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卡特走下电车,理了理衣摆。站台上有一些学院的学生,见到他后,热情招呼他,他满怀柔情回以微笑。
眼下的情形,在多年前是决计不会出现的。
他还记得,空降埃斯学院的情形,还有第一次做为院长站在学校礼堂讲话的情景。台下师生正襟危坐,就连呼吸都不敢用力。斯卡特清楚,眼前的场面不是因为对他的尊敬和爱戴,而是惧怕。这种惧怕从他们几近整齐划一的吐纳和僵直坐姿一目了然。不过,他并未感到挫败和沮丧,相反,他庆幸出现这样的场面,否则才是有问题。他不怪将在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共处的师生,谁叫自己是来自令人谈之色变的“法监会”呢?况且还是身居要职的会长。彼时,他本想用“臭名昭著”这个词,但细想一番,好像还没到这个级别,他还为此自嘲过。他在念完一段讲稿后,目光扫过众人,至少看见十来张带着愤怒的面孔,不用说也知道,这些人的亲人或亲戚、朋友,曾经或现在正在“法监会”做客。
在这之后,斯卡特听到很多流言,说他会虐待成绩差的学生,还说他到学院,就是为了在学生身上进行某种活体实验。他在对待这些蜚语时,总是一笑了之,还为孩子们的卓越想象力感到高兴呢。在随后的三年,他用自己的真诚、睿智,当然还有合情合理的严苛,改变了师生对他的看法,让埃斯学院从垫底的学院一月攀升至第一,并且常年稳居其位。
现在,他对上车的学生们叮嘱了一句“注意安全”,便朝学院走去。才到校门,门卫就跑出来,告诉他曼斯来了。他谢过对方,望了一眼办公室的窗户,笑了一声,谢过门卫,上楼了。
斯卡特推开门,曼斯像这间办公室的主人,正拿起书架上的小摆设欣赏,那是一枚猫的瓷器,是学生送的。
“来多久了?”
“半小时吧,你去哪里了?”
“现在连这个也要和你汇报了吗?”
“也对,我们就换个话题吧。”
斯卡特没有说话,他走到桌前,把公文包放在桌上,拉开拉链,抽出其中一张纸。
“为什么要救走夕耀?”
斯卡特视线从纸张移开,望着曼斯:“我认为你现在应该担心的不是夕耀,他只是个毫无威胁的人,你该把重心放在找出魔王迪门的行踪。”
“谢谢你的提醒让我想到,你口中这位毫无威胁的孩子,召唤了极具威胁的魔王。”曼斯把小猫的瓷器归位,“我已经向女皇提交了整件事的报告,相信很快就会有结果了。”
“女皇吗?不错,一直都是位明主,不是吗?”
“是的,一直都是,我认为不止这件事,就连‘乌夜事件’你消失的事情也会水落石出。”
斯卡特大笑:“你还对那件事耿耿于怀。”
“听你口气,我可能又要失望而归了。”
斯卡特没有说话,表情也没有变化。他如照片中的人,所有动态的表现都定格了,但如果仔细观察,仍能注意他身后窗外不易察觉的树枝摇曳。斯卡特的心思跨过了年月,钻进时间之河,回溯到从图书馆一跃而下的时间点。
斯卡特渐渐靠近飞翔的物体,借着月光,他得以看清前方是一个扇动着黑色双翼的人,双翅从腰部长出,不断拍打向前飞行,从对方脊椎末端,是一根延伸出来的随风摇摆的细长尾巴,末端倒钩状的形状,是魔界的生物才会有的。但令斯卡特疑惑的是,在这么近的距离,对方居然没有发现他,斯卡特担心有诈,放慢了跟进速度,把距离重新扩大。他远远地观望,又配合以往的经验,确定正在前方滑翔的就是魔王迪门。眼下,只有他一人,该如何是好?斯卡特想到在“法监会”的绝密档案中,阅读过的一篇关于魔王的文献,其中一段明确指出,才被召唤到世的魔王,因为两个世界的差异,存在一定时间的虚弱期,在此期间,魔王的行动力、魔力等都不足以抵抗剧烈的攻击。很好!斯卡特在心中估算了一番时间,做出决定,立刻发动攻击,至少有一半的机会在当下击杀魔王。
他右手一挥,一道月牙状的风刃迅速向前推进,前方的魔王发现了动静,转过身,躲过了攻击。对方悬在半空,双翼在呼呼振动。斯卡特终于看清了,沐浴在银辉下的魔王是一个大约十三四岁孩子的模样,哪里出了问题?难道虚脱期的魔王体型也会变小?如果真是如此,现在就是搞定他的最佳时机!斯卡特猛地前冲,出现在对方面前,后者显然还没反映过来,腰部就遭受重重一击,整个人在空中翻了几圈。斯卡特趁胜追击,在对方还未站稳前,出现在其头顶,双手拇指和食指框住下方的魔王。
