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七日晚十点十分,罗德岛考古实验室。
空荡荡的实验室内只有一张桌子上还亮着灯光,两位罗德岛高级研究员凑在一起,仔细观察着一块屏幕上传来的图片。如果说这两人有什么相似之处的话,那他们拧在一起的眉毛是很像的。
“要不是年代分析是我做的,我都怀疑这是什么古怪的现代艺术。”年轻男性的制服外面套了一件白大褂,一眼便能看出他的研究员身份。经过反复的思考,他终于认命般地在椅子上坐了下来。
“越是古怪,就越有研究价值。”两人中更为年长的那个说着,也在桌子旁坐下。
“图书馆的家伙们还没有回话吗?”年轻人转头问道。
“完全没有动静,他们可能顾不上我们这里。”年轻人的前辈摇了摇头继续说道:“从刚刚起就一直没有消息了……那边要分析的东西也不少,我们还是靠自己吧。”
三块碎裂的陶片已经被保存在了真空箱中,而陶片上的图案被拍摄为照片投放在了屏幕上。针对样本的成分和年代分析已经几乎全部完成了,但图案所象征着的文化意义却始终得不到解答。这本来不是实验室的工作,而应该是图书馆的研究员进行的。但从五分钟前起,发往那边的讯息都如同石沉大海一般完全没有回应。
年轻人忽然有种很奇怪的感觉。今晚的罗德岛非常安静,安静得让人不安。这间实验室就像是沉入了海底,与世隔绝,又没人记得。
煌跟在博士身后,心情复杂地看着他的背影。凯尔希说过的话又不可自制地浮现在脑海中:“……到时候,我要求你来消除这种危险。”
“凯尔希跟你说了什么吗?”走在前面的博士问道,语气随意地像是准备闲聊。
“……她让我照顾好你。”煌向来不太会撒谎。
“具体是怎么个照顾法呢?”博士轻笑着追问,似乎已经听出了点什么。
煌一时语塞,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我清楚自己犯病的时候是种什么感觉,我确定这次不是幻觉。”博士回过头来,看着煌的眼睛。“不用担心你可能需要下手杀我,我很好。”
“……对着朋友下手,那感觉想想都觉得很糟。”煌最终承认。
凯尔希说对了,她不适合这份工作。
“我们现在去哪?”煌暗暗决定,只要到时候博士不用枪指着她的脑袋,她就绝不出手。
“我跟凯尔希一样,我不相信鬼神。那种幻象只可能是某种特别的法术,我需要搞清楚这种法术的原理,找出背后施咒的黑手。”
煌忽地快步向前赶上博士,抓住他的胳膊恶狠狠地说道:“然后把他呛死在马桶里!”
“……对。”博士愣了愣后笑着说道。
“为此,我们要找到一个愿意相信我,必要的时候可以拒绝凯尔希命令的术师。不能是一般的术师,要对法术的运用相当纯熟才行。”
“……我好像知道是谁了。”煌苦笑着说。
博士在一扇门前停下了脚步,他抬手按动一下面前的门铃,看上去似乎还有点紧张。他悬着的手一直没有放下,盯着门板等待着答复。不过他等得忐忑,里面却许久都不见动静。博士皱了皱眉再一次按动门铃,可这一次也依旧没有半点声响。
“说不定……已经睡了?”煌在一旁试探地说。的确,这个时候已经十点一刻了,不算早了。
正在这时,门后才传来缓慢地脚步声。奇怪的是,门后的人并没有开门。博士和煌对视一眼,悄悄倾身听着门后的动静。短暂的沉默过后,门从里面被敲响了。
门后的人轻轻敲击着门板,不像是主人准许客人进去,倒像是里面的人请求出来。无论怎么想,都很反常。
煌抬头和博士交换了一下眼神,接着默默从腰间拔出了一把匕首。博士退后两步,随时准备迎接危险。
可这个时候门却缓缓地打开了,走廊的灯光射进去,黑暗的屋内却不见人影。门像是自己打开了一样,半敞着,留出刚好够一个人通过缝隙。这间屋子像是欢迎他们进去,只是缺了点人气。
煌冷哼一声,闪身冲进了房间。博士还没来得及制止她,匕首的清光便已经在黑暗的玄关画出一道圆弧。煌扭身将匕首架在门后一人的脖颈,接着将他直接拖出了房间。那人拼命地挣扎着,却只是不断挥舞着手臂在空中乱挥,还不停地大喊道:“鬼啊!”
