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下,月光如水,洒落而下。猿城粗犷而又宏大,难以想象是什么样的伟力能够在这样一个蛮荒时代建立起这样一座雄城,城内错落有致的分布着一座座的阁楼,从外而内逐渐的升高,平缓的向着中央集中,一座高大的巨猿雕像矗立在城市的中央,此时正散发着盈盈的光芒,同天空中的月亮交相辉映。
“那不是雕塑,那是猿魔的本体。”光膀子仿佛知道薛盘在想什么,凝望着城市中央的猿魔,“猿魔因为建城耗费了巨大的能量,已经陷入沉睡很久了,这也是不周山的那群老顽固们放任几个小家伙出来折腾的原因。都说明天的祭祀就能够积攒够猿魔苏醒需要的气血,这也是除掉他的最佳时机。不过,这家伙能够在这么短的时间建城,这次的小家伙们怕是有的玩了。”
猿魔竟是如此的高大,一根高耸望不到头的圆柱拔地而起,猿魔盘踞其上,整个魔体在月光下盈盈发光,如黑云压城,威压猿城,不可一世。
“神魔到底有多强大?”薛盘喃喃自语,望着猿魔,“光膀子大叔,你说他是不是能注意到我们在看他,若霏说这片大陆上有三千个神魔,你们又有多么强大,才能够去反抗神魔?”
“他陷入了沉睡,除非有威胁到他生命的东西,不然不会在中途复苏,中途复苏,便是前功尽弃。”光膀子目光悠悠,“每一个触及了长生的生命体,都如同天上的明月星辰,能够亘古的存在,不死不灭,不可抵挡。还有,你可以叫我‘战’,光膀子不好听!”
“战也不怎么好听,”薛盘紧了紧抱着战的双臂,这个光膀子大叔给薛盘一种特别的感觉,能使他安心。有种人,一眼你就能确定他就是你一生的朋友,永不改变。而在这个陌生的世界里,这个沉默的汉子,仿似历尽了沧桑,如渊似岳。
顺着暗黑的街巷,战仿似极其熟悉这座城市的布局,背着薛盘穿行于一座座高矮不同的楼宇之间,月光下,灵活的像是一头豹子。
“这里就是猿城城主猿寿的厨房,猿寿侍奉了猿魔一生,猿魔登临神魔境,受命来到不周山下建城,猿寿因此再进一步,跨入了九阶绝颠,长生下也算是一号人物。”战背着薛盘走过一道又一道黑暗的街巷,来到一座占地极大的庄园中。
越墙而入,这位猿城城主的住所建筑风格依旧粗犷的一塌糊涂,一座座由巨石砌成的亭台屋居,参差错落,倒有一种难以言述的美感。
又是穿过了一道道纵横交错的长廊,才到了战口中猿寿的厨房。不愧是一城之主,也不愧是这个粗犷的时代的城主,入目的尽是煮的半熟的蛮兽肉,整齐的挂在厨房的一角。薛盘再也顾不得战了,一个蹦子跳下来,抓起墙角的兽肉就往自己的嘴里塞,整整两天没有进食了,就算刨去他昏迷的时间,那也整整的饿了他一天多了。
“真正的好东西在里间,”见薛盘吃的差不多了,战推开一扇半掩着的门,当先走了进去,“百族中,唯有一族的血肉最是鲜美,蕴含的气血也最是浓郁,乃是神魔最喜欢的食物。而投靠了神魔的人族,亦是入乡随俗,最是喜欢这些血肉。”
薛盘手中捏着半只不知什么鸟类的翅膀,顺着战打开的门户望进去。
一排排整齐的人腿,一排排整齐的脑袋,一排又一排,如同洪水猛兽,如同精神风暴,肆虐着薛盘的脑海,将他十几年来的世界冲击的支离破碎。
没有任何一刻,使薛盘清晰的认识到自己所处的世界,蛮荒的,蒙昧的,粗暴的,凶残的,一切的代表着原始的词汇在薛盘的脑海中回荡,如洪钟大吕,响彻他的意识海。
“人吃人吗?”薛盘看着战,他希望战说出的是一个他能够接受的答案,在他的心灵世界中,有一种叫做“道德”的东西死守着底线,不可逾越。
“为什么不呢?”战望着薛盘的眸子森冷而又深邃,“投靠了神魔的人类,接受了神魔的馈赠,那便代表了神魔的意志。”
薛盘无言,默默的退出了厨房。他需要时间来理清自己的所见,需要时间来接受他眼中看到的这些完全违背了伦理道德的事实,也或者,他永远不能够接受。
来这里从一开始也许就是一个错误,薛盘的脑海中天翻地覆。在原来的世界,他尚是一个十八岁的青年,正是思想天马行空,胸中热血澎湃的年纪,而也恰恰是这个年纪的他,世界观已经形成,性格基本固定,具有了明确的分辨是非善恶的标准。天坑中的一天,他看到了麻木,冰冷,还有动物一般活着的本能。而离开天坑黑夜中短短的时间,这个陌生的世界以一种摧枯拉朽的姿态完全的摧毁了他对人世间一切道德束缚的认知。
也或许,薛盘望着走出厨房,背对着他站在门口的战,这个沧桑的男人,是刻意带他来到这里,让他见识这冰冷世界中那无边无际的黑暗与沉沦。至于为什么是他,薛盘没有问,有太多的疑惑困扰着他,而答案,却不知道在哪里?
