攻出数剑,想将铁青剑赶到崖壁上。但铁青剑一个格挡后,借势已扑向皇甫姐弟。
皇甫冬反应够快,银枪一挺逼迫铁青剑的位置。但铁青剑忽的人影一闪,像凭空消失一般,再见时已到了皇甫冬跟前。
潇昙急忙一招春风化雨杀了过去,只见铁青剑忽的转向去杀皇甫夏,只好又是一招狂风骤雨直挑铁青剑大腿内侧。好在潇昙够快,将铁青剑逼迫着不得不一个翻身跃走了。
潇昙慌乱中一把搂住皇甫夏,连着数步上了崖壁。
丁某本以为胜券在握,稍有大意所以方才赶到,还未弄清状况,抬眼间见本逃走的铁青剑忽的一个回马枪,再次杀向了皇甫冬。
铁青剑自信这一剑无人能救。
但丁某可以,来不及出招,忽的往地下一滚,让过皇甫冬后竟然用右胸挡住这一剑。
一剑贯穿而过,瞬间血水飞散。
挂在崖壁上潇昙不由得骂道:“傻子!”
丁某忽的大笑:“我丁某丁大侠救人就要救到底。”说话间竟抓住铁青剑往胸口一送,接着右手刀光一闪,竟将铁青剑的右手腕给斩断了。
丁某咬着牙,竟想将剑拔出。潇昙连连大呼“傻子!不可!”可丁某早已拔出,再往前一扔,朗声道:“再来!”
铁青剑方才反应过来,捧着血流如注的右手厉声大叫,叫声中竟是不甘与撕心裂肺。往前一翻身拾起铁青剑,再是一跃上了崖壁后消失了。
长剑岛一行和潇昙已围了过来,只见丁某胸口已被染红,嘟囔着晕了过去。
皇甫流水连忙道:“此处离第一城最近,要速速送去才是。”
潇昙再顾不了许多,立即抱起丁某沿着道路狂奔。
第一城内,赵赤璋站在城墙上有些着急。依照暗子来报,一个时辰前,长剑岛一行本就该到了。令赵赤璋真正着急的是,长剑岛一行竟在第一城境内消失了。
因为需要迎接皇甫夏,所以是由赵赤璋前来,当然还有一个原因,赵白琥五日前比完武,一头扎进酒峰,日日大醉不止。喝得赵青圭都下了山,要候昊伯管上一管。
赵赤璋想到此处,不由得一笑,低头整理右手伤口的纱布,抬眼瞧见一暗子快速奔来,于是顾不得许多,立在城墙上问道:“可有找着?”
那暗子先是一愣,接着道:“老虎山有打斗声。”
赵赤璋心头一惊,急忙道:“白虎军听令!去老虎山救人!”
城墙下的黄金虎甲整齐划一的道:“诺!”接着便是乒乓之声。
赵赤璋跃下城墙,翻上兵卒刚牵来的战马,双脚一夹奔了出去。
黄烟滚滚,骏马奔驰。
赵赤璋心烦意燥,不由得连连抽打着马匹,顾不得右手时不时传来的阵痛。再奔过两刻后,远远的瞧见大道上像有一人在快速奔行。再近些时,看到此人怀中像是还抱有一人。
赵赤璋瞧那人身形,心中忽的一闪动,竟有似曾相识之感。同时立即让兵甲停了下来,再轻击马背,独自一人迎了过去。
那人也是瞧见了赵赤璋,离着百步时停了下来,来回踱着步不时朝后看,显得异常的着急。
再过片刻,大道上又多出骑马的两人。虽然离得远,赵赤璋还是认出该是长剑岛的人,立即朗声道:“前面是流水叔吗?”
接着一个带有稚气的少年声音道:“家父和一干弟子还在后面,在下皇甫冬,敢问前面是何人?”
赵赤璋这时已看清另一人是一少女,料定该是皇甫夏,朗声回道:“在下赵赤璋,前来迎诸位。”
这时皇甫姐弟两人已到了那人身旁,那人低声像在说着什么。然而不知什么原因,那人忽如落叶一般,摇曳着往地上摔去。
赵赤璋一时心急,高声叫道:“去迎!”
