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工作安排得满满当当，整个假期几乎没有了闲暇，士心这才安下心来，踏踏实实做完这些工作，他就能顺利攒够自己和妹妹的学费，还能还些外债，帮阿灵买点药。
忙了七八天。这天他接连做完四份家教，又去一个公司拿了一堆需要整理的文件，这些文件他利用晚上校对和整理，又能多挣点钱。
饥肠辘辘回到宿舍，却发现马一在他宿舍，蒙头大睡。
“吃了吗？”士心问道。
“吃个屁！”马一看上去非常沮丧。
“嘿，问一下，没吃就没吃，干嘛那么大火气？”
马一一骨碌爬起来：“我不是冲你发火，我他妈气我自己！”
“怎么？打牌又输了？”
马一没回答，将被子窝成一团扔到地上：“我真他妈混蛋！听你话拉着王学文去找活多好！”
士心听得出话外有音，正要问，却见马一啪啪打了自己两个耳光。
“学文死了。我哥们死啦！”
士心后背一凉，汗毛竖了起来：“死了？王学文？死了？”
马一默默点头，哭了。
王学文回家第二天去塘边放牛，被牛拽进池塘淹死了。
士心比马一更懊悔，他颓然坐到床上，一拳打在自己腮帮上，嘴角破了，带着淡淡腥味的血顺着喉咙流进肚里。
他不敢相信那个躺在他床上看书的白白净净的小伙子，转眼间就没有了。
他不能原谅自己，一个并无恶意的谎话，一份出于无奈的私心，竟然会让他失去了刚刚认识的朋友。他追悔莫及，痛彻心扉。
马一点了根烟，又递给他一根。士心没接，仰头深深叹口气。
“我操，你比我还狠，脸都打肿了。”马一看到他脸颊肿了，“刚认识，至于吗？”
士心摇摇头，他不敢将自己舍不得瞒下工作没给王学文的事告诉马一，他不知道怎么说出口。他真的后悔，他比任何人都知道生命可贵，世上没什么比鲜活的生命更美好。
他掩面哭了，不出声，哭得身体颤动。
马一见状，叹口气出门去了：“你慢慢哭，我去弄点吃的。”
士心的枕头边放着《平凡的世界》，几天前王学文躺在那里看这本书，为书里的人感叹和流泪，而此刻很多人却在为他的离去悲伤流泪。
士心明白自己撒谎和自私事出有因，却做不到释然和无愧。
暑假还剩一个月，士心郁郁寡欢了四十多天。
王学文的死令马一难过，但他的难过稍纵即逝，三五天后他重新组织牌友吆五喝六打牌玩耍。士心做不到分享热闹，也不愿被热闹打扰，所以叫马一不再带人来他宿舍打牌。
马一看得出士心的悲伤未散，笑着骂他娘儿们，却再没带人来士心宿舍打牌，只有牌友凑不齐没法玩耍的时候才跑过来跟士心说会儿话，有时会带着两个馒头。
北京在士心心里是天堂，大学是天堂里最敞亮的地方，高中开始他就一直这样认为。
两年来耳闻目睹的事让他感觉到原来天堂也人来人往，有冷暖悲喜，有屈辱，有感动，有温暖，有朋友，有生生死死。这两年经历了太多事，遇到太多他刻骨铭心的人。
悲欢初尝，生活还得继续。他开始慢慢懂得很早听过的一句话：笑得出来就是幸福。
士心用微笑掩饰悲伤，笑呵呵给学生教课，将病痛悄悄藏在笑容背后，依旧忙忙碌碌继续着他的生活。学生的父母都觉得小张有活力，孩子们也喜欢教课浅显有趣的张老师。
他用努力和微笑换得越来越多的收入，每一份收入到手里便赶紧放进存折，除了吃饭之外绝不多花一分，大夏天骑车东奔西跑，嗓子冒烟也不肯买根冰棒润润。
耕耘总有收获，洒汗的地方能结出果实。暑假快要结束，士心的存折里已经有了两千五百块，加上还没结算到手的一千多块，他超额完成了暑期任务。
假期最后两天，家教基本停了，他终于闲下来，趁着有工夫给家里写了封信，问问父母的身体和几个妹妹的学习，在信里对他寄去的钱做了安排：妹妹上学，母亲买药。
士心将存折里的钱全部取出，数了又数，整整三千元寄了出去，剩下七百多块留给自己缴纳学费和偿还债务。他得抓紧时间看书，开学还有硬骨头要啃：缓考的四门课得补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