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天气甚好,禾初晴带着两个小丫鬟坐在正阳大街的慧心茶楼吃玉琼糕。
主仆三人正围坐在小桌旁谈笑,只听到大街上一阵策马疾驰的声音。禾初晴探头去看,大街上哪儿还有马的影子,只留下烟尘滚滚。
“这什么人啊?如此嚣张。”禾初晴小声嘀咕。
“姑娘你不知道吧?”来给她们续茶水的小二放下茶壶指着那滚滚浓烟说道,“那是北境挲蛮王国的使臣,来聿京好几日了,简直跋扈得不像样子。”
柑未嘴里的玉琼糕还没咽下去,呛声说道,“那就该给他们点儿颜色瞧瞧!不然,他们还真以为我大唐是好欺负的!”
橘颂拂了拂禾初晴桌前的点心渣子,“柑未,你嘴里的点心都喷到小姐桌子前了,咽下去再说话。”
“噢噢。”柑未连忙用茶水去送嘴里的点心。
“姑娘,话可不能这样说,”隔壁一桌的大叔突然接过了话茬,“这北境挲蛮不比南番,他们世代游牧,兵悍马强,加之北境天寒地冻,咱们大唐可没少在他们手上吃亏啊。”
“怎的?我大唐难道还打不过几个蛮子了?”隔壁的隔壁一桌端坐的碧衣少年呛声反驳。
禾初晴抿了一口手中的茶水,摇了摇头,“若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这打得过还不如不打,只会是劳民伤财,划不来啊。”
听到这样的话从一个姑娘口中说出,隔壁的隔壁的隔壁坐着的四人均是一惊。荆非和蒋暮云四目相对,都在对方眼里看到了赞赏之情。李诏祁放下杯子探头去看,却发现声音的来处已经没有人了,失望地叹气,“唉,还想见识一下如此心思通透的姑娘长得好不好看呢。怎么就走了?”
此时的禾初晴三人,已经走在了楼下的正阳大街上。
柑未忍住不去看禾初晴脑袋上那个简洁松散的单螺髻,她和橘颂念叨了八百遍,她家小姐还是坚持打扮简单得跟丫鬟似的出门。不,还不如丫鬟呢,她和橘颂头上的发髻都比小姐这个仔细些。
“今日的目的呢,十分简单,就是我娘让我订下宫宴的衣服首饰。”禾初晴跟身旁两个小丫鬟絮叨着,“好了,橘颂,说吧,咱们往哪儿走?”
橘颂头上冒出来几根黑线,吃了大半天,小姐终于想起正事儿来了。她掰着手指头说道,“衣服的话要去云锦坊看布料选样子量尺寸,首饰要先去琅萃阁看成品,若是没有合适的还...”
“停停停,你家小姐脑子有限,云锦坊办完再说下一件,走吧!”禾初晴大步往前走去,柑未和橘颂小跑着追了上去。
“小姐,就跟你说了应该套了马车出来的。你非要自己走。”
“吃了那么多玉琼糕,不走走怎么消化的掉?”
“啊!小姐你一开始就打算来吃玉琼糕了!”
“废话!不然你以为我能出门吗?采办这种事情何时需要小姐我亲自来了。”
过几日就是宫宴了,各府的都在忙着采办准备,云锦坊内人来人往、热火朝天。主仆三人在一旁站了许久,竟没一个人上了招呼。
“诶诶诶,怎的没人来招呼我家小姐?”柑未拉住了从身旁经过的一个伙计。那人上下打量了一下柑未身后的“小姐”,勉强扯了一个客气的笑容,“小姐,那边有成衣,料子样子都是十分划算的,您可以自己看一下。”他手指了指三人身后杂乱挂着些许个衣衫褂裙的大柜子,然后拨着手中的算盘向柜台走去。
“你!”柑未还想说些什么,却被身后的禾初晴拉住了手臂,“何必跟他废话。”她迈着散漫的步子走了过去,纤纤玉手在衣服堆里随意抽了几件最差的,搭在了柜台之上。
正在柜台后给另一个官家小姐结账的掌柜,眼前突然出现了几件成衣和一个小钱袋,“请问,这钱可够付这几件成衣?”清脆如铃的女声响起。
掌柜打开钱袋,倒吸了一口凉气,竟是一整袋金叶子!他抬起头,入眼的却是一个衣着打扮极其简单的姑娘,头上只一支玉簪斜斜挽住松散的单螺髻,身上的蓝衣也是...等等,他仔细去看那姑娘身上的蓝色褂子,褂子虽然样式简单,但绣法却是难得一见的殷绣,针脚细腻;那布料...等等,那布料是上个月为数不多的几匹混色流光锦...流光锦,上个月的流光锦他卖给谁家了?目光流转之间,脑海中一闪而过了几个名字,顿时面色惨淡,都是得罪不起的角色啊!掌柜一把将成衣甩在身旁伙计的脸上,一声怒斥,“哪个不长眼的,给如此贵家小姐挑这等子衣服?!”
“掌柜不必责怪他们,”玲珑的女声一出,掌柜心下刚舒了一口气,悠悠冒出的后半句却再次把他的心揪住了,“毕竟这衣服还是我自己去挑的。”
他赶紧小步从柜台后面走了出来,笑容满面打着哈哈,“伙计们有眼不识泰山,得罪了小姐,还望小姐大人有大量,高抬贵手。这等子衣服哪儿配得上小姐的玉体啊,磨破了小姐的皮肤便是咱们的不是了!”
‘诶呦呵,当我是豌豆公主啊。’禾初晴心里暗暗翻了一个白眼,脸上却还是那副笑嘻嘻的样子,“掌柜的客气了,您这云锦坊贵客如云,哪儿看得着我呀。”
登时掌柜后背就冒出了冷汗,赶忙迎着禾初晴往后室走去,“小姐哪儿的话!别人如何能跟您比啊。这不,我得亲自接待您啊!您这边儿请!”
禾初晴扭过头,对着呆住的两个丫鬟俏皮地眨了眨眼睛,手底下还偷偷摆出了一个OK的手势。柑未和橘颂看着自家小姐几句话将掌柜的吓成这样,相视一笑,纷纷回应了一个OK,然后快步跟了上去。
后室里,掌柜的将最好的布料都拿了出来,一一介绍,见禾初晴的脸色一直没有好转,他咬了咬牙,转身从最后面的柜子神秘兮兮地拿出了一个黑布包。
“料想小姐定非凡品,怕是只有这万里挑一的缎子才能入了小姐的眼。”他缓缓打开了外层的黑布。只一眼橘颂就看出那并不是普通的黑布,而是上等的软料云锦,能用这样的材料包着的,必定贵重。
禾初晴凑了上去,只一眼便挪不开了,那银白色的缎子在黑布映衬下竟熠熠生辉,仿佛自己就能生出七色光彩一般,轻轻偏头那光彩便又换上一番,“真真是光彩夺目啊。”
“小姐好眼光,这可是难得一遇的凝光锦,和您身上的流光锦属于同一种工法,但技艺更加繁复,须得一丝不差才能得这么一匹,端的是千金难求啊。”掌柜的满脸夸耀却心如刀绞,‘要不是刚刚得罪了您,我才舍不得拿出来呢。’
“小姐,这料子确实好看,可是不是太晃眼了?”橘颂面色有些担忧。虽说公府的地位甚高,可这宫宴上还有皇家,怕是不能太夺人眼球才是。
‘家里有钱,这么好看的东西不抱回家也太对不住我自己了,’禾初晴暗暗思量着,目光凝聚在包裹着凝光锦的黑布上,她突然问道,“掌柜的,可有什么赭色好缎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