“大熊?”煌和博士同时一愣,不禁感到有些摸不着头脑。
“博士?煌姐?”那人听到两人的声音后停下了挣扎,煌也将匕首从他喉咙前拿开。
“怎么怎么?真有鬼啊?”几个年轻人听到动静后从房间中跑出来,他们身上穿着睡衣,手里还抓着零食。
雪怪小队入住的这个宿舍单元是临时开辟的,远离下层真正的宿舍区域,看上去他们在这里适应得不错。
“我找你们大姐……”博士摸了摸额头,无奈地说道:“顺便说说刚刚怎么回事,都快被你们吓死了。”
“进来说,进来说。”戴眼镜的年轻人热情地拽着煌就往里面走,一边走还一边说着:“正好多几个人壮壮胆。”
一走进这间宿舍的客厅,博士和煌便明白了怎么回事。客厅的天花板中央摆着一台小型投影仪,墙壁上放送着前两天刚刚上映的恐怖片,影片中的男女主角正瑟瑟发抖地抱在一起。看上去刚刚是两人的深夜来访吓到了这几个年轻的雪怪,几个人都没敢去开门。最终大熊作为被集体暴政推选出的倒霉蛋前去给两人开门,也许是出于害怕,大熊先敲了敲门试探。然后慢慢打开了门,而自己却鸡贼地躲在了门后。
“博士你找大姐是吧,我进去叫她。”短发的女孩将手中的饮料塞给身边的一位同伴,然后小跑着离开了客厅。
“大晚上不睡觉,关着灯看恐怖片。你们胆子挺大啊。”煌搞清楚现状后从大熊手中抢走一袋薯片,十分自然地坐在了客厅的沙发上。
“唔,大姐睡觉早,可是我们几个都是夜猫子啊。闲的没事干总得消遣一下咯。”长发的女孩抱着爆米花桶坐在煌的身边,一边摇头一边说着。
“博士,你看上去心情不太好啊。怎么了?”大熊将零食碗端到博士面前,他倒是一眼就看了出来。
博士抬起头来看了一眼大熊,勉强摆出一副惊讶的样子说道:“有吗?我什么事情都没有啊。”
“得了吧,您平时可比现在欢脱多了。”带着眼镜的年轻人冲博士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表情,试探性地问道:“是不是因为上回那事,凯尔希医生也让您写检讨了?”
“不可能!”长发的女孩反驳道:“肯定是让谁给甩了!”
“不不不。”一直未发言的少年也提出了自己的看法:“应该是因为下周家庭作业翻倍的事。”
“等一下,那是你的事吧?你和伊芙利特她们才该犯愁吧?”
博士一言不发地看着这些年轻的雪怪们,原本他觉得自己挺有事的,但现在觉得没啥事了。
“博士……”那个去找霜星的短发女孩回来了,不过她欲言又止地看着博士,似乎有些不知怎么开口。“大姐说她今天有点累了,有什么事请您明天再来。”
煌和雪怪们都停下了手头的零食和争执,全部转头盯着博士。
“她……原话就是这么说的?”博士有点不死心地问。
“呃,她原话说——”那个短发女孩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博士后继续说:“——她说让您滚远点。”
九月七日十点三十分罗德岛危险操作实验室。
解剖组已经准备开始工作了,三具尸体同时解剖,十几个人里没一个闲着。凯尔希扯着手上的乳胶手套,华法林正在帮她穿好外科手术衣。
不同于以往,凯尔希竟觉得自己的状态很糟。不仅仅是烦躁的情绪,身边的华法林都看起来碍眼了些。她看了看解剖台上躺着的尸体,被氧化过的干尸呈现出古怪的黑色,已经几乎完全枯萎的五官更令人反感。她看了看那具尸体空洞的眼眶,甚至觉得有些胸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