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宫中送东西来了。”静姀正翻着公主府送来的账本,也未抬眼,问到:“都有些什么东西?”“进贡的六色绸缎各四匹,四色织云锦各八匹,还有的就是宫中新式样的首饰了。”静姀抬眼看去确是宫中爱用的花色,道:“收起来吧,把首饰拿来我瞧瞧。”子樱和子桃各捧了一个精致的首饰匣子打开,满目的金光灿烂,晃得人眼晕。“这是三对珍珠点翠金耳环,金圈是铜钱纹样,点翠是只蝙蝠,寓意:福在眼前。这是四支翡翠珊瑚点翠簪,这翡翠用的是蜀地进贡的,成色极好。还有就是这四支点翠嵌珠宝翠玉金钿花,颜色鲜亮,寓意吉祥。这是宫中新制的花样,金镶珠翠宝石花卉耳环,各色的花都有,样式很多,看着活泼明亮。”静姀随意拿起一支簪子,细细瞧着,确实是世间极品。“赶明儿进宫请安再谢恩吧。”“公主身份尊贵,这天底下有什么好的都是紧着娘娘和公主们用的。”静姀笑着道:“倒是这个理儿。”
沁言又拿出一个匣子,道:“这些都是些精巧的首饰,看着挺好玩儿的,公主可以等年下时赏给各房的姑娘们。”静姀拿来细看,匣子里的钗环很多,碧玺镶宝石花簪,草虫簪,多宝蜻蜓簪,银镀金嵌珠珊瑚螃蟹簪……簪子不算多名贵,胜在新鲜好玩,各房的姑娘如今都还小,戴这个确实挺合适。静姀点点头,沁言忙命人收拾得当,记录在册。
“最近天冷了,各房应备的棉衣都备下了吗?”“回公主,都已准备得当。”“那就好,这些日子都忙得厉害,你吩咐底下人,做事都小心些,别出了差错。”“是。”静姀正和沁言说着府中的事,惠怡进来回禀:“公主,前面小厮来回话,今日世子公务并不繁忙,一会儿便能过来陪公主用晚膳。”静姀听了,看了一眼沁言,叹了口气道:“你去回话,就说我今日身子不适,叫世子自行用膳歇息吧。”
“世子,公主身边的女官刚刚来传话,说公主今日身子不适,让世子自行用膳歇息。”沈明一身淡蓝色长袍,身上无它饰物,显得整个人格外清冷。“公主身体违和,可有过太医诊脉?”“未曾请过太医,不过公主身边的女官说,公主并无大碍,歇息歇息便好了。”沈明略思考了一下,道:“晚间我去公主那里问安。”“不必了,公主今日歇下得早。”沈明有些疑惑,但也没有多想:“公主既然身体不适,那我就不多打扰了,明日再去请安吧。”
沈明不去公主院内,便回了自己的院中歇息。舜华被安嬷嬷带着来到沈明院中,准备伺候沈明就寝。今日舜华一身桃红色的袄裙,头戴嵌珠白玉簪,烛光之下映得美人颇为温柔。舜华伺候沈明更衣,沈明瞧着她十分眼生,再看她的穿着打扮不符合府上的规矩,问道:“新入府的吗?”舜华低着头,不敢抬头看沈明,听见沈明问话,只觉得沈明的声音极为温和,叫人心头一暖,遂答道:“是公主叫奴婢来服侍世子的。”沈明一下子定住了,静姀与他大婚五年了,虽不觉得静姀是小气之人,但静姀从未有过让他纳妾的意思,怎么今日如此突然。沈明细细打量着舜华,生得是不错,也不是胭脂俗粉。沈明细想了是不是这个丫鬟自作主张,但是很快否决了,静姀为人严厉,想要背着静姀偷偷爬上世子的床,只有死路一条,又想到今日静姀推脱自己身体不适,便明了了静姀的用意。
“不必如此拘谨。”舜华小心地服侍沈明更衣沐浴,望着沈明的容颜,舜华觉得脸颊格外烫。沈明已年近三十,可是却依然俊秀明朗,温润如玉,沈明向来注重保养,身材也没有任何发福的迹象,还像十几岁的少年郎,身姿挺拔,意气风发。沈明对这个静姀给他安排的妾室没什么兴趣,甚至连名字也没有多问。
静姀早早歇下,却没有任何睡意。她心里是千百般的不愿意,她不想和任何人分享沈明,即使那个女子无法和她相较。静姀委屈得想哭,可她不敢发出任何声响,外面守夜的侍女十分尽心,听到动静会进来询问,她不敢惊动任何人,不想让别人知道此刻的她有多么难过。这是她第一次把别的女人送上自己夫君的床,静姀不知道会不会有下一次。这样难熬的夜晚,母亲经历过,大姐姐经历过,她们在这样的夜晚会想些什么呢,会不会和她一样难以入眠,想着夫君与别人欢爱,独留自己在这样大的屋子里煎熬。静姀轻轻抚摸着旁边的枕头,这是沈明的,他每日都来陪自己的,明明昨晚他也来过,可是为何这样冰冷,好像已许久未来过一样,亦或是深秋了,天真的凉了下来。
