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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头马一是个热情爽利的人,短时间里帮士心安顿好了大大小小的事,士心的求助他悉数答应,一些士心没想到的事他也都安顿妥当,只有士心最迫切求助他没能应承:尽快帮他找份临时工作。马一嘿嘿笑着摸摸光溜溜的头皮:“别的好说。这事儿,托给我太不靠谱。我除了上课就打牌,啥活儿没干过,帮不上你。我听说这里头门道不少,弄不好得吃亏。这么着,我帮你找个懂行的问问。”
士心笑笑,问道:“你暑假不回家,不是为了打工吗?”
马一又摸光头:“你这么问,我这老脸得红。工是没打,牌没少打。不瞒你,我不回家那是因为没钱买票,回家还得下地干农活,不如学校呆着,路费都省了。”
士心心里不赞同马一,不过他还是很喜欢这个光头,他是个实在人。
马一笑道:“你也算让我开了眼。初来乍到,东南西北没分清呢,就想着打工挣钱,你这样儿的财迷少见。放心,我马一别的不行,人缘不差,准能给你找到活儿。你先休息两天,瞧你那气色,我这天天熬夜打牌都比你白净。”马一说话直接,心肠热。
士心不太抱希望,仍旧说:“拜托你了,师兄!”
“甭那么客气,整得我不好意思。”马一嘿嘿笑道。
士心没敢心存指望,不料马一神通广大,第二天就给他找了份临时工作。马一认识不少假期留下打工的学生,软磨硬泡从那些人手里分了点活儿给士心。士心万分感激,应承赚了钱请马一吃饭,马一挥手让他滚蛋:“说这话的都不靠谱,挣了钱都没下文。赶紧准备,明儿跟人家去干活。我呀,白天要升级,晚上斗地主,没工夫跟你吃饭。”
这是士心在北京得到的第一份工作:帮参加文学奖评选的作家填选票。
选票刊登在《读书报》上,那位参选的作家差不多把半个北京城的《读书报》买了,雇了一大帮大学生填选票,还要负责邮寄出去。工作简单而机械,从读书报上剪下选票,从选票上罗列的参选作品中任选三部,雇主的作品必选,其余两部随机填选。
填一张选票并且手写一个用来邮寄选票的信封,酬劳是一毛钱,如果一天能填写一百份选票,那就能赚十块钱。工作如此简单,酬劳如此丰厚,如果不是来了北京,挣钱绝不可能如此轻松。士心暗自庆幸听了王老师的建议来北京,北京真好!
士心坚信接下来四年他不但可以养活自己,供妹妹上学也不会那么困难。
头一天下来,他填了一百五十份选票,若非配额有限,他能填更多。这份工作还有个极大的好处就是随时结算,十五块钱当天到手,这笔钱顶得上他在工地挥汗如雨两天的收入。大同世界却不同,同样是劳动,不同地方有途径不同,不同途径回报不同。
他的字写得不算秀丽,却也算端庄整齐,加上动作麻利,一个师兄答应帮他联系点抄抄写写的活儿,士心感激地连连答应。
在北京赚的第一笔收入不多,却让士心彻底踏实,他确信靠自己维持生活和学习没问题。他接下来要做的事就是尽快适应北京,安排好时间,完成学业,赚钱供三个妹妹念书。
士心执意要请马一吃饭表达谢意。马一被他缠得烦了,拉着他钻进学校的拉面馆。牛肉面馆据说是本校毕业的一个兰州人开的,店面不大,干净便宜,生意好得惹眼,纵使暑假也坐满了人,门口队伍排得很长,马一说不少人是专程从外头跑来吃面的。
“马哥,你真行!”士心真心表达谢意,“谢谢啊!”
“没水平。我姓马,但屁股也不是随便给人拍的。不过这话我爱听,我这人别的不行,热心肠倒有,交游也算广阔。要不,也称不上十大快乐青年啊!”
“快乐青年?”
“啊!”马一眨巴着眼睛,“你刚来,不知道快乐青年,那也情有可原。”
“十大快乐青年……”士心默念着这个有点怪怪的名号,“你真行!”
马一斜他一眼:“又拍,还拍错了!你听不明白啊?没幽默感。啊,不,这你都信,你太幽默了。”马一吞了口面条,“这十大快乐青年,六个逃课大王号称逍遥六仙,三个打架能手称霸小西天,剩下那个,就是我了。”
“你开玩笑呢吧?”
“本来就是开玩笑嘛!哈哈……”马一哈哈大笑,“我这人,缺点不少,优点不多,妥妥的十全八美,要是不缺那两美,也算人生圆满啦!”
士心疑惑地瞧着马一。
马一继续说道:“就知道你得问。我就缺外表美和心灵美。”
士心险些将面条喷出来。他喜欢马一的坦率,直接问道:“要不要再来一碗?”
马一连连摇头,转而嘿嘿一笑:“我一般都来三碗。”
士心又是一笑,他平素不太爱开玩笑,还真有点招架不住马一频频出招。
两人各自吃了三碗拉面,惊得邻桌两个女孩直勾勾看着他俩,忘了吃面,直到他俩起身离开,两个女孩还不忘伸直脖子瞧他俩,目送两个饿死鬼大汗淋漓地离开,桌六个空荡荡的粗泥大碗险些将饭馆震得人仰马翻。
一碗面一块七,六碗面将今天的花去大半,士心略感心疼,不过他觉得这钱该花,若非马一仗义帮忙,他绝不可能刚到北京第二天就能赚十五块钱,他应该答谢马一。
他阔绰了一回,心里也明白如此铺张不过偶尔。士心不知道,此后他很少走进这个饭馆,有那么一两回,两人用六个空碗震撼饭馆,都是马一请他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