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柄深灰色的小斧子,提在猿寿的手中。这一番交手兔起鸠落,如电光火石。猿寿站在倒塌的废墟中,九阶的力量太强,几乎将半个猿府夷为平地。猿寿一副中年人模样,身着青黑色的战袍,眉目间横肉堆积,另有两位壮汉与他并立于场中,却尽皆带着头套,遮挡了面容,其中一人身后浮现出一株参天巨树的虚影,而另外一人半只手掌掉落在地上,滴滴答答的血液顺着残留的半只手掌滴落。
薛盘依旧趴在战的背后,远远的望着三人的战场,随着猿寿一斧头劈掉其中一人的手掌,这场战斗的局势似乎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猿城仿佛没有被这里的战斗所影响,此时早已经变得灯火通明,间或的传来此起彼伏的厮杀声,也不知道那些人怎么样了。
“我们怎么办?”薛盘瞅瞅战,又瞅瞅猿寿手中那似乎有一点眼熟的斧子,“你也是为了那柄斧子而来?”
“一击而断同阶强者的手掌,那道金光,竟似隐隐的劈断了时空!神魔境的神兵中,怕也是上三境的宝物。”战低声道,“此等战兵,绝对不能落入神魔的手中,否则,这次不周山十八个部落好不容易达成的意志怕又要出现变动。”
“这柄斧子这么凶险?”薛盘瞅着那极其眼熟的家伙,“可是,战啊,那和你又有什么关系,我倒是觉得,这潭水已经浑了,咱们是不是该干点咱们应该做的事情了!”
“这就是我应该做的事情,你永远不会知道那种级别的神兵掌握在神魔境的人手中能够发出怎样的能量,真正的移山填海,毁天灭地。在这种力量前面,你心中心心念念的那几个普通人,又有什么用呢?这个世界上每天摆上餐桌的普通人,都比你想要帮助的那些人多,你又救得过来吗?”
战的话语在这个冷寂的夜空如同寒风吹透了薛盘的身体,他只觉得一股寒意透彻心扉,一种深深的无力感浸透了他的全身。
“‘勿以善小而不为!’这是一个很有名的人说的,我觉得他说的很有道理,战叔,每一个人的力量都是卑微的,我们不需要去做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只要我们在这条路上,我们还在希望的路上行走,又何必去仰望那虚无缥缈的结局!”
时间又一次陷入了深深的平静,遥远的街巷不时地传来死亡的叫声,随风吹来的是浓得化不开的绝望。直到那一道剑光再现,如月光,如闪电,从寂静虚无中来,划破永恒的寂静,在这如冷寂的水面中,抛下了溅起浪花的石子。
几乎是同一时间,一株参天巨树由虚化实,枝条如同长鞭,向着猿寿席卷,而那断了手掌的臂膀,如同铁棒,横贯长空,向着猿寿砸落。
战转身,向着猿城东门飞奔而去。背上的这个孩子给他的震撼是前所未有的,他的那些仿佛与生俱来的认知,往往能够让他对自己过去三十多年的过往产生深深的怀疑,就仿佛,他们存在于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而薛盘所在的世界,仿似仙境。
从猿府到东门是一条直道,整个猿城你可以将它看作是两个城区,猿魔的祭坛立于猿城的正中,而猿寿的府邸却在北方又形成了一个小的城区,它存在于猿城之中,却又独立于猿城之外。就像是富人区和贫民区的区别一样,猿府所在的北城区,也是猿城贵勋的集中地。
从北城区到东门是一条石板铺就的直道。猿寿在这个特殊的夜晚,其实是将大部分守卫力量分布在全城的,他也知道,对于此刻发生在城主府的战斗,普通的守卫是插不上手的,而城卫军要做的,恰恰就是维护整个城市的安定。
不过,猿寿万万没有想到,这个夜晚有人放走了天坑中的祭品。在他看来,那些上三阶的人是不屑于去干那种偷鸡摸狗的事情的,修者,自有修者的骄傲。而薛盘阴错阳差,偏偏就钻了这个空子,战,一个九阶的大修士,偏偏也就做了薛盘想做的事情。
战,使得这个夜晚的两个战场都发生了莫名的变化。猿寿被迫不得不引出暗中的敌人,而城卫军,此时不得不面对战这个九阶的敌人。
而薛盘,是唯一的目击者。战撕下敌人的战袍,将薛盘绑死在自己的背上,便一头扎入了黑压压涌来的城卫军中。那是一个个年轻的人族面孔,手中尽是丈长的狼牙棒,战一步踏进人群中,便是四面八方的敌人。
战反手夺过一支狼牙棒,向前猛砸,也不用讲究什么章法,乱军中只有一条路,那就是向前。九阶的修士真实的实力在这一刻体现的淋淋尽致,一棒下去,就是一大片的头颅飞起,如同割麦子一般,一茬又一茬,只留下无头的尸体倒在他的脚下,血水汇聚成河。
一路杀穿军阵,战彻底变成了一个红人,敌人的血染红了他的身躯,连带着背上的薛盘也变成了一个血人,滴滴答答的血水混合着碎肉渣子滴落在地面上,也终于让残存的城卫军产生了恐惧,零零散散的城卫军提着狼牙棒,发一声喊,不约而同的远离了这个他们眼中的魔王。
“九阶,贱民!”猿城的城门高大而巍峨,一如这个城市的主格调,粗犷而又宏大。城门口黑压压的一群人倒在两边,个个身体残缺不全,死于非命。而在敞开的城门中央,一头巨猿盘踞,血红的唇齿间,尚有半截尸体,一双猩红的眸子,盯着走来的战。
“猿族!”战默默的解开了绑住薛盘的带子,将他从背上放下来,“有机会就逃吧,九阶的猿族,我没有把握!”