沈明一早便去上朝,舜华起身后,略做梳整,便去静姀院中请安。静姀昨晚睡得不是很好,噩梦连连,早上起来人也显得有些憔悴。子樱和子桃小心地为静姀梳妆,舜华昨夜伺候世子就寝,静姀虽不曾说过什么,但是二人侍奉静姀多年,还是能察觉出静姀的不快。“公主,舜华姑娘来请安了。”静姀望着铜镜中的自己,只是一夜,怎么觉得自己好像苍老了几岁。见静姀没有理会,子樱便向通传的侍女道:“公主还未梳妆完,让她先在外面等着吧。”
公主院内的侍女都是公主的陪嫁,都是从宫中出来的女官或是宫女,规矩森严,侍女进进出出也没有一点声响。舜华恭恭敬敬地站在院内等候,身边来来往往的侍女既没有多看她一眼,也没有在背后窃窃私语,规矩得很。舜华在忙碌的院中静静地站着,显得格格不入,站了不知多久,公主还是没有召见,她觉得腿有些酸胀,但是还是不敢轻易动弹。不一会儿,就有女官带着侍女进来送早膳,看到早膳,舜华后知后觉地感受到胃里空空,不知公主的早膳要用到何时,舜华突然觉得有些绝望。原来在公主眼皮子底下服侍世子这么艰难啊,舜华有点想哭,她今年才十六,她不是上赶着给人家做小的。只是爹爹突然重病花光了家中的积蓄,又背负了巨额外债,她们家没有能干活的男人,还不上欠债,债主想把她和妹妹卖掉换钱,可是还是不够。那时一个同村的婆婆说京中一个大户人家在寻摸一个出身清白,姿色出众的丫头做小。几个债主一合计,与其卖给妓院乐馆不如卖给人做妾,钱不够还能继续上门讨要。
几个债主跟婆婆约了一个时间要见见那位大户人家的嬷嬷。她被几个债主带着来到婆婆家,等着那位嬷嬷来相看。那位嬷嬷不愧是大户人家出身,坐着四人抬的平顶轿子,身边一个三十岁上下的妇人,又跟着四个粗使婆子,七八个粗壮的伙计。嬷嬷长得很白净端庄,穿的衣裳也是看上去就很名贵的料子,头上戴的簪子是她从没见过的样式,她有点走神,这样的富贵,她受得起吗?没人给她答案,也没有人在乎她的以后。婆婆殷勤地奉上茶果,那位嬷嬷没有吃茶也没有吃果子,直接让人出来相看。舜华小心地走到嬷嬷面前,紧张地问了安,嬷嬷上下打量了一会儿,拉着她的手问:“多大了?”“十六。”说着舜华鼻头酸酸的,想哭,但是她不敢,她要努力地表现好些,让嬷嬷选中她,这样欠的银子,爹爹看病的钱,阿娘和妹妹过日子的钱就有了。“识字吗?”“识些字。”“很好,过几日就会有人去接你。”听到这话,几个债主和婆婆都喜出望外,嬷嬷微笑着叫人拿钱给几个债主,不仅还清欠的银子,还额外得了些赏钱,哦,对了,婆婆也得了一对分量很足的金镯子。
临走前,嬷嬷跟她说:“不用害怕,以后每月都会有人往家里送钱的。”舜华望着嬷嬷远去的轿子,耳边听着婆婆给她道喜,舜华眼眶慢慢湿润了,她就要给人家做小了,要在高门大院里活一辈子,也许以后都没法再见她的家人了。
舜华想得出神,不知过去了多久,听见侍女通传:“公主传你进去请安。”舜华打起精神,小心地进了门,不敢看公主,低着头,恭敬地请安道:“奴婢请公主安。”静姀看着下首的舜华,心里五味杂陈,说不上来是什么感受,淡淡道:“你昨天服侍世子辛苦了。”“不敢。”静姀向沁言使了个眼色,沁言会意,叫侍女拿着准备好的赏赐,道:“这是公主赏你的。”舜华听后忙跪下谢恩。静姀不愿再见她,摆了摆手叫人退下。
“公主,安嬷嬷已在舜华姑娘那里等着了。”“避子汤先喝着吧,以后再说用不用停。”“是。”静姀精神不济,翻着账本也看不进去。这时子樱进来回话:“公主,去前院打听的婆子回来说,世子昨晚对舜华姑娘淡淡的,说不上什么喜欢,也没说提她做姨娘。”闻此言静姀一下子精神了起来,世子不喜欢舜华。静姀内心十分欣喜,想必沈明心里有她,容不下别的女人。是以静姀心情大好,吩咐以后舜华的月例银子多一两,从私账上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