身后的兵甲一声“诺”后,已是快马奔出。
也在这时,从道路两旁忽然闪出数道人影,直奔皇甫姐弟而去。
皇甫姐弟本翻身下马去搀扶潇昙,忽见人影晃动,又是一队黑衣。
打头的黑衣步伐稳健,竟不顾皇甫冬,伸手便要去拿潇昙。
皇甫冬立马挺枪迎上,想要逼退来人。一枪挥出,直奔命门,然而那黑衣竟不避让,赤手空拳的一把竟握住了银枪,再往后一送,将皇甫冬整个人都拽着飞起来。
皇甫冬刚让出身形,那黑衣一步踏过,一手提着潇昙,一手提着丁某,再一跃而起奔走了。
这时白虎军方才杀到,本要将黑衣围住。但黑衣一招得手也不恋战,一群人如潮水一般四处散走。
皇甫冬心急如麻,提着银枪朝交手之人追了出去。
赵赤璋开口要叫住皇甫冬却是来不及,急声道:“你们一行跟住冬公子。”接着翻身下了马,朝皇甫夏快步走去。
皇甫夏此时披着潇昙的长衫,远些看时竟有几分英气。到了近处,见其一汪清泉稍有几分微红显得格外娇柔,眉毛紧锁携带着几分侠气,然而整体看来又是媚态要多几分。
赵赤璋不知是因为联姻一事,还是因为其他,竟忍不住的多看了几眼。待皇甫夏正要回头时,急忙收回眼光,拱手行礼道:“在下赵赤璋,见过二小姐。”
皇甫夏立即收回了担忧之色,看了一眼赤红中的俊朗公子,连忙行礼道:“小女皇甫夏,见过四公子。”顿了顿接着道:“冬儿鲁莽,还望公子莫怪。”
赵赤璋连忙道:“无妨,还望冬公子莫要受伤才是。不知为何会往老虎山来?”
皇甫夏摇头道:“小女在马车中,并不知具体情况。只听到冬儿似于人争吵,然后便被歹人引入了密林,家父放心不下,于是就带着众人追了出去,到了那山谷时又中了伏击。”
赵赤璋连忙问道:“不知流水叔有没有受伤?”
皇甫夏道:“家父带着门下弟子已往第一城来了,眼看着快要到了。”稍作沉吟后,下定决心似的又道:“方才被黑衣劫走的两位少侠,是长剑岛的救命恩人,还望四公子多派人找寻才是。”
赵赤璋只觉事情蹊跷,遂问道:“可知两位少侠名讳?”
皇甫夏道:“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一时还未请教两位少侠名号。”忽想起什么,接着又道:“那谷中的黑衣,领头那人被斩断了右手。”
赵赤璋只侧耳听之,待皇甫夏说完,接着道:“在下先送二小姐回城。”
正在此时,大道上又有几道身影,应该是皇甫流水。
赵赤璋连忙收回思绪,快步迎了上去,远远的道:“赤璋见过流水叔叔。”
皇甫流水朗声道:“原来是四公子。”
说话间,两人已迎在了一起,赵赤璋连连道:“流水叔一路辛劳。”
皇甫流水并不受伏击的影响,哈哈笑着道:“还劳烦四公子来一趟,我长剑岛实在是丢人了。”
赵赤璋连忙道:“哪里的话,流水叔在丹桂山境内遇刺,该是丹桂山丢人才是。”
皇甫流水哈哈笑着道:“哪里哪里,四公子客气了。”
赵赤璋再道:“此处不宜说话,还是先回城再说。冬公子去追黑衣了,但有白虎军跟随,应该无碍。”
进了第一城,先是低矮的住宅,再往里便是酒楼客栈以及商铺。
第一城本在岭南深处,且四面环山,城中居民也多是周边村庄迁来的。按理说不该如此的繁华,但江东的商贩不管是去往江东商会所在的黑水镇,还是返程时,都要不辞辛劳的绕道于第一城,所以才有了第一城的繁华。
其中缘由一想自然明白,第一城的繁华景象是江东商贩的诚意。这些商贩来往都要住上一日才会动身,这一来一往间自是花费不少。
