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孑影拦在外面的诸人终于有人反应了过来。
“二夫人……被害了还是自尽了?……让这位公子带着书童就这样查验,不妥吧?”
顿时,错玉园的下人们纷纷附和,有两人甚至想进入房内。
无奈那公子的随从力气奇大,像个门神,有着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
“你腿脚快,赶快去镶金园回大少爷。”宝珠用手肘捅了捅身旁的小厮。
小厮如梦初醒,便撒腿奔去。
“冰块,你听到了么?一会雷府当家的来了,可就没这么方便了。”
“莫慌,还有时间。”凌谦盯着尸身的面颊,伸出两根手指勾了勾,“你来。用簪子把她脸上的头发全拨开。”
婉如依言凑近了些,小心翼翼的把面部粘着发丝一一挑开,由于尸身是俯卧,面部又是半仰着歪在手臂上,着实是费了些时间才清理干净。
“这是什么表情……”
二夫人的表情并不狰狞,但比甄理所见过的各种被死亡凝固了的狰狞面孔更可怖。
那张灰青的脸上还保持着满是痛苦的状态,双唇紧闭,唇角、鼻翼皱起的纹路已经定格,脸上的肌肉依旧有些绷着。
可,一双眼睛却轻轻闭着,眉宇间肌肤平滑,仿佛只是睡去了一样安详。
婉如摊平手掌,遮住了她的眉眼。
“冰块,刚才你也觉得奇怪么?她的上下半张脸,简直像是拼接上去的,表情都不一致。”
“没什么奇怪的。”凌谦答道。“她死时原是睁着眼的。”
“没错。”婉如非常同意。准确的说,二夫人死时是瞪着眼的,在她死后不久,有人——八成是凶手,为她合上了双眼。想必二夫人眼睛瞪的太用力,凶手还用手心捂了片刻,才勉强让她闭眼,原本皱着的眉头都被手心的温度抚平了,所有才会看起来很安详。
“凶手费这些功夫干嘛?”婉如喃喃自语,这也是甄理的习惯,在自问自答中常常会有灵光闪现。“常理上说,会做这种事的人,对死者是有感情的,不忍她死不瞑目。但是,这个凶手肯定不属于这一类……”边说,边望了一眼床榻。
床榻上唯一的一条丝被,一半搭在床沿,像是下床的时候没注意,带落了丝被。
“真的尊重死者,多少应该替她遮一遮,而不是就让她这样衣衫轻薄、四仰八叉的倒在地上……”
说道这里,婉如突然抬起头,正对上凌谦的目光。那目光似乎已经在她脸上逗留了一阵,等她自己一唱一和的讲完,得出结论。
“冰块,凶手这样多此一举,只有两种可能。害怕,或者掩饰。”
凌谦颔首,表示同意。
“那究竟是哪一种呢?”婉如又问。
“姑娘胆识过人,何须问我。”
冰块就是冰块,永远听不出来这是夸人还是损人。
婉如知道他指的是什么,也顾不上跟他计较了,毕竟真相远比抬杠重要,便伸手轻轻把那双微闭的眼睑打开。
一双了无生机的眼眸露了出来,眼球凸起,眼神直勾勾的像是拼命盯着远处。
这死亡凝视,究竟在看什么?
两人顺着那眼神的方向看去,目光聚焦在墙边的斗柜上。
又几乎同时站起身来,走了过去。
斗柜本身没什么异样。
婉如打开柜门看了看,内部有三层隔板,只装了几件日常物件。
最上层是一个小抽屉,婉如伸手拉了一下,有些涩,看来不常拉动。抽屉里摆着几个绣功平平的荷包,也是女子寻常所用之物。随手拿起两个来,欲要端详,眼角却瞥到抽屉的角落,居然有一抹不易察觉的浅红色!
“是血迹!”婉如惊道。
一处极淡的血迹,明显被擦拭过,只是擦拭的很慌张,血色又已经渗入木纹,所以还是留下了痕迹。
“这里有血迹?难道凶手行凶之时,这个斗柜的抽屉是开着的?”婉如小心翼翼的把里面的荷包都拿了出来,细细看了一遍,没有任何异样。
然后,用力把整个抽屉拉了出来,看了一会。
凌谦站在边上看着,伸出两根手指,轻轻在抽屉内侧抹了一下。手指上便沾了一层薄薄的白色粉末。
“这是什么?”婉如正想研究,却听到远处有杂乱的脚步声,暗叫了一声不妙,立刻把孑影喊了过来,“孑影,我记得你随身带匕首的,借我用用。”
“林姑娘要我匕首干嘛?”孑影只觉得奇怪,下意识的捂住了腰间的匕首。
“给她。”凌谦淡淡的命令。
孑影便取下匕首,递了过去。
婉如解下自己荷包,把里面的香料一股脑倒在了斗柜上,用匕首轻轻刮下抽屉里的白色粉末,小心的抖在荷包里。
“只有这么一点,但愿够用。”
刚收好荷包,就听得门外一个焦虑的声音在询问,下人们七嘴八舌纷纷在说着情况。
凌谦示意孑影关好柜子,便带头走了出去。
看见从房间内出来的人,雷温熙面上的焦虑之上又多了一层疑惑,心中隐隐不快。好在他生性敦厚温和,眼见借住的外姓人从兄弟寡居的侍妾房中走出,仍是揖了一揖,才开口问道,
“凌公子……您怎么会在这里?”
“听到声响,便过来看看。”
雷温熙瞪了一眼身边的下人,“如何把公子都惊动了!”
“雷少爷不必责怪他们,我早晚会知道。”凌谦声音依然是淡淡的,仿佛只是在描述一件稀松平常的事,“二夫人死在了房中,雷少爷报官吧。”
“什么?!”雷温熙的脸色刷的白了,家仆跑来只说是错玉园的二夫人出了事,他只当二弟留下的这个侍妾疯疾又犯了。本不想过来,雷府里里外外那么多事,哪里能够日日为这些事情耽搁,请个郎中瞧瞧就是了。万万没想到,竟然又出了人命。
“凌公子,您说翠环她……”雷温熙伸头往房间里望了一眼,连连后退了几步,“这……好端端的,怎么会?……是府里进贼了么?”
“雷少爷,我家公子说的没错,出了人命,您赶紧报官吧。”婉如催促道,“官府的人到来之前,请您把这间房锁起来,错玉园服侍的人暂时禁足在各自房内。”
雷温熙自幼岁父从商,把雷府家业打理的得心应手,正是得益于他得天独厚的秉性——他为人处事虽返朴还淳,内心却是极聪颖的。立即就听懂了她的意思,出了人命官司,自然是贼人为害。家贼也是贼,而且可能性不低。
“贾旺。”雷温熙回头吩咐身边的管家,“照他说的做。今日你其他事都不用管,亲自看管错玉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