腥甜,带着铁锈味道。
无法言语既是死亡,德克萨斯第一次如此的接近死亡。细小的光点排成细线,从高空落下。就像是夜空中滴落的火焰,呼啸着坠向这片广场。视野里,那列光点逐渐明亮和膨胀,倒映在在德克萨斯的眼中,宛若星辰。高速的移动带来尖锐的气鸣,成串的光团甩动着砸向地面。
强大的冲击波掀起冲天的气浪。伴随着接连不断的震耳发聩的巨响,火焰和黑烟震动着化作火球布满整片地面。冲击波将水泥地面震碎,碎石和火焰混杂着被掀起,整座广场不再有一块平整的土地。四处望去,皆是一片火海。
那是一台M230机炮,使用M799高爆燃烧弹,在一千五百米的高空对地开火。十五分钟前,一枚炮弹在德克萨斯不远处爆炸。伴随着喉咙的一阵腥甜,德克萨斯被气浪拍倒在地。
冒着猛烈的炮火,拉普兰德此时正将她拖向一辆汽车后面,但这只是拖延时间。两架警用直升机撤离只是为了不被炮弹波及,高空中一直悬停着第三架直升机。机头下的炮管高速喷吐着炮弹,粗壮的弹链被迅速吞食。这居然是一架军用直升机。
从天而降的炮弹扫射着拉普兰德的周边,爆炸冲起的火墙混合着黑烟。拉普兰德将德克萨斯靠在汽车上,后者已经从短暂的昏厥中醒来,此时正摇晃着脑袋。
“我把剑留给你。”拉普兰德看着德克萨斯的眼睛说道:“刚刚的地毯式轰炸只是为了削弱我们,等一下他们为了射击精度一定会降低高度,我的术式可以在那个时候击落他们。你没有对空手段,等一下你就看准机会向着厂房移动。记住不要跑直线,注意使用掩体。”
拉普兰德将右手上的长刀刀柄放到德克萨斯手中,捏了捏德克萨斯冰冷的指尖继续说道:“我记得你很怕死的,一点都不像是德克萨斯家的人。而且有的时候真的太多事了,简直就是一身的大小姐毛病。”她甩了甩头发上的雨水,握紧了左手上的长刀。
“所以你要活下去。因为你知道活着的时候如何让自己笑出来,你活着是真的在活着。这个世界上谁都可以死,但是你不能死。你还要向阿方索复仇,复仇以后继续去学校上学。你还要坐在阳台上吃巧克力棒,继续穿着那身黑色水手服。再去认识什么人,再去笑出声来。”
拉普兰德扫去德克萨斯额头上的雨水。犹豫了一下,伸出手掐了掐德克萨斯的脸颊。她微笑一下,转身走出掩体。
德克萨斯的视野非常模糊,爆炸的冲击令她眼冒金星。耳鸣令她根本无法听清拉普兰德在说什么,断断续续的声音根本无法连贯。但是她能看得出来拉普兰德要走了,将武器塞到她的手里,悲凉的微笑就像代她去死的伊莉莎。
德克萨斯咬着牙从地上站起,掩体外几米高的火墙发出血色的火光。映照着拉普兰德的背影,一步步走向那道火墙。
火墙上出现十几道人影,那是一直追杀着她们的怪物正要从地狱的火海中爬出。拉普兰德从头到尾都在撒谎,她早就注意到了那些怪物正在逼近。这个时候走出掩体去迎战即将俯冲下的武装直升机完全就是在送命。但拉普兰德从口袋里抽出一支香烟,用一旁汽车上窜起的火焰点燃。深吸一口后就将烟卷丢掉,表情就像是买了晚餐回到那栋烂尾楼时一样淡漠。
“小朋友们你们好。我叫拉普兰德,欢迎乘坐本次列车。”嘴角勾起充满恶意的微笑,拉普兰德的身前横着那把名为日冕的长刀。“此站通往地狱,单程票。”
无数的刀锋从拉普兰德的周身抛出,带着死亡的命令闪耀着银色光芒。火场中灼热的空气被撕裂发出尖锐的鸣爆,就连疯狂扭曲着的火墙也被无数的刀锋劈成碎片。火海中的怪物们发出沙哑的嘶吼,伸出长长的爪刃扑向面前的身影。
刀锋将冲在最前面的几头撕裂,但后面的怪物已经突进到身前。拉普兰德大笑着旋身劈砍,日冕的刃口与怪物的长爪相撞击发出兵戈相击的振鸣。拉普兰德扭身躲过来自面前的爪击,借势向后斩击。长刀同怪物的爪刃碰撞,只能见到成片的火花。
拉普兰德在成群的怪物中旋舞,因高速而消失在空气中的长刀在她的周身变幻。每一次躲过怪物的攻击都有劫后余生的快感,每一次砍中怪物的身躯都是鲜血淋漓。拉普兰德放肆的大笑着,表情狰狞甚至胜过身旁的恶鬼。
德克萨斯拄着另一把长刀,努力地抬起头来看向远处的拉普兰德。成群的怪物将她包围,更多的怪物正从火场中爬出。拉普兰德在怪物群中冲杀和闪避,就像是被鬣狗包围的孤狼。周围的怪物越来越多,可供拉普兰德立足的地方也越来越小。
德克萨斯听到螺旋桨的声音了。
拉普兰德就要死了。用不了多久武装直升机就会接近地面,机腹下的航空机枪已经预热完毕,深陷敌阵的拉普兰德根本无从躲闪。
又一个人要死在她面前了。从别墅中逃出时那么多的人死在了她面前。从来不苟言笑的那名保镖靠在燃烧的木柱上,冲她摆着手。时常叼着香烟微笑的那名保镖胸口被三把长剑贯穿,身后的地板上拖着长长的血痕。
她痛恨那个摆出一副无助表情的德克萨斯。茫然地被拖拽着离开别墅,一脸无辜地看着别人为她去死。然后每逢夜深人静的时候就拿出那条缎带,悲痛着死在血泊中的伊莉莎。