第一城当中有一高楼,唤做山海楼,本是一热闹非凡之地,但因赵赤璋的到来,人群早已散了出去。皇甫夏受了惊吓,先回房休息去了。
赵赤璋和皇甫流水坐在二楼的窗边,一是等皇甫冬,二是说明今日情形。
今日清晨长剑岛一行将到南北道一低幽山洼处时,忽然从两旁树林窜出三个铁面人,趁人不备挥刀砍杀马匹。
皇甫冬慌忙中提枪赶去,那三铁面人却窜进了树林。皇甫冬本想追赶,被皇甫流水叫住,催促着快些赶路才是。
可走了百步后,又闪出三人搭弓便射。皇甫冬怎可再忍,提枪杀出,先是一枪挑了打头的黑衣,再回身杀向剩余两人。那两人仗着地势急忙逃窜,引得皇甫冬追了出去。
皇甫流水不敢大意,遂率领门下沿着大道连忙追赶,追到老虎山入口时,又听得谷底中似有皇甫冬的辱骂声,于是顾不得许多进了山谷。进了山谷,自然便遇到了埋伏。
几番激战后,才有丁某、潇昙的仗义出手。当然,皇甫流水在说时,也未提及两人名讳,只道是江湖少年。
赵赤璋听完,连忙问道:“以流水叔之见,这群铁面该是哪路?”
皇甫流水拂须道:“实在太过突然,一时难辩虚实,但不过应是为了海上之路。”稍作沉思后又道:“那些铁面不是面具,而是镶在脸上,而且那铁青剑的剑法也看不出是何门何派。”
赵赤璋暗道:终还是有人按耐不住了。
如今武林以昆仑、中原、江东三足鼎立之势。中原本地大物博富饶有余,但因门派众多相互征伐不断,贸易的风险太大。
倘若商队进了中原被劫持,一旦出兵去救却会引得中原达成同盟,一个团结一致的中原是江东和昆仑不愿见到的,所以江东与中原的贸易只能通过河西走廊东侧的福州镖局进行。
昆仑盟已形成多年,当然也不仅仅只是昆仑山脉一段,所谓昆仑盟其实是指起于天山南端,途径祁连山、昆仑山,甚至到横断山脉的部分。
这样的一个联盟,也有着大小上百门派,其中南端以昆仑盟主张无开所在的玉珠峰为首,北端以河西走廊旁的昆仑山脉的风海城、祁连山脉的乌云城为首。
虽是联盟,但商道并不共享。位于河西走廊的乌云城,是中原出西土的必经之路,自然富饶无比。而张无开的玉珠峰则要靠着江东武林来维持贸易。
三方相互制约,达成了微妙的平衡。可一旦海上之路通商,江东的货物则可贩卖到南洋诸岛。这样一来,张无开的玉珠峰以及福州镖局则要大大折损。
日积月累,江东的钱粮兵马定要胜过两方,那时江东就有了一统武林的机会。
所以海上之路,是张无开以及福州镖局李尘土不愿看到的。
再其次便是丹桂山,赵黄琮主持着与玉珠峰张无开的金沙蒙山商道,海上之路也是他不愿见到的。
至于长剑岛,皇甫冬是皇甫流水之子,却是未来的岛主。这是皇甫高山之子皇甫春、皇甫秋不愿看到的。
如此看来,这群铁面人的幕后不出这几人。但赵赤璋并不着急,此次伏击只是开始,真正的棋局方才缓缓展开。
有些棋局走了很多年,有些棋局方才开始。
赵赤璋思虑间,听得窗外雷声轰鸣,暗道:江东的雨季终是来了。
江东的雨季一向来得及时,却又迟迟不肯走。连绵的雨让人生出霉气,也洗刷着遍地的尸骨血水。好像江东的雨,每次都是为了杀人而来。八年前的岭南七十三寨,就是在雨季。九年前金沙城,也是在雨季。
这连绵的雨水,浇不灭人心的欲望,能熄灭的只有失败者的暗绿鬼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