“下坠!”双手之间的框中出现一道方形光柱,快速朝下击出,结结实实打中魔王。可惜,对方用翅膀包裹住了自己,抵挡下了攻击。不过,斯卡特并没有结束攻击,他再度开口,“真·下坠!”从已射出的方形光柱中,出现了几百股更细更密集的光线,以更快的速度向下击出,光线击穿对方,继续向下射去,把下方的一整片树林摧毁。魔王张开翅膀,洒出鲜血,飞入了下方扬起的尘埃中。斯卡特望着对方消失,并不着急。魔王受伤了,必定会留下血迹。待尘埃即将落定,斯卡特从空中降到树林,一番查找,发现了血迹。他下意识嗅了嗅,闻到后来被他称为“不洁之力”的气息。他朝着血迹指明的方向追击。直到一面城墙出现在树林的缝隙间。他来到深藏树林中的城堡,站在巨大的木制门扉下,发现血迹到这里便消失了。他抿了抿嘴唇,骂了一句脏话。
面前这座修建在森林的城堡属于北旗家族,而消失的血迹和完好无缺的大门表明,魔王是顺利进入了城堡。斯卡特拉住门环,敲了几下,声音在深夜的树林格外响亮。等待了大约一分钟,门开了。开门的正是特夫肯。当时,是他在值班。按照北旗的要求,城堡不设立专门的警卫,是位了避免珍贵数据流出。所以家族每个人,都要轮流值班,担任守护家族安全的职务,不过,也没有那个人敢来此闹事。
“请问,有什么事?”
“我是‘法监会’的斯卡特会长,我在跟踪一位犯人来到这里,然后他的血迹在这里消失了。”斯卡特指向地面。
“先生的意思是犯人进来了?”
“你很聪明,不是吗?”
“您是想进来?”
“对,没错。”
“对不起,我无能为力。”
“啧啧,看来你也没想象中那么聪明。”斯卡特用手挡开特夫肯,径直跨进大门。
“您不能这样,先生。”特夫肯大叫。
斯卡特我行我素,顺着血迹继续前进。通往大厅路上的石柱上的壁灯从远处逐渐点亮了。一位年迈的男人在两位彪形大汉的保卫下,来到斯卡特跟前。
“尊敬的里塔族长,冒昧这么晚惊扰到您。”斯卡特郑重道。
“希望不是什么无聊的事。”里塔双手压在拐杖上,眼中影出“法监会”的制服。
“有名犯人进入了您的城堡,因为担心您和您家人的安危,我想进来看看。”斯卡特笑道,“确认无恙,我便会离开。”
“特夫肯,有人进来吗?”里塔越过斯卡特的肩膀。
“没有,族长。”
“那么,这地上的血迹要怎么解释呢?”斯卡特指向深入内堂的血迹,上面还泛着灯光的亮光。
“请斯卡特会长,一探究竟。”里塔说着,侧身让其通过。
斯卡特谢过对方,顺着血迹一直来到四楼,血迹转了个弯,来到露天阳台。不远处的天际,熟悉的身影在低飞。斯卡特转身对跟在身后的里塔说,“再次感谢您的配合,您和您的家人没事,我万分欣慰。我还有任务,就此告别。”他说着,翻上花篮,然后向前一跃,再次朝魔王追击。
四楼露天阳台,特夫肯哭丧着脸:“族长,我真的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其实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让‘法监会’的人按着性子来吧。”里塔说着挥出手臂,“把这些血迹都清理了。”
特夫肯注意到里塔族长的袖口有些污渍。
斯卡特越飞越快,前方的魔王在变小,然后消失了。他浮在半空,在星空下,四下环顾。除了黑黝黝的群山和汪洋般的树海,空无一物。后续深入调查显示,斯卡特追击的是乌夜,并非魔王迪门。
“好吧!”曼斯开口,把斯卡特从回忆拽出,“我们还会再见的,下一次,可能就在女皇的宫殿了。”
“我很久没见到女皇大人了,无比期待。”斯卡特笑道,“哦,对了。”
“改变主意了?”
“我想下次还是你亲自来跟踪我吧。”斯卡特说着抛出五枚正方体的晶体,里面有五个人在里面敲打。
曼斯一把揽过晶体,什么也没说,离开了办公室。
现在,只剩斯卡特一个人了,他再次拿起公文包中多出的拿份文件,一字一句读了两遍后,把其烧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