“叔,”薛盘拉住战的手臂,“我们可以先行战略性撤退的吧,没有必要和这个大家伙硬刚吧!”
“我是修士,人族的修士,不会临战而退缩的。你要记得,我人族的战者,死也要死在战斗的路上,再无其他!”战粗糙的大手拂过薛盘的头顶,“现今人族的修行,便是不断的壮大自己的气血,一阶炼皮肉,二阶炼骨骼,三阶炼血液,四阶炼内腑,五阶炼头颅,六阶便能气血贯通,上下如一,及至七阶,便于虚空中化血海,八阶血海成珠,九阶珠与身合,从此天地同寿。不过,这是从神魔的修行法中衍生而得,世间修行,我并不认为当尊一定法。”
战仿似在交代后事一般,让薛盘莫名的恐惧,他却找不到合适的理由阻拦,战有句话说的对——只有战死的人族。也唯有这样的信念,才能支撑得起不周山的巍峨,不被神魔所灭。
“其实,我还想知道,你到底来自哪里?”战并没有转头,仿佛在喃喃自语,又仿似在等一个答案。
“我来自一个美丽的仙境,那个世界由人族做主,每个人都能做自己想做的事情,都有选择自己喜欢的生活方式的机会。每个人,都能像个人一样活着,不被异族统治!”薛盘大声的喊,他怕这个光着膀子的大叔听不到自己的声音,这个大汉一生所追求的,不就是他曾经拥有的吗?
薛盘只能看到一团血光在战的头顶浮现,紧接着便是一只巨大的拳头虚影与他整个人交叠在一起,然后他便只能看到一片模糊的光影。
狠狠一拳砸在地上,自从来到这个世界,无力感一只伴随着他,这个用拳头说话的世界上,他丝毫派不上用处,曾经自己引以为傲的,都像是无根的浮萍。自己的那点小聪明,不但害了天坑中的族人,让他们横尸街头,现在就连战,这个背着自己半个夜晚的汉子,也说起了丧气话。
他也只是一个十八岁的男孩子,在原来的世界,还在学校里吐槽着世界的不公平,还以为自己面临的就是多么大的折磨。叛逆期,青春期,现在看来不过就是一个笑话罢了。
毫无办法,他帮不上忙。只能看着眼前城门洞中一团血光在高速的移动,就连他们交手的动作都看不清楚。他可能是史上最惨的穿越客,说好的金手指,说好的前知五百年后知五百年呢,弄到现在他都不知道自己在什么时代,从来没有这样的时代,就连神话传说中也没有出现过。
夜已经过了大半,城主府的打斗没有半刻停止,轰隆隆的巨响不断的传来,时不时的还闪过一道金光,那是猿寿在挥动手中的斧子。而在东门口,也不时的传来战的闷哼,还有那头黑猿不时的巨吼声。
“战神拳!”城门洞中,传来战的吼声,急速移动的身体猛地停滞在空中,一双拳头如同两个大铁锤,连环着砸向黑猿。
“吼!”黑猿狂吼,一双猩红的眸子闪烁着狂暴的光芒。两只手抓在战的头颅上,任由战的铁拳轰击在自己的胸口。
“战叔!”薛盘嘶吼,他感觉战要死了,可能就在他轰碎黑猿的胸腔的同时,黑猿就会扭断他的脖子。
“青莲斩!”就在这时,一道清越的叱咤传来,一朵青莲横空,从黑夜中冲出,如同奔雷般,划过黑猿的脖子,一颗黑头滚落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