她从胸口拽出那条缎带,上面悬挂着的金属铭牌反射着火光。她咬着牙,狠狠地瞪着俯冲而下的直升机。就像是被抢走最后一块肉的灰狼,瞳孔中闪烁着凶光。
拉普兰德的视线开始模糊了,周身的怪物们的身影开始忽明忽暗。不仅仅是视线,连听觉也开始减弱。四周燃起的大火快速的消耗着氧气。同时,燃烧产生的各种有毒气体也通过肺部进入她的身体。
拉普兰德手中的长刀还在格挡和进攻,但思维已经开始变得迟钝。手中的长刀更像是自己在与敌人作战,反而持刀的拉普兰德成为了累赘。凭借着本能而战斗,拉普兰德全身的肌肉都感到酸胀。最多再有五分钟,拉普兰德就会彻底失去意识。届时四周的怪物就会一拥而上,用利爪将她撕成碎片。
怪物们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它们并不急于进攻,而是不断消耗着面前这个人类的体力。长满长牙的口器张开,从中发出兴奋的嘶喊。
看来这一次真的是要死了。虽然这辈子都在死亡的边缘游走着,但以往都靠着自己和奇迹活了下来。可这一次,死神不打算放过她了。
不知道究竟是先被这些怪物切碎,还是被马上就要到达的航空机枪射穿。不知道德克萨斯有没有到达厂房,也不知道她能不能靠着自己从这儿逃走。啊啊,为什么什么都不知道啊。
说起来,她其实挺不想死的。原本一直做着刀尖舔血的行当,从来没有想过转行。因为她从来不觉得活着有什么好的。但现在她真的要死了,却又想活下去了。想看看德克萨斯到底安全了没,想去吃她们一直没钱买的冰淇淋。想光明正大的走在叙拉古主城区的大街上,看到什么好玩的东西就去试试。
这些事情从前她都能做得到。原本接一单货所挣的钱能买下一家冰激淋店,合法的身份能让她想去那儿就去那儿。但那个时候她是一个人,只能一个人吃甜筒,一个人逛商场。就跟个傻子似的。
但现在如果让她出去。她可以领着德克萨斯去看她常去的天台,两个人一起坐在叙拉古的公交车上。那个时候她就能坐在公交车的双排座上,身边不是一个秃顶的大叔,而是那一头灰黑色的长发,发梢在窗外的阳光下显出一丝暗红。
那头长发在火海中飘动着,显出柔顺的质感。火光中,那个身影挡在自己身前,发梢显出一丝暗红。
拉普兰德猛地瞪大了双眼,原本逐渐模糊的视线明亮了一阵。愤怒带来的肾上腺素令她意识清醒了不少,她愤怒地向着面前挥舞着长刀的德克萨斯大喊。
但德克萨斯回过头来,恶狠狠地拽住她的衣领。火场中的浓烟呛进了拉普兰德的喉咙,使她的喊叫没什么威慑力。
“你说什么我听不见!”德克萨斯指着自己的耳朵,同时用长刀劈开面前扑来的怪物。“虽然我知道你想干嘛!”德克萨斯的声音听起来歇斯底里。
“但是我不走!”德克萨斯揪着拉普兰德的衣领,凶恶地喊道。有点惊愕,但旋即拉普兰德苦笑了一下,简直就像是被小混混打劫一样。
“这可不像个淑女啊,大小姐。”
德克萨斯将已经虚脱的拉普兰德扔在地上,从她的手中夺走了另一把剑。
“不要叫我大小姐,德克萨斯家已经完蛋了。”德克萨斯提着两把长刀,居高临下的俯视着拉普兰德。“全世界就只剩我一个人姓德克萨斯了。所以以后就这么叫我吧,我的名字就是德克萨斯。”
发动机的轰鸣从头顶传来,螺旋桨喷出的气流将火墙吹倒。嗜血的怪物们也抬头注视着空中的黑影,漆黑的枪口已经对准火场中的两人。
“德克萨斯家,拔刀。”全新的气流从德克萨斯周身喷薄而出,她的衣摆猎猎作响。一个透明的球形领域以她为中心打开,地面和领域的边缘发出明亮的金光。原本冲天的火焰在被球形领域吞噬后立刻熄灭,只留下一片焦黑。领域不断扩展,直到笼罩了整片广场。
一股无形的压力笼罩在领域内,空气中流动着金色的光芒。一头怪物似乎察觉到了危险,它扑向德克萨斯试图做困兽之斗。但瞬间,一把黄金的光剑将它刺穿。紧接着,成百上千柄金光铸造的利剑从高空坠落,携带着金色的光芒撕裂了夜空。如同神庭从云端降下天罚,神的利剑从天而降。携带着巨大的动能和对罪人的愤怒,携带着划破空气的爆鸣声,圣剑被掷往人间。
如同疾风骤雨一般,金色剑雨刺穿了领域内一切不被认可的敌人。血肉和地面,空气和钢铁,接连被雨点般落下的长剑刺穿。几百支长剑先后刺入地面发出金属的振鸣。一时间,地面成为了利刃的荆棘,地面也就流淌着金光。每一头怪物都被数把长剑钉在地面上,匍匐着像是罪人向教皇伏罪。武装直升机被几十把长剑刺穿,冒着黑烟落向西边的空地。
伴随着直升机的爆炸和怪物临死前的呜咽,整片广场上的敌人悉数死绝。爆炸冲起的气浪将德克萨斯的长发卷起,火光中泛上更多的暗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