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令道:“知画秀才又是何人?”
师爷耳语道:“是前几天在郊外破庙被毒死的那个秀才。”
县令想起是有这么一桩事。
成刚道:“大人,经仵作检查,知画秀才是中一种名叫‘万毒草’的毒死的,而知画秀才中毒前刚见过红鸯姑娘。”
师爷道:“红鸯姑娘下毒的证据呢?”
成刚道:“已经派人去请了,快到了。”
不一会儿,县衙门外停了一顶轿子,跟着的小丫头打开轿帘,下来一位着粉色衣裙的女子。
女子来到大堂跪下道:“小女子是‘红粉楼’的香红,叩见大人。”
县令以前也听过不少香红姑娘的美名,但家里三姨娘管得严,没机会亲去“红粉楼”见上一见,没想到今日却在公堂上见了。
“香红姑娘快请起!”
师爷咳了咳,提醒县令这还是在公堂上。
县令坐好,收了收笑脸,清了下嗓子道:“香红,成刚说知画秀才临死前见过红鸯,你是人证,可是真的?”
香红道:“是的大人,知画秀才那天来‘红粉楼’说要跟告别,说是这一回要远行,再也不回来了。我问他去哪里,为什么要离开,他说他知道了别人的秘密,再不走恐怕就也活不成了。”
“我问他是什么秘密,知画秀才开始不肯说,后来在我百般追问下,才说是因为两个多月前因为在绿湖上亲眼看到宋小姐和她的这个丫鬟打伤柳绿姑娘,当时看到这一幕的除了他还有绿湖村的村长,村长都在牢里被害死了,那宋小姐自然不会放过他。”
“但他没银子就算逃走了也没法过活,所以他威胁红鸯姑娘给他准备银子,不然就把事情说出去。他还说他约了红鸯姑娘在城郊的破庙里见面,一拿到钱他就立即走。”
这一番话震惊了公堂内外的人,县令的女儿竟然伙同丫鬟害死了两条人命!
县令觉得事情也大了,有些坐不住了:“香红,莫言信口雌黄!我女儿明珠根本不认识绿湖村的人,她一直养在深闺,跟你说的那些人都没见过面,无冤无仇的,为什么要害他们姓名?!”
成刚道:“大人,小姐是跟绿湖村村长知画秀才无冤无仇,但她却跟柳绿姑娘矛盾大得很呢……准确的说,是小姐认为自己跟柳绿姑娘矛盾很大。”
县令问师爷道:“这个‘柳绿’怎么听着这么耳熟?”
师爷道:“正是这段时间在青山县传的最多的那个‘第一美人’。”
县令想起来:“对对,就是她。”然后转过来问成刚,“这又是怎么回事?”
“大人知道我大月朝选民间女子入宫为妃的事吧?”
“那是当然,能有幸入宫受到我王的宠幸,为我大月朝千百年江山开枝散叶这是女子的荣幸。”
“可为了稳固所有郡县,大月朝高祖曾立下规矩,每个郡县最多只有两个进宫的名额,并且要选才貌俱佳的女子。”
“不错。”
“宋小姐一直想入宫,且她是大人的女儿,理当是才貌俱佳的人选,可有人传出绿湖村的柳绿姑娘貌美如花,才可比昭君,所以,这一年推选的女子当该是柳绿姑娘才是。可宋小姐一心想进宫,便把柳绿姑娘当成了绊脚石,这才有了绿湖村村长和知画秀才看见的那一幕。”
宋明珠本可以不去绿湖村的,一则因为她体弱多病,不适宜远行劳累,再则,红鸯察觉这柳绿虽为小村子里的姑娘,可脾气倔的很,前两回她已经很明确的表示,她肯定不会入宫的,但想叫她给自己脸上做点手脚肯定是不行的。
红鸯问她是不是为了仗着自己的美貌引诱年轻男子,柳绿当时气得都哭了也没答应她的要求。所以,红鸯觉得就算小姐亲自出面,也不见得能成功。
果然,柳绿毫不客气的再次拒绝了她们的要求,说是“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千万不能损伤。宋明珠从小没了母亲,她的县令父亲又续了弦,娶了几位姨娘,有了别的子嗣,所以,她这个嫡女其实过的还不如庶女,渐渐地这种落差就造成了性格上的偏执。
一听柳绿一个山村里的小丫头竟然也敢违背她的意愿,恼怒之下抓起桌上的烛台趁柳绿不注意的时候砸在了她的头上。
小船没什么屏障,这一幕恰被一向对柳绿有意的尾随而来的村长看到,还有其实当时也在船上的知画秀才目睹。本来许给他们些银子是可以把这件事隐藏起来的,毕竟后来发现柳绿也没什么事。
但村长因为杀了他老婆眼看就要性命不保,便想起来宋明珠是县令的女儿,就叫她救自己。宋明珠自己在宋家就没什么地位可言,何况是救一个大牢里的人?自然没法救。
