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镜中,路夜白缓步走来,眼睛与铜镜中她的四目相对。
柳杨感到肩上有一双有力的手握着她的肩膀,使她渐渐回神,她转过身,更加看清路夜白:“怎么回事?我好像是我又不是我!”
路夜白蹲下,视线与坐着的柳杨齐平:“没有适合的肉身再给你寄宿,师父与青衣大师想召回你在你的时空的身体,但你的身体已经有灵魂长久寄宿,师父只得根据你的灵魂,帮你重塑肉身。”
所以,这是她的新肉身?新的不得了还从没见过日头的肉身?怪不得这么白、皮肤这么好!
路夜白见柳杨从开始的不可置信转瞬间变为惊喜不已,不知道在想什么:“怎么了?”
他实在不放心,她想法向来与众不同,即使是他,也很难猜到——这种心急又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情绪实在令他不得不问出口。
柳杨笑道:“我很高兴啊!我现在比以前好看了,皮肤也比以前好了!照你的说法,我现在跟刚出生的婴儿没什么两样嘛!怪不得这皮肤这么好,满满的胶原蛋白啊!”
说着,她转过去对着铜镜捏了捏自己的脸,软软的滑滑的,很好捏,柳杨笑的眼睛都眯起来了——这是什么好运气?她只是睡一觉的功夫,颜值便是整容似的飞涨!
路夜白看柳杨对着铜镜左看看右看看,心中有些不安——她以前很好照镜子,即使梳妆,也很简单,且能尽量不对着镜子便不对着镜子,今天这是怎么了?
路夜白蹙眉:难道重塑了肉体,灵魂也变了?
“杨扬,你以前不是不喜欢照镜子吗?”
柳杨这才发现自己的行为有点过了,转过来笑嘻嘻道:“是啊,顶着别人的脸照镜子有点吓人。现在这张脸虽说跟我之前不完全一样,可基本上还是我的,而且这个身体现在也是我的,而不是占用别人的,你说是不是很好?”
路夜白点头,手指点了下她的鼻尖:“那你再照会儿,我去打水给你洗脸。”
柳杨不好意思了,赶紧起来握住路夜白的手:“你等着,我去给你打水,一直都是我身子不好,连累你照顾我,现在我觉得没有哪里不舒服,所以你等着,我去打水。”
说完,柳杨端起房里的水盆便脚步轻快地出去了。
宝华山很大,山上修仙者众,却唯有“通天派”真的修仙有所成。“通天派”在修仙者中是很神秘的门派,传承几百年,却从未有人找到过她。只有通天派的人每一代都要下山寻找最有天资的孩子收入门下,传承修仙法门,肩负沟通世间人所不知的除了人界之外的三界——天界,地界,魔界。
通天门虽说先辈修炼都有所成,可为了参悟天地间更多奥妙,便在弟子能肩负起门派重担后,先后归隐山林,闭关辟谷,潜心修炼。到这一辈,通天门的掌门真人李幕从共收有五名弟子。前四名弟子都是他亲自下山寻来的,最后一名弟子却是别人送到山上来的——几百年来唯一找到通天派的人,便是路夜白。
路夜白小时候师兄弟几个倒是住在一块,甚至睡一个屋一张通铺,后来师兄们在下山历练及寻找自己的弟子时,却先后遇到了喜欢的姑娘,带上山来一个个成了婚,自然是要搬出去住的。
四位师兄都成了婚有了别的住处,路夜白便是没成婚也与清丰住了一个院子。少时与清丰下山前,四位师兄及师嫂来送行,师嫂们叮嘱他下山后莫要单执着于历练,也要留意一下年龄相仿的姑娘,有喜欢的便带回来给她们瞧瞧,或者来信她们下山也是很好。师兄们虽说不是一样的话,可意思却差不多,简单明了——若是带不回来五弟妹,你便要与清丰在你那院子里过一辈子了!
