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思号在当天傍晚时分,再次启程东进。
当天晚上的时候,婵兰出奇地没有来给她送餐,而是另由一个奴婢送了过来,姚惠玫当然问她原因,谁知这名年纪比婵兰还要轻的女孩竟然瞪了她一眼,理都没理她就转身走了,气得姚惠玫晚餐都吃不下去。
幸好次日早上的时候,婵兰终于回来了,姚惠玫欣喜地冲上前去拉住她的手,叫道:“你昨晚为什么没来?”
婵兰显得有点难以启齿,顿了顿才开口道:“昨天晚上公子回到船上后,喝酒喝到了午夜,我要在一旁服侍,挤不开时间来看你。”
姚惠玫讶道:“一个人喝酒喝到午夜?”
婵兰道:“嗯,最后还是我们劝公子,公子才肯休寝呢!”
姚惠玫疑惑道:“他经常这样子吗?”
婵兰表情有些复杂,犹豫了好久,才轻叹道:“近两年来,公子经常这样子,我们都习惯了。”
“什么?经常这样子?为什么?”姚惠玫实在是不能理解像曹植那样完美的男神是个大酒鬼。
婵兰突然闭口不言了,眼神闪动,显然是心底想到了什么,但却不想告诉姚惠玫。
姚惠玫忽然觉得曹植的内心并不像他的外表那么光彩耀人,魅力四射,似乎有很多外人不能理解的秘密。
婵兰作为曹植的亲近婢女,当然知道很多外人无法知道的秘密。
二人默默吃了早餐,之后婵兰带着姚惠玫出去活动,清晨时分,空气新鲜澄净,阳光柔和,照在姚惠玫的脸上,说不出的舒服和轻松,她和婵兰二人沿着幽思号的甲板围栏慢慢散步,很久都没有说话。
姚惠玫估计,应该要不了多久,就能到达目的地了吧,毕竟黄河流速很快,虽然船是在扬帆逆风下故意控制船速。
到时候,曹植会放了她吗?还是继续将她囚禁?
如果是前者的话,她应该选择离开吗?
她真不想离开曹植,有时候能看到他的背影,也是一种视觉上的极端享受。
为此,她情愿牺牲她的安全和自由。
但她最怕的是,曹植会杀了她!
正在想的时候,她被一阵声音打断,转头望去,曹植竟赫然出现在望台上。
他柔黑的发丝依旧凌乱,衣衫不整,俊容上隐现苍白,眼神却还是那么明亮,独自一人挺立于望台之上,神情冷然看着前方。
婵兰见她举止冒犯,急忙拉她往回走,边走边道:“你疯了吗?这样看着公子,被人瞧见,又要责罚你哩!”
二人匆忙歩下木梯,来到了甲板之下的底舱内,在一个靠近窗户的墙壁边停了下来,婵兰心有余悸地道:“幸亏我们走得及时,如果被李护卫看见,情况就糟糕之极了。”
姚惠玫道:“我们连看公子一眼都不可以吗?”
婵兰气道:“当然行,但你看了至少有七八眼,最关键的是,你的身份很特殊。”
姚惠玫握住婵兰的手,歉然道:“是我错了,你别生气,婵兰。”
婵兰瞪了她一眼,慎重地道:“算了,以后千万要注意,记在心里,不然你……你随时可能会有杀身之祸。”
姚惠玫吓得出了一身冷汗,点点头,道:“好的,我会记在心上的。”
婵兰接着叹气道:“你以后就会慢慢习惯的。”
姚惠玫试探着道:“公子什么时候会释放我呢?”
婵兰脸色复杂,缓缓道:“这还是未知之数,没有人能预知结果。”
姚惠玫的心沉到了谷底,婵兰这么说,表示以她对曹植的了解,亦对自己的存活表示担忧,没有把握。
她忽然想到那两个陪伴在曹植身旁的美丽女子,说不定能知晓曹植的心意,甚至影响他的决定,如果她们替自己说情,自己被释放的机会就大大增加了。
但这眼下是不可能的事情!
她想到这里,心底升起剧烈的寒意,回顾四周,只觉得这里充满了危险,唯一能令她稍微安心的就是那间小小的囚室。
当她躺在囚室那张小小肮脏的单人床时候,她突然有种想要哭一场的冲动,来到了这古代这么久的时间,她连一滴眼泪都没流下,以前她遇到悲伤痛苦的事情,都会暗暗一个人无声哭泣,现在因为环境的改变,她似乎连人类的本能都忘记了!
再坚强的人也会哭泣!
她正受到有生以来最大的死亡威胁。
威胁的来源却是曹植!
大哭了一场后,她醒来发现自己已经睡了三个小时,现在该是午后了。囚室的大门被打开,李原兴走了进来,盯了她一会儿,才冷冷地道:“公子要见你!”