村长却以为是她不愿意救,便威胁说要是不尽快把他救出去,便告发她的秘密。红鸯和宋明珠一合计,为了以绝后患,便威胁在大牢里没有任何方法往外传递消息的村长,要是不永远闭上嘴,就不放过他的一双儿女。
村长死后,知画秀才也开始害怕起来,没想到真的很快有人找上他,但不是宋明珠的人。
清丰虽然对他进行了问话,但之前没想到还有这么多牵连,加上知画秀才一向演的又不错,所以以为他真的什么都不清楚,便没下狠手逼供。
知画秀才从路夜白家出来后,很快就想办法联系上了红鸯,他打算要逃跑,但没跟红鸯说,他主要是想再找她讹点银子,但没想到宋明珠起了杀心,给他随身携带的一个酒葫芦趁他不注意下了毒。
整个事情就是这样,但红鸯隐去了这整个事件中宋明珠的身影,所有的事都是她为了她的小姐做的,所有的罪过都是她一个人的,与任何人无关。
柳杨看不下去了,扯扯路夜白的衣袖,两人一起回家去了。
路夜白看她心情不好,便也陪着她在书房发呆。书房有一张软塌,自从柳杨常来后,屋后便有些昏昏欲睡,路夜白便叫人准备了这张软塌。而他偶尔也会陪她小睡一会儿。
此时柳杨坐在软塌上,望着糊的严严实实什么也看不到的窗外,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今早她还为柳青还在大牢里发愁,现在她听了整个案件,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虽说红鸯都说是自己做的,但柳杨不傻,宋明珠在整个故事里起着什么样的作用,几乎所有人都能够看出来。那么,照红鸯的意思,宋明珠只是因为一时的嫉恨、一时的冲动才会做下伤害别人的事。可令所有人没想到的是,却造成了灵魂变换这样的事。
那么现在基本都水落石出了,她又该怎么办呢?
路夜白给柳杨倒了杯热茶,凉到基本可以喝了,给她端过去:“要不要喝茶?”
柳杨摇头,却眼巴巴的望着他。
路夜白将茶杯放在床头边的木桌上,低头道:“怎么?”
柳杨往他身边蹭了蹭,抱住他的腰,路夜白便也揽住她:“想什么呢?”
“想世事难料啊。”
“嗯?”
“柳绿生在普通农家,却生着这样一张招惹是非的脸。她其实也没错,我相信她不是打算仗着自己这张脸怎么样,而是真的觉得把脸弄得又伤又疼不好。但宋明珠不相信她,她好像一直不容易相信别人,不然也不会非要叫柳绿把脸弄伤才行,只要跟她商量好不参加进宫的选拔就行了。”
“或者如果真的跟知画秀才两情相悦,尽快成亲也行。但她却用了最坏的办法,可这又能怪谁呢?如果县令平时关心她,可能她也不会这样。”
“村长和知画秀才虽然做的不对,但罪不至死,可却都因为这件事丢了性命。仔细算来,他们都是因为柳绿的这张脸才会遇到这样的事情,而如果没有这张脸,可能宋明珠顺顺利利就能进宫实现她的抱负,不会做出这些不对的事了。”
路夜白捧住柳杨的脸,两人四目相对道:“人每天都会发生不少意外,这要看人怎么选择。柳绿的脸说到底只是引子,其实最重要的还是内心。比如宋小姐,她如果性格宽厚些,不用非要伤到柳绿的脸才相信自己能选进宫去。比如村长,他犯了死罪,却抱存着别人可能救他的心理,进大牢时一点都不怕,却没想到,自己找的竟然是个勾魂鬼。”
“知画秀才与村长犯了同样的错误,他也妄想能走捷径,用别人的痛处来达到自己的目的。”
“这些都是他们自己的选择,跟你没有关系,所以不要妄自菲薄。”
柳杨觉得自己被治愈了很多,心情也放松了许多。房里很暖和,她就有点瞌睡,困倦的眨了下眼睛,又打了个呵欠,对路夜白道:“我有点累,想睡一会儿。”
路夜白坐到床边脱掉靴子上床侧躺着将人揽到怀里。
这一觉柳杨睡得很沉,在她睡着的时候,清丰领着柳青回来了。家里准备的就有洗澡水,所以柳青回来后立即就洗个澡换身衣服。清丰还叫人准备了不少吃的喝的,所以,柳青边吃东西边听他这整件事的前因后果。
柳青听到清丰说到水小苗在公堂上的话,有些疑惑:“水姑娘看着不像是在说谎,那么她手里的那盒香粉就肯定有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