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10点钟,冬日里难得的暖阳懒懒地洒满鳌山寨。
秋红在干堰塘附近的承包地修剪桑树枝,二妹在她面前的空地上耍。修剪完第二棵桑树,秋红发现二妹不在面前,四下一看,发现二妹正在干堰塘边上耍。危险已经悄然降临,秋红急了。是喊?是追?她六神无主,眼睛眨也不敢眨。突然,二妹去捡什么东西,头一伸进石栏,整个人就栽了下去。秋红只觉嗡的一声,瘫软在地,脑壳里一片空白。
文山安慰道:还好,侄女没来,不然……
你还会说话吗?秋红马上打断了文山的话,半天不开腔。她没为文山这句话生气,她在想如何面对陈灭水两口子。
鳌山寨的午后起了些微风,暖阳的热情并没有丝毫减退。文山地坝里,王利民、艳琳和妮楠正在落实异地搬迁的事。
陈灭水和傻女人从城里回来,径直往文山堂屋去了。傻女人从秋红手中接过熟睡的二妹,看着额头那块纱布,心中掠过阵阵隐痛。秋红一脸愧色,连声说对不起。陈灭水两口子虽不怎么高兴,却也没说什么责怪她的话。
这事刚过五天,寨梁子上又出事了。
那天上午,挖掘机刚开到寨梁子上,陈灭水就扛着二锤,牵着狼狗,站在马路中间,怒视着挖掘机。开挖机的小师傅不敢再往前开,熄了火,问陈灭水要干什么。陈灭水横竖不说一句话,就那么稳稳当当地站着,像一尊塑像。
你,想闹事?曾龙生带着嘲讽的口气问。
曾烂龙,你狗日假贫困户,要是我像你那么不要脸,恨不得马上往地缝里钻。陈灭水见到他,旧恨未消,新仇又起。
我,打点儿杂工,增加收入,这是半截烟书记的意思,你把我奈何了?曾龙生把烟掏出来,散给小师傅和王大牛,自己叼起一支,很神气。
你想增收?今天偏要断你财路,看你增什么收?陈灭水晃了晃二锤,抖了抖套狼狗的绳子。
灭水哥,我王大牛没得罪你哈,你这不是让我也增不成收吗?王大牛想走近陈灭水,见狼狗精神抖擞地看他,就止了步。
陈灭水沉默了一会儿,语气温和了些,说,大牛,你我无冤无仇,怎么可能为难你?
陈灭水不准动工,开挖机的小师傅觉得另有原因,赶忙爬上挖掘机,躲进驾驶室,接连打了两个电话。
不久,文山的摩托开拢了。
老陈,你怎么了?王利民一下摩托,就往陈灭水面前跑。
狼狗张开大口,甩出绯红的舌头,在鼻子周围舔了一圈,继续盯着王利民。
曾龙生吓得直往挖掘机后面躲。
开挖机的小师傅生怕出事,探出头,提醒书记不要靠近狼狗。提醒声刚落地,狼狗突然跳起,向王利民扑去。
陈灭水赶快把二锤一丢,双手紧拽绳子,使劲一拉,张着血盆大口的狼狗被拽回来了。
曾龙生以为狼狗咬到王利民了,扯起喉咙就吼:不得了,不得了,陈灭水放狼狗咬王书记了!
这一吼,惹得附近的村民纷纷往寨梁子上跑。
曾龙生,老陈放狗了吗?王利民拉出一张马脸,很严肃。
嘿嘿,没有,没有就算了噻。曾龙生嬉皮笑脸,又说,陈灭水不准动工,就是不让我挣钱儿,不让我挣钱儿,就是……
不准修,坚决不准修!陈灭水横眉竖眼,绳子拉得紧紧的。
老陈,修堰塘,是扶贫项目,对大家都有好处……
好什么好,干堰塘修起好吗?我二妹险些送死,你们管了吗?
灭水老辈子,二妹那事该我负责,跟王书记无关,你要我道歉,我道歉,你要我赔钱,我赔钱。秋红挤进人群,把责任主动往自己身上扛。
陈灭水看了一眼秋红,低着头,心想,二妹的事跟王利民无关,到底跟哪个有关呢?
秋红说得对,二妹的事跟王书记无关。三凤也挤进人群,热心地劝。
那你说跟哪个有关呢?陈灭水终于把心头的结抛了出来。
跟……三凤眼珠子转得飞快,说,即使跟王书记有关,你也不应该找他赔钱哪,人家秋红给了医药费的,我看,你就不要东想西想了!
陈灭水觉得三凤的话有理,耸了耸肩膀,明显放松了许多,就说,二妹的事就算了,我看哪个敢保证干堰塘今后不出事?
灭水老辈子,你往那边看一眼嘛,不光干堰塘装了防护网,鳌山寨所有堰塘,都装了,钢丝的,牢固得很!文山有些不耐烦。
装网?装了网就能保证不出事吗?陈灭水面无表情,冷冷地反驳。
曾龙生突然冒了一句:灭水,我劝你,莫搞那些冷过场!其实,你是见不得我曾龙生搞了钱儿,增了收,是嫉妒我!
陈灭水一急,二话不说,牵起狼狗,扛起二锤,向曾龙生猛冲过去。
众人围成的圈马上乱了。
曾龙生料定陈灭水跑不快,不慌不忙后退。
突然,狼狗像发了狂,汪汪汪,叫声粗犷,接着一阵乱跳,想要挣脱绳子。
曾龙生吓安逸了,拔腿就跑。
陈灭水追不上,反被狼狗颠得上气不接下气。
我不管了,你们修,修好了多惹点儿祸事!陈灭水把话撂完,气呼呼地走了。
半路上,遇到二莽子,陈灭水停下来,抿了抿嘴,想说什么又没说出来。
二莽子见他又牵狼狗又扛二锤,就想起他多年前牵狼狗不准修干堰塘的事。
灭水哥,净整些大家伙,他们哪个敢动!
陈灭水冷冷地说,要是一直守在那里,他们肯定不敢动?说完,便觉得二莽子不是来看热闹的,又问,哪个喊你去的?
半截烟喊的,喊我来做杂工活,好增加收入。二莽子认为陈灭水阻拦开工是故意为难半截烟,又说,半截烟其实是好人……
我没说他是坏人!陈灭水说完,牵起狼狗,扛起二锤,闷闷不乐往回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