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如在马车里颠簸的五脏六腑都要震碎了,恶心干呕、头晕脑胀。她知道有人晕汽车,有人晕飞机,第一次知道,原来还能晕马车。这位林府大小姐之前的体质也忒差了,自己连训练加调养这大半年,依然是这个德行,心好累。
福儿担忧的看着自家小姐苍白的脸色,不住的埋怨。
“使君大人此番是公干,大小姐干嘛跟了来?白白受的这些苦!咱们天没亮就出发了,眼下日头都快落山了,还没到。”
婉如往窗边移了移,撩开竹帘,冲着窗外并行骑马的人喊。
“冰块!还有多久啊?再不到我要吐在你的车里了。”
“林姑娘!”凌谦尚未开口,策马跟在他后面的孑影插嘴说到,“您怎么口口声声叫我家大人冰块,也太不尊重了。他是刺史,还是你未来的夫婿。”
“那是使君大人夫妇的闺房之乐,用的了你多嘴嘛。”论护主心切,福儿也不输他,隔着帘子就抢在头里怼了回去,“使君大人都听的进,你急个什么劲儿。”
“你!”孑影被怼的无言以对。
瑞雪掐了福儿一把,咯咯笑了起来。
“少浑说,什么闺房之乐!”婉如赶紧截住了她的话头,真是越辩越黑。算了,还是闭目养神吧。
使君大人始终一字不说,只用眼角撇了一下竹帘后的身影,甩了下马缰。
马儿应声加快了脚步。
***
堂邑县位于江宁府郊,确实颇有些路程。天边爬上一轮明月的时分,才算赶到。
县衙的侍卫们早就等候在县城门口,看见刺史一行,忙不迭的开道引路,把他们带到县城最好的客栈。
凌谦还未下马,赵县丞就带着师爷迎了上来。
“下官参见使君大人。”
“可安排妥了?”凌谦翻身下马。
“回大人,已按照您的吩咐,都安排妥当了。”赵县丞忙不迭的答道,“今日天色已晚,大人既不肯光临寒舍,只好委屈大人先在客栈将就一宿。明日一早,下官就护送您去雷家。”
“不必。你送,会让雷府起疑。”
“是,下官遵命就是。”赵县丞有些疑惑的抬眼偷偷瞥了眼凌谦身后跟着的马车,车上下来一个书童打扮的少年并两个清丽婢女,皆是皮肤白净、面容精致。尤其是那书童,肌肤胜雪、朱唇若点,甚至有两分女儿家的媚态。
竟然动用刺史府的马车送书童婢女?
婉如说要随刺史前往堂邑县,林老爷多少有些不情愿。一个未出阁的女儿家,就跟着准夫婿外出数日,难免遭人非议。无奈婉如坚持,说此行不漏身份,扮作男装出行,又带上福儿、瑞雪和耀祖同行,断断不会有差池。林老爷耳根软,很快就妥协了。
凌谦刚看到她这身扮相的时候,也觉得不伦不类。可带着白面书童总比带着准娘子好些,便也默许了。
赵县丞出身贫寒,而立之年已是一方父母官,除了寒窗苦读,靠的便是深谙人情世故的本事。论圆滑,可是多年的修行,心里的疑惑脸上未露出半分,只管招呼凌谦,“下官在客栈备了杯薄酒,给大人接风。”
凌谦颔首道,“今日随意些就好。只有你我二人未免沉闷,请师爷和本官的随行一起吧。”
于是,一桌宴席坐了五六人,倒是热闹。
一轮寒暄过后,凌谦便直奔主题。
“本官以事先书信说明来意,县丞无须多礼,不妨开门见山。”
赵县丞也看出来刺史对推杯换盏之事兴味缺缺,只得放下了手中的酒杯。
“不瞒大人,大人信中问起的案子,乃是六年之前发生的。那时下官尚未到任堂邑县,而时任县丞李大人两年前告老还乡了。下官无能,一时间无力寻回李大人,幸而当时辅佐李大人的钱师爷尚在堂邑县。今日便请了来。”
一直默不作声的钱师爷赶紧站了起来,“小人钱荣,参见使君大人。”
“坐下吧。”凌谦的目光在他身上逗留了片刻。
婉如也没闲着,把钱师爷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
就是个标准的师爷模样,精明、世故、谨慎都写在了脸上。
“钱师爷,您可记得六年前雷府二少爷的案子?”婉如心急,等不得凌谦便自己开了口。
钱师爷见是书童发问,不敢贸然回答,犹豫着看了看刺史。
凌谦微微颔首。
钱师爷这才说道,“小人自然是记得,当年正是小人觉得此案有些蹊跷,提请李县丞将卷宗送往江宁府,请了府台大人的示下,才结案。”
简单一句话,看似回答了问题,实则先把自己摘了个干干净净。案子是李县丞判的、宋府台首肯的,不管刺史将来查出什么瑕疵,都和自己关系不大。不仅如此,自己当年还尽到了谏言之责,是在自己的“提请”下,卷宗才送去了江宁府。
好一个师爷啊,婉如看了看那张消瘦的面孔,又斜眼瞄了凌谦。
那张俊脸上依然是招牌式的淡漠,毫无波澜。
“本官觉得这案子颇为有趣,仅看卷宗所记,乏味的很。还是请钱师爷讲来听听罢。”
钱师爷赶紧起身鞠了一躬,“是,小人定当如实道来。”
“坐。说吧。”
“那小人就从这雷家说起吧……这雷家,是我们堂邑县的乡绅大户,富甲一方。出事的这位,是雷家的二少爷雷温庭。小人还记得那日一早,雷家管家慌慌张张的来县衙报官,说雷二少爷死在了卧房。
这可是闻所未闻的大事!我辅佐李县丞那么多年,不敢说所辖之地繁荣昌盛,起码县内百姓皆是顺风顺水、安然度日,从未出过人命官司……”
“只说案情就好。”凌谦冷冷的说。
“是、是。”钱师爷应道,“小人迂腐,扯远了……那日,李县丞听后也是勃然大怒,即刻便派了捕头带了一队精干捕快去了雷府。谁知,晌午一过,捕头就回来复命,说雷二少爷乃是自尽于房中,并非凶案。”
“捕头如何判定他是自尽?”婉如问。
钱师爷皱眉。这书童虽说年纪尚轻,可毕竟是跟着刺史大人的,怎地举止如此不合礼法?大人尚未开口,轮得到小小书童向我发问么。
可刺史似乎并没有怪罪的意思。
没办法,书童地位低下,可他背后却是朝廷正四品命官。并且,如果赵县丞没有跟他夸大其词的话,这位冷面煞神乃是当今陛下钦点刺史,正四品恐怕仅仅只是起步而已。
尽管极不乐意,钱师爷也只能陪笑解释,“这位小哥莫疑,捕头自有他的道理。你且耐心听小老细说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