“回去吗?”薛盘爬上战的脊背,不管怎样,这个人给他的那种如大山一般厚重的感觉是不会错的,而想要在这个世界活下去,薛盘没有其他的选择。
“不,我带你去一个地方。”战望着黑夜中参差的楼阁,猿寿得了一件了不得的东西,在那个夜空划破长空坠落在不周山与猿城之间,一番争夺后被猿寿所得。
据流传出来的小道消息说,当天夜里一柄石斧如同陨石天降,引得猿城震动,小半个不周山都轰动了。只是不周山边缘生存的人族部落中缺少神魔境的人坐镇,甚至于在与猿城交接的地段,就连高阶的人族修士都没有,才被从猿城赶来的猿寿捡了便宜。而明天就是猿城大祭,猿魔一旦苏醒,那便会横生变故,若真是举世罕见的宝物,猿魔得了,那便又是神魔中一方不可多得的势力,到时候再想着谋取,便又是诸般波折。
猿寿的府邸及其的广阔,离开了厨房,战顺着石板路借着月光潜行。这还是一个没有夜生活的城市,相比与那些矗立在大地上千万年的古老城池,猿城的基础设施尚处于萌芽阶段。没有灯光,没有巡逻的士卒,这就是长久以来猿城正常的一个夜生活的状态,而正常的状态,放在这么一个不正常的夜晚,却恰恰显得不同寻常。
“有点不对,”战望着深渊一般的夜空。太安静了,夜空如同吞噬一切的深渊,没有丝毫的声音。真正可怕的是,猿寿在这个最后的夜晚不可能不防备,而现在的这种情况,前方等待的谁也说不准将是什么?
“如果,我是说如果,现在前方有一个你难以拒绝的东西,过了今夜,你便没有得到他的机会,你该怎么办?”战停住了步伐,歪过头看着薛盘,一双眸子在夜空中散发着噬人的光芒。
“干就完了啊!”薛盘嘿嘿直笑,他慢慢的回过味来了,战今天夜里怕是不会呆在天坑等待天明的,就算没有自己,他也会来这里,所以,他想知道的是,“若霏会不会来?”
“应该已经来了,甚至于其他神魔城的人,也可能来了!仓促间猿寿没有封闭住消息,知道的人太多了,谁也不知道来的都是什么人?”战沉吟了片刻,不知道为什么,他对这个弱小的同族给予了一定的期待,可能是天坑中那不屈的眼神,毕竟,在这样的时代,每个人都在为了活着而奔波,至于活过,那是多么奢侈的词语。
“那倒不如给这座城点一把火,点一把攻敌之所必救的火。猿寿一动,各路牛鬼蛇神便会闻风而动。”
“火在哪里?”
“天坑如何?”
“妙!”
……
天坑,这是一个充满了绝望的监牢。不同于静谧如深渊的猿寿的府邸,天坑的不远处就有一座军营。一排连绵的石屋,方正得体,一个个石门大开,隐隐有火光闪耀。
想要放走天坑中的人族,首先要解决的便是这一排的士兵。猿城的士兵普遍都是三阶,而这里的狱卒,没有后三阶的,不过这种特殊的时期,就算是有中三阶的士卒也不足为奇。
“等我片刻!”战将薛盘放在军营门口的地上,便向着火光散发出走去。
这是薛盘第一次见战出手,就在战转身的那一瞬间,仿似洪荒猛兽从梦中苏醒,一股滔天的血气向着军营压迫而去,军营中闪烁的火光忽的熄灭,复归黑暗。
战一步一步缓慢的向着军营走去,黑暗中,薛盘看到军营门口一个又一个士兵冲出石质的大门,却不约而同的捏着自己的脖子,大张着嘴巴却发不出丝毫的声音。随着战的走近,气血压迫之下,一道道血管从士兵们的血肉中崩裂而出,接着忽而炸裂,一道道血光飙出,全身上下像是漏风的筛子。片刻,军营门口便是一排排血肉模糊的尸体,薛盘远远的看着,一股腥气随着风飘过,他却感觉不到丝毫的不适。或许,是那一排排的人腿,那一排排的人脑,给他的冲击太大,以至于看到这些为虎作伥的人倒下,已经不能在他的心中乏起丝毫的涟漪。
“这是不是神魔的力量?”薛盘怔怔的望着走近的战,仅仅瞪了一眼,战仅仅瞪了一眼,隔着一道石墙的士兵们就捏着脖子自己爬出来然后放空了自己的血,这种可怕的力量,简直难以置信。
“不是!”
薛盘宁愿听到的不是这个答案,难以想象,那个在城市上空沉睡的魔猿,会爆发出来怎样强大到令人窒息的力量来。而这样的神魔,有三千个,这三千个中,猿魔还是垫底的。
耸了耸肩,薛盘算是死心了。越了解这个世界,他便越是彷徨,越是感觉到无力,这种毫无道理的暴力层次的碾压,简直无解好吗!