午后的阳光照耀在幽思号的甲板上,曹植卓立于船栏内,眺望向前奔腾的黄河之水,高峻雄伟的身躯如同一尊天神,令人望而生畏,又不禁仰慕惊奇。素关和温琪陪伴在他的两侧,身材和气质均叫人无可挑剔,两人就像一对天上仙女,随侍在他们的男神左右。
姚惠玫看到这情景之后,脑袋有些发晕,走到曹植的身后,一下子竟忘记了行礼。
“大胆!”李原兴一声冷喝,原本年轻英俊的脸变得冷酷无情,一记重重的侧扫向她的后腿,这一脚乃是李原兴蓄力而为,李原兴是何等武功高强人物,如果姚惠玫被扫中,不死也要残废。
可见李原兴是存了必杀她的心,以前总是苦无机会。
就在生死危急关头,突听得一声“住手!”。
李原兴要取姚惠玫的性命的一脚在距她后腿不到一寸的距离硬生生停住,姚惠玫能清晰地感受到皮肤的刺痛。
曹植阻止了李原兴。
姚惠玫惊惶之下,伏倒在地,连声道:“贱女该死,贱女该死。”
曹植依旧没有转身,仍然出奇地背对着她,素关和温琪二人转过头来,面容均有些震惊之色,眼神复杂,还有流露出对她的无情冷意。姚惠玫仿佛是一只即将被人屠宰而在临死前瑟瑟发抖、哀声悲鸣的牲畜,人人都对她的反应感到从心理上油然而生的高傲自负和嘲讽冷笑。
这就是这时代的残酷现实!
她吓出了一身冷汗,只感觉全身都如坠海底般难受,临近死亡的威胁,能够让从未经历过的她精神几乎要崩溃掉,心理层面受到极大的刺激。
李原兴一脸错愕,没有想到曹植竟会出声阻止他,忍不住道:“公子难道——”
曹植打断了他,缓缓道:“现在我想和她谈谈。”
李原兴再看了姚惠玫一眼后,就离开了。
曹植抚手栏杆,凝视流水,神情专注,从容镇定,一身浅蓝色的华贵长袍,头戴文人爱戴的青竹古冠,样子儒雅潇洒,让人联想到孤傲不凡、自命清高的性情品格。
他以清淡平和地语声问姚惠玫,“听说你现在已经学会了中原雅言?”
姚惠玫道:“还没有,只是学会了一点点吧!”
曹植道:“哦?一点点。”
姚惠玫道:“嗯,一点点。”
曹植忽然笑道:“你的说话让我觉得好笑,一点点,是谁教你说这个词的?”
姚惠玫也不知该作何回答,只好答道:“呃,这个,这个是我突然想到的。”
不知怎么,当听到曹植的笑声后,她心情瞬间就好了不少,没有先前的那份沉重了,看起来曹植并不想杀她,这对她而言,是个天大的好消息。
曹植此刻沉默了一会,才道:“现在你可以告诉我,你是来自何处吗?”
姚惠玫心中一震,这个问题,叫她怎样回答?总不能告诉曹植自己是穿越过来的吧,自己又对这时代的地方不熟悉,叫她答上一个地名都无法办到。
她苦思良久,也未能开口回答曹植的问题。
曹植在她焦急忧惧的时候,突然微笑道:“别告诉我,你自己也不知道吧!”
姚惠玫喜道:“对,就是这样,我也不知道我是来自哪里的,还请公子原谅。”
曹植竟似乎相信她的话,自语道:“看来果如我的所料,你真不知你的来历。”
素关突然在此时开口道:“你抬起头。”
姚惠玫抬头一望,心神剧颤,不知何时,曹植已经转过身来,正低头注视着她,她的一举一动,都在他无所不至的视线之下。
她受不了曹植这一张俊美无伦的脸容冲击,慌忙低头垂首,脑中一阵晕眩。
素关这种御姐的带有低沉清冷口音在她耳边响起:“你连你的家人都不记得了吗?”
姚惠玫深吸一口气,尽量平静自己的语调,道:“是的,我什么也记不起来了。”
素关道:“是么?你连你的亲生父母都能忘记,如此奇异怪诞之事,实在是天下少见。”
姚惠玫当然知道素关并不相信自己,换做是她,她也绝不相信,但好在素关虽然怀疑她在说谎,却无证据可以证实,而且最重要的是,曹植似乎并不想杀害自己。
温琪此时道:“据我所知,世上会有人因为某些原因而暂时失去记忆,如脑部受到撞击,精神受到刺激,心理受到伤害等等,但大多会在一段时间后恢复,而且他们都不会丧失掉基本的语言能力,因为语言交流能力是人之固有根性。可是你却以上这些人都不同,不但身心从未受到任何不利影响外,而且比诸常女子较之,都要康健,这是为何?你必须如实回答。”
姚惠玫无言以对,只得来了个古今中外逃避和拒绝问题的最好办法,沉默不语。
素关接着冷冷道:“难道你非要我们用刑拷问,才能知晓答案吗?”
姚惠玫伏地惶恐道:“我真的不知道,当我醒来后,就发现自己到了这艘船上,之前的事情,我什么也想不起来,还请公子明鉴。”
曹植微叹了一口气,感慨道:“世事变幻无常,诡秘莫测,穷尽人力亦未能知,谅她所述语词,不似造假说谎,就姑且将此事放下吧。”
素关微微有些不甘,顿了顿道:“你可以走了。”
姚惠玫离开的时候,本想问问曹植什么时候能释放自己,但却发觉自己实在是没有勇气,偷偷看了曹植一眼后,躬身行礼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