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梁朝承平盛世,国风开放。女子可以在街市和男子并肩而行,在食肆同桌而坐。讲究些的大户小姐们,戴块轻薄面纱略遮容颜,平民女儿们则多是无拘无束,尽管以真面目示人,谈笑自若。
婉如被福儿唠叨的不行,为图耳根清净,只好也戴上面纱出门。
一行三人在街市行走。婉如的脑海中虽然有出府游玩的记忆,但真的徜徉其中,却也是新奇的很,仿佛进入了VR版的盛世繁华图。
耀祖自告奋勇的带路,不一会便来到梨花巷口的悦来客栈。
跑堂眼力见儿好,一看来者衣饰考究,戴着面纱、跟着仆婢,便直接引入了二楼的包厢。
“小姐您来的巧,这可是本店最后一间沿街的包厢了,再晚来片刻就只能在楼下落座咯。”跑堂一面擦桌子,一面招呼着,“这左右包厢的小姐闺秀们可都是一个时辰前就来侯着了。”
“一个时辰前就来侯着?”婉如挑开竹帘向外看去,正值日暮,昼市将休,夜市未出,并不像有什么节庆活动,倒是巷口三五株高大的梨树特别的惹眼,开了一树如琼似雪的花儿,“今日这街上可是有什么热闹看?”
“难不成您不是来看那位的?”跑堂油滑的笑,来都来了,还装什么矜持,“就是前日投宿本店的新刺史,估摸着这会快回来了。”
“吹牛的吧,都是说是刺史了,应该住在府衙才对,怎么会投宿在客栈?”福儿也笑。
“呦,这都不知道,看来几位真不是冲这来的呀。”跑堂听福儿这样问,一时兴起卖弄起见识来。
“说起来可是有趣的紧。这位刺史大人原是京城长安的府台,据说因品貌无双被六王爷看中,有意将郡主许配给他。谁知他竟然拒绝了王爷,王爷非但不生气,还向天子力荐,破格封为刺史。新刺史前日到任江宁府,府衙也不去、府台也不见,硬说是看中了小店门口的这几株梨花,就投宿了小店。这两日,小店的生意可好着呢。”说罢冲着隔壁挤了挤眼,“都是待字闺中的小姐闺秀。”
婉如有些好奇,听着不过是个性格奇怪的刺史,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官职,还要订了位置专门来看,难道多长了一只眼睛不成。又想着来这里是另有打算,便打断话题,随口点了些招牌小菜,免得跑堂嫌他们占了临窗的好位置。
“你们也坐。”婉如招呼福儿和耀祖。
那两位哪敢,频频摆手,“不行不行,坏了规矩。”
婉如笑笑。
也对,我虽是带着林家大小姐记忆的甄理,可他们却是里外如一的大梁朝人士,硬是让他们接受现代的平等观念,反而会让这两人不安,便说道,“凡事都讲究个缘法,主仆也一样。跟主子缘分深的,多少更亲近些。福儿是从小服侍我的,自然不必说。耀祖是我亲自从爹爹那里要来的,也算是冥冥中的缘分。日后但凡有外人在场,你们要做足了规矩,莫要给我丢人。但私下里随意些无妨,说话、做事都不必太拘谨,显得生分。”
两人对视了一眼。主子既然这么说,就是把自己视为心腹,再推脱,就不识抬举了。
于是,一左一右坐了下来。
一顿饭吃的轻松惬意。席间,婉如跟福儿和耀祖都交代了一通,两人不时的露出惊讶却跃跃欲试的神色。
饭罢。
婉如跟耀祖使了个眼色,耀祖点点头便跑了。一会回来,身后跟着个五十上下的小眼睛男子。
“大小姐,这位就是掌柜的。”
小眼睛男子赶紧施了礼,“这位客官叫小老来,不知有何吩咐?”
“辛苦掌柜的跑一趟。”婉如从袖口摸出一个物件,摆在桌子上,“请您来,是想请您看看这个。”
小眼睛男子的眼睛瞬间放大了一倍,“这……正是小老的玉牌,不知客官从哪里……”
“那恐怕掌柜的有麻烦了。”婉如摇摇头,“我们府上昨夜失窃,贼没有抓住。但是贼人在众目睽睽之下掉了这个玉牌在花园的草丛中。您说,您是不是有麻烦了?”
掌柜的数十年看守这一方客栈,形形色色的人来往于眼前,善的恶的奸的诈的都见过,到底是有两分城府。听婉如这么说,反而心里不慌了。若真要拿我去见官,大可直接把玉牌送去府衙。再不济,也应该派几名精壮家丁直接上门绑人。
一个姑娘家,带着两个不中用仆婢来兴师问罪,恐怕是另有所图。
“客官,这玉牌确实是小老的,只不过几日前遗失了。大约是被那贼人盗了去,再去贵府行窃,所以掉落在府上。您看小老这把年纪,即使想要翻墙入室,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啊。”说罢,还故意按着胸口咳了两声。
“是嘛。”婉如听他狡辩,也不急,露出无辜的神情看向福儿,“没办法了,那我们回府去吧。去回禀爹爹,女儿无能,白跑了一趟悦来客栈。”
福儿楞了一下,赶紧提高了嗓门附和,“就是就是。要我说,您就该听老爷一句劝!这里的东家虽和咱们府上有些交情,但既然贼人掉了玉牌,只管交给府衙便是。掌柜的也说玉牌刚被盗了,府台大人自会明断,还悦来一个清白。”
“姑娘家家的,你懂什么?”耀祖哼了一声,“这青玉牌子又不值几个钱,只是调取库房物品的凭证而已,而且单凭这牌子也没用,还得同时有掌柜的亲笔抄录的清单,两样一起,才作数。再说了,这牌子上刻了悦来客栈,也不好脱手。我要是贼,不仅不会偷这种东西,就是捡到也随手扔了。只管送去府衙?那府衙是吃干饭么?只怕到时先把东家打个二十大板,问一个欺瞒之罪。”
主仆三人说的热闹,掌柜的却开始冒冷汗,跟婉如作了个揖,“客官,我看您是个晶莹剔透的明白人。此番为何而来,不妨明说。”
“掌柜的爽快。”婉如示意耀祖让出一个位子。
“掌柜的请坐。我来只想问您两件小事。第一件,昨日到我们府上行窃的是谁?第二件,您的玉牌为何会落在此人手上?”
掌柜见她一句废话没有,直奔主题,便低下头半晌不吭声,似乎在考虑如何回答。
婉如也不催,反而倒了杯茶,推到他面前,“倘若要编个故事,我看大可不必。刚才家仆已经说的很明白,这牌子落在外人手里毫无用处,但若是掌柜的主动抵押在他那里的,就另当别论了。您如实说,不仅让我回府争个颜面,也许还能保住你们东家不受牵连。岂不两全?”
一句话直戳掌柜的痛点,抬头和眼前这稚气未脱的丫头对视了一会,“你当真能保我悦来客栈不受牵连?”
“只要你没伤天害理,我就有本事保住客栈声誉。”
“好!”掌柜的点点头,“我如实相告。”
不知为何,掌柜的觉得这小丫头有股子压迫感。直觉告诉他,实话实说是最佳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