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士心在兰兰帮助下用了一天时间将最后几件家当搬完,一家人搬进过渡房。
母亲知道士心让兰兰丢了工作,连半个月工钱都没要,接连唠叨几天。
兰兰不敢吱声,士心也只能听着。没过几天,兰兰耐不住母亲絮叨,又去上班了,这一次略微好点,在武警宾馆做服务员,不用每天日晒雨淋。
搬完了家,士心觉得身体变得空荡荡的,他终于静下心来考虑未来。
他始终摆不脱医生最后告诫的那句话,并为此难过。他不惧死亡,却不敢想象有一天如果自己不在了,父母将会如何,家里又会怎样。他舍不得父母,舍不得妹妹,舍不得家。他曾经热切盼望早日毕业,让家人过上幸福生活,现在一切幻灭,只有冷冰冰的现实。
他不太愿意想未来,甚至连明天的事都不愿想,他只想今天还能为这个家做点啥。
父母出门扫街了,他再度推着小秤去摆摊。家里已经很久没摆摊了,税费太高,城管又总追撵。这个小摊是眼下唯一的希望,除此之外他没事可做——没有力气,没有本钱。
连续摆了四天摊,太平无事,挣了三十几块钱,他没交给母亲,母亲也没要。他留着这点钱,说不定哪天小摊摆不成了,还能用这点钱做点小买卖。
他盘算着,守着小摊过了几天,城管来了。
几个膀大腰圆的小伙儿依次跳秤上称体重量身高,士心诚惶诚恐为城管服务,希望能换来些许宽容。称量完毕,有人丢来一毛钱,士心赶紧还给那人。
那人叼着烟卷斜眼看他:“嫌少?”
士心连连摆手摇头:“不用,不用给钱。”
那人将烟吐到他脸上:“坑我?不给钱行吗?”
“行,行,我这无本买卖,无所谓。”
那人指着制服上的徽章,连戳几下,“见了吗?执行公务。执照拿来!”
士心赶紧将系在秤上的执照解下递过去,又从布袋里掏出完税凭证交给那人,对方扫了一眼,将凭证丢还士心:“这几天大检查,别出来了,不然给你收了。”
轻飘飘的单据被风一吹,飘落地上,士心想弯腰去捡,肚子僵硬,他弯不下腰。
那人见他没捡,问道:“怎么?等我给你捡?”
士心赶紧摇头:“不要了,你走吧。”
“撵我?”那人吼道,“我去!你他妈撵我?”
他显然是故意找茬,士心牙咬得咯咯响,却只能忍着。
另一个城管走过来一脚将地上的单据踩得稀烂,命令道:“收拾东西,马上滚!”
士心不再忍让:“我有执照,有手续,交了税,凭啥不能摆?”
他话音刚落,拳头已经重重砸在他眉框上。他眼前一黑,颓然坐倒。
他晃一晃脑袋,略微清醒,挣扎正要站起,又一拳砸在耳朵上,紧接着肚子挨了一脚。
他听见秤倒地的声音,玻璃秤面碎了。
他眼前黑乎乎看不清,耳朵嗡嗡作响,只觉得有很多人围了过来。
他摇摇晃晃站起来,有人一脚将他踹倒,无数硬邦邦的靴子踹他身上,砰砰作响。
他依稀听见一个上了年纪的人喝问城管:“你们怎么能这样?打人咋能打这么狠?”
紧接着是城管的骂声:“滚你妈了个X!”
一只穿靴子的脚踢在他头上,他脑袋里轰然作响,周围死一般静寂,什么也听不到了。
几个城管砸了家里十多年赖以生活的秤,扬长而去,零件散落满地。
有人将士心扶起,他晕晕乎乎看不清人,周围的嘈杂声若即若离。
有人惊呼:“哟!耳朵淌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