柳杨来到房门口,扫视一圈,看到西面一排翠竹前有一个水井。她欢欢喜喜的跑过去,等打了水上来,却又想到这个时节的早晨,且是井水,洗脸刷牙肯定凉,还是弄到厨房去烧一烧,温水才好用。
想到这里,柳杨便用一旁的木桶打上来半桶水,然后回身找厨房。厨房在东面,是带着正厅书房卧室东西一排房子的往南跨出的一间。柳杨提起水桶正要去厨房,手上一轻,木桶给路夜白接过去。
柳杨仰头看他,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过来的。
路夜白一手提着木桶,一手握住柳杨的手,他像是知道柳杨的想法,所以没问便走向厨房。
到了厨房,路夜白将木桶放下,然后架锅点火添水。柳杨看他这一系列动作行云流水,就像他与人动手过招时,看起来毫不费力好看的很——柳杨这也是第一次见到有人竟然能将生火烧水这般粗浅的活儿做的这么好看。
路夜白坐在灶台口前的一个小板凳上往灶膛里送柴,他身后的柴火都是码的比较整齐的劈好的干柴。
柳杨过去挨着路夜白蹲下,然后好奇问道:“这些柴你什么时候准备的?你怎么这么厉害,竟然把柴火也弄的这么整齐。”
路夜白回头也看向堆放的整齐的一大堆干柴,笑道:“是五师兄准备的吧,师兄们常在我跟清丰下山后,不时过来给我们打扫一下房间,准备一些厨房里用得到的东西。上回是四师兄来做的,这次可能是五师兄。”
柳杨点头道:“没想到你的师兄们虽是男子,心还挺细啊。”
路夜白道:“师兄们都待我很好。”
柳杨点头:“改天见了你师兄师嫂们,有机会我要谢谢他们。”
路夜白没明白:“师兄说我们都是自家人,做这些事不是为了让别人感谢的。”
柳杨心脏一片柔软,将放在膝盖上的手捧住路夜白的脸道:“我想谢谢他们一直对你很好,在你孤独的时候陪伴你,即使离开爹娘,也给了你足够的家的温暖,将你养育的这样好。”
路夜白眼角微微湿润。他从不喜欢谈及王宫与他的父王,师兄们也知他心意,怕他伤心难过,便也极少在他面前提起。可即使不提,这件事也一直横亘在他的心头,每每夜深人静,这件事便会自动跳出来,扰乱他的心绪。他不愿为这没什么意义的事多费心神,这些年一直竭力忘记。
渐渐地真的不再想起,直到见到洛商铭,那种感觉就像是受了内伤拼命暂且压制住,可一旦因为一件小小的事再也压制不了,它就会以更加威猛的劲头反扑回来,令人措手不及,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路夜白不是圣人,也没有师父和师兄们那般豁达的心境,当幼时因离家带来的怨愤在见到洛商铭后再次掀起滔天巨浪,他竭力压制,耗力耗神。可今日今时,两人窝在小小的厨房一角,说着这些以前能引起他情绪起伏巨大的话,路夜白突然觉得,这些以前于他是不能触的逆鳞在现在也似乎也没什么了,因为柳杨填满了他心中的那个关于至亲之人的缺口。
路夜白想通这些后,顿时觉得心头轻松了不少,从来没有过的畅快之感。他握住柳杨的手,发自内心道:“何其有幸,竟能遇到你。”
柳杨心中与脸上被灶膛里的火烤的一般暖融融的,她另一只手覆上路夜白的,笑道:“我肯定是上辈子拯救了银河系,这辈子才这么好运的遇到你。”
俩人洗漱后太阳已经升高,柳杨要给路夜白做点吃的,路夜白叫她先不要忙,然后便牵着她出门了。
柳杨走到院子外,回头看院子拱门上竟然空荡荡的,没有任何题字,便有些奇怪。
柳杨不是迂腐的人,只要是一间房子就要取个名字——搁现代,哪里还有人家再给自己的房子取个名字的?最多也就小区有个名字。但看电视剧和偶尔看到古时典籍一般不都给自己的院子取个名字吗?
可大月朝在历史上都是没有这个朝代的,可能人家的习俗与一般古代人家不一样,可能人家的风俗就是院子不取名字呢?与现代一样。想到这里,柳杨算是自问自答,将自己的疑问解答解答。
柳杨不问,路夜白也没说,直到见到人,柳杨才直到路夜白这是带她来见他的师父。
柳杨之前意识模糊时见过这位须发皆白但看起来也只四十多岁的男子,即使那时她甚至有些不清,柳杨也知道,这位是路夜白的师父,是他救了自己。
路夜白牵着柳杨进门,到了他师父庄幕从面前这才放开柳杨的手,向他师父隆重行了拜师时才行过一次的叩拜之礼:“徒儿多谢师父。”
柳杨也赶紧跪下,与路夜白并肩跪于庄幕从跟前,诚恳道:“多谢师父救命之恩。”然后深深的叩了个头——这是她长这么大第一次跟人行这么大礼。
庄幕从笑道:“快快起来,商镛快扶你媳妇儿起来。”
柳杨与路夜白按照他师父意思,坐在了他右手边的椅子上叙话。
师父先问了她的身体,柳杨实话实说,都挺好,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
庄幕从笑道:“好好,这真是再好不过了。”
柳杨起身再次拜谢道:“还未谢师父为我重塑肉身,让师父为我费心了,实在是感激不尽。”
“都是一家人,就不用这么客气了。”庄幕从听后,笑着捋着胡子,看向路夜白道,“我听商镛说你们还未成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