跑进军营中,薛盘找到几根藤蔓一般的绳索。将一头绑在天坑上面的大树上,另一头扔下天坑。一连吊下去四五根绳子,他才顺着绳子溜下天坑,
踹了踹脚下呼呼大睡的人,薛盘也不得不佩服这些人的心大。都知道明天就要被砍了,今晚还能睡得这么美妙,此起彼伏的呼噜声将他吊绳子的声音压的死死地。
好不容易一个个的叫醒呼呼大睡的人,又一个个的看着他们爬上天坑,三五成群的消失在夜色中,只是没有看到若霏,也没有看到白日里那几个打坐的人,却让他怅然若失。
不过转念他便又释然了,若霏必然是有真本事的人,本也轮不到他来担心,真正需要担心的,反而是这些个消失在夜色中的人们。
他原本以为他们是冰冷的,是麻木的。但当生存的希望放在他们面前的时候,这些人尽皆默默的站起来,没有怨言,没有吵闹,静静的向着黑暗中去寻找自己的生路。
“我喜欢这样的人,这才是我的族人!”薛盘笑着,看着战,“他们让我感觉到自己是热的,是活着的。只是不知道他们能不能赶天亮走出这座城,你看他们一个个都是普通人,要是遇上巡逻的士兵,也不知道能不能活下来。”
“哪有那么多的感触,人族苦难了太久,在这看不见希望的深渊里默默的挣扎了无数的年头。一代又一代人,默默的活了下来。虽然依然看不到光明,但却从来也没有停止过寻找的步伐,你既然给了他们机会,那便是给了他们希望。”战难得的说了一大串话,却让薛盘心中堵得慌,他不知道这些人在这样的世界中苦苦挣扎下来的力量是什么,可就是这样一群人,从麻木的沉默,到默默的去寻找自己的生路,一天的转变,给他的触动是难以忘怀的,这种力量,还有什么是不能战胜的呢。
“走吧!”薛盘望着消失在黑夜中的族人的身影,猿魔需要这些人的血肉来献祭,那么这些人就不是那么容易离开的。如果不能在天亮之前离开,那么在猿城人的眼中,这些人就如同鹤立鸡群。
他们需要时间,需要乱,大乱,而战也需要乱,大乱,还有那隐藏在暗中的若霏,她也需要乱,大乱!
“祭品跑了!”薛盘大吼,趴在战的背上,边向着猿寿府邸的方向跑去,一边放声的大吼。
不怕猿寿不出现,祭祀关系到明天猿魔是否能够苏醒。猿魔与猿寿的关系那可不是什么简单的主从,猿魔一念之间就能让猿寿从生到死。
整个城市仿佛在一瞬间从死亡中复苏了,火光随着薛盘的声音扩散,寂静黑暗的夜晚在复苏,猿城的士兵在集结,黑暗中有人动手了,兵器的光芒在城市的角落里闪动,人头在滚落,血液在飞扬。
“找死!”一声震天动地的大吼从猿寿府中传出,这个借着夜色不知道布下了何等陷阱的城主,这一刻,怒发冲冠。
一股不弱于战的气势如秋风扫落叶,横扫了整个城市,猿寿眉心间一道乌光闪烁,他的气势节节攀升,不可一世。
“交出天降灵宝,我保你猿城平安!”有人在黑夜中大吼,只手遮天,血气化作遮天巨手,向着猿寿拍下。
猿寿狂怒,眉心间猿魔的印记仿似与其人融为了一体,化作一只参天的巨猿,向着遮天的巨手砸过去。
震耳的巨响传遍夜空,这是两个九阶的强者在交手,单单气势的压迫就能让一个普通人血肉爆裂。薛盘趴在战的背上,战的头发在狂风中猎猎作响,为薛盘挡下了所有的压迫。
“同为神魔城中人,尔就不怕猿神复苏之后追责吗?”猿寿大吼,招式大开大合,向着遮天的大手砸过去。
“交出灵宝,”又有人在暗中出手了,一株参天的大树摇曳,枝条向着猿寿化作的魔猿抽过去。
“妄想!”猿寿反手杀向抽来的树鞭,与参天大树碰撞在一起。
整个府邸被交手的余波波及,碎石乱飞。一人合抱的树木被连根拔起,向着四面八方砸落。城主府中的士兵直接被三人交手的余波打碎了,一道道血气向着天空中俯卧的猿魔身体汇聚而去。
“死!”一道剑光在暗夜中闪耀,有不周山人族出手了,杀向猿寿。剑出如龙,从三人交手的间隙划过,如闪电,直奔巨猿咽喉而去。
“吼!”猿寿嘶吼,巨大的身体急速的缩小,剑光擦着头皮掠过,削下一层头皮,复又消失在黑夜中。
天空的巨手痛打落水狗,一把捏向狼狈的猿寿,眼看着就要得手,将猿寿攒紧在手中,却见一道金光划过,遮天的巨手应声而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