栗越的眼睛亮了起来,他从小到大听过最多的话就是。小兔崽子,滚一边儿去,或是,你是不是不长眼,磕坏了,碰坏了,岂是你能赔起!
从未有人对他说过感谢。好像有一条小鱼从心湖里冒出了个头,咕噜咕噜吐出了一串泡泡,心波微漾。
他眼眶微热,手心里冒出了些许热汗。只觉周围的嘈杂声也变得悦耳动听。
这一段路两人不紧不慢地走完了。转了个弯,前方的小巷逼仄狭窄,汗腥味扑鼻而来,垃圾和臭水随处可见。
安平不着痕迹地躲闪着地上的污水。可尽管如此,鞋面上还是沾染了污泥。若是以往,她定然要嫌恶半天,可是今时不同往日,敌在暗,她在明,她得小心翼翼地活着。
拧起得秀眉舒展了几分,胃中的不适被她强行压了下去。
栗越小声道:“祝大小姐,你可还习惯?”
安平点了点头。
落在栗越眼里,他只觉得养尊处优的大小姐即使惨白着一张脸,却仍微笑着回答,他心里跟吃了蜜一样甜。
这一路走来,安平一直闭唇不语,即使栗越在一旁讲了好几个笑话,她也只是象征性地笑笑,根本无甚心思去听。
身娇体贵的大小姐纤长浓密的睫毛微微颤抖,抿着薄唇,如天使般精致漂亮的脸蛋即使无半点血色,也好看的要命。尤其是笑起来,恨不得让人掏心掏肺地对她好。
栗越的嘴角不可抑制地上扬了起来。更加卖力地,绘声绘色地讲起了笑话。
他的卖力讨好,在安平听来,只觉一只苍蝇在耳边不停地嗡嗡,想要挥手赶走,却无奈腾不出手。
一只被栗越紧握着,一只提着裙摆免得沾染上臭水。鼻尖是萦绕不去的臭味,她可不想开口。
这煎熬的路程终于走完了。
栗越指着前面茅草盖顶,低矮的土房,兴奋道:“祝大小姐,到了。”
安平目中划过一丝鄙夷,但她很快将其淹埋于眼底,开口说了第一句话:“太好了!”
栗越见安平毫不嫌弃自己家的土房,还一路乖顺地陪着自己,白皙清隽的脸上闪过一抹红晕,拉着安平边走边喊:“阿娘,我回来了。”
一位妇人佝偻着背,掀开破旧的门帘颤巍巍地走了出来,一看便知是被长期的家务活儿和丈夫的毒打折磨的。妇人将破损不堪的栅栏拉开了些许,露出仅容一人通过的小缝,道:“越儿,回来了”。
栗越将安平拉到了眼前,道:“阿娘,这是以前救济我们的大恩人。”
安平礼貌地抬手打招呼:“大娘好”
妇人老眼昏花地瞅着安平,道:“真是个天仙般的姑娘。您啊,人美心善。好人有好报。”
安平心中嗤笑了一声,老天可从来不长眼,否则为何好人不长命,自己满门被灭,坏人却逍遥自在地活着。她面上却不显分毫,只是嘴角向两边一牵,露出一排细白的牙齿,眉眼弯弯道:“大娘,你也是长命百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