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的冬天又冷又干,北风一刮就是一整夜,国公府内也早早生上了地龙。静姀正在里屋看着两个孩子玩,沁言一打帘儿,进来回禀道:“刚才二房的人来报,说是二奶奶病了,明日就不去给夫人请安了。”静姀一心陪两个孩子玩,没抬头,问道:“请大夫瞧过了没有,快到年下了,可别拖着病过年。”“已经请大夫瞧过了,说是忧思过度又染了寒气,这才病倒了,抓了药,将养几天就好了。”静姀喝了口茶,缓缓道:“她又不当家,有什么可忧思的?”沁言笑道:“还不是那回子事,公主您将置办炭火的差事给了别人,又拿圣上赏咱们的徽墨压了二房一头。这些还不够她想的?”
闻言,静姀冷哼一声,道:“好没道理的话啊,原来采办炭火的昌融不顶用,换个别人顶上去难道不应该吗?再者说了,不就是孝敬国公爷几块儿上好的徽墨嘛,怎么就压他们二房一头了呢,合着只能他们二房孝敬国公爷,其余几房就不能孝敬。得脸的事儿都得是二房干才行,别的房的但凡干点儿出彩的事儿就是故意跟他们二房过意不去,二房真是好大的威风啊。”沁言在旁笑道:“他们是得意惯了,冷不丁地叫人压过去了,便觉得受不住了。不过他们得明白,由着他们在国公府里出风头,是公主您宽宏大度不计。”静姀得意地一笑道:“是这个理儿。”
晚间,沈明来公主院内用晚膳。“臣请公主安。”沈明恭敬地请安道。静姀连忙制止,嗔怪道:“哎呀不用如此多礼,你我夫妻之间何需如此生分呢。”沈明微微一笑道:“公主厚爱,但是礼不可废。臣虽与公主是夫妻,但是公主是君,自然先君臣,后夫妻。”静姀听着沈明满口的规矩礼节,便有些头晕,她自小在宫里长大,规矩礼节听得太多,都有些厌倦了。本想着出降嫁人能轻松些,没想到夫婿是位饱读圣贤书的礼仪标杆,这倒令静姀有些羡慕长姐静娴了。虽说大姐夫内宠不少,但是他与大姐姐相处时却如平常夫妻一般。静姀无法,只得认同。
夫妻二人用罢晚膳,便聊起了徽墨一事。“父亲连夸这徽墨极好,想来公主也是费心了。”“没什么可费心的,这本是去年年下圣上赏给昱安的,说是孩子大了该启蒙了。只是昱安还小,那么好的墨给了他岂不是可惜了。国公爷喜欢,做晚辈的自然要孝敬了,这徽墨甚好,能孝敬国公爷,让国公爷高兴那自是最好的。”“公主辛劳,操持偌大的国公府,还要为这些事上心,实在辛苦些。”静姀淡淡一笑道:“你呀,这是哪儿的话。我既嫁与你便是国公府的人了,国公爷的事怎么能不上心呢?”沈明微微一笑,看不出心情如何。
静姀见沈明不再想谈论此事,便说道:“来时可去别院瞧了昱安和昱宁?”提起一双儿女,沈明脸上难得的温和,笑道:“两个孩子都很好,公主费心了。”夫妻二人又闲聊了一会儿,沈明便去书房处理公务。
“公主不觉得有些奇怪吗,世子几乎从不在公主面前提起国公爷,怎么这次主动说起国公爷了?”沁言随公主出降五年多来,几乎没见沈明主动提起国公爷。静姀也确有疑惑,总的来说,沈明与国公爷的关系实在一般,并不亲厚,与二房的沈易关系也不过尔尔。“世子虽不是话多之人,但是跟各位爷关系还是不错的。”当然,除了二爷沈易,沈易和国公爷脾气秉性几乎一模一样,沈明相处不来,无论是和自己的父亲还是二弟,沈明都显得有些生疏。“世子也许是赞成我的。以前是我太大意了,你们总劝我应该对国公爷多尽些心,可是那时候我听不进去,现在想想真是养虎为患。世子从小看着二弟得意,难道真会无动于衷吗?”“公主这个时候再做打算也不迟。”“自然。”
第二日一早静姀给韩氏请安,果然未见陈氏。“弟妹的病也不知是否好些了?我这里有些补品,一会儿叫人送过去。”韩氏欣慰地看着静姀,闻言道:“你向来是最有心的,老二媳妇儿只是染了风寒,不打紧的。”“二嫂是忧思过度,哎呀,咱们这府里是公主当家受累,也不知道二嫂忧思些什么?”五奶奶夏氏故作关心道。三奶奶林氏一旁笑道:“五弟妹这就不知了吧,咱们家这位二奶奶是个最有孝心的,连国公爷都夸赞她呢。二嫂能忧思什么呢,自然是想着怎么孝敬长辈呢。”说完三奶奶,四奶奶和五奶奶都笑了起来。静姀听此心里暗暗觉得痛快。
听着叔母们嘲讽母亲,昱晴愈发恼怒,可是母亲常常教导她,在外不要张扬,即使被奚落两句也不打紧,可是耳边的嘲笑声实在刺耳,昱晴不想再容忍她这几个叔母。昱晴缓缓地站起身,向韩氏行了一礼,恭敬道:“祖母,我母亲平时里常常教导我们兄妹几个要尊敬孝顺各位长辈的。只是今日母亲身体不适,实在没法给祖母请安,母亲心里很是愧疚,特让我来赔罪。母亲还说祖母不必记挂担心,若是祖母也跟着担心,便是不孝了,等我母亲病好,自然向祖母请安的。”昱晴说话斯文,温温和和的,反倒叫别人无法回嘴。其余三房奶奶听此,止住了笑声,互看了一眼,不再作声。韩氏迅速瞟了一眼她们三人,慈爱地对昱晴道:“好孩子,来,到祖母这里来。”
昱晴乖顺地走到韩氏身边,韩氏拉着她的手:“昱晴啊,祖母知道你母亲向来是最孝顺的,我也是极疼爱你母亲的。如今你母亲病着,你们兄妹应当在母亲床前侍奉的。祖母这里有些上好的燕窝,一会儿带回去给你母亲好好补补。如今快到年下了,只盼着你母亲能尽快好起来,也能好好地过个年,不然啊,我这心里总是记挂着。”昱晴听闻忙向韩氏行礼道:“多谢祖母。”韩氏又拉着昱晴说了些话,才让昱晴回去。看着满屋子的人,韩氏暗暗叹了口气,正色道:“如今老二媳妇病着,虽只是染了风寒,但你们妯娌向来关系不错,也是应该去瞧瞧的。”四奶奶齐氏听此,恭敬地答道:“母亲所言甚是,是应该去瞧瞧二嫂的,我们妯娌几个本是商量好要去的。只是最近要过年了,房中事多,一时耽搁了。”齐氏出身书香门第,人也斯文矜持,说起话来更是叫人挑不出错来。其余两位奶奶连声附和,韩氏见她们如此,欣慰道:“那就好,你们妯娌和睦我看着也是高兴。”众人又说了些闲话便散了。
见众人都走了,静姀长舒一口气,道:“没想到啊,看着二弟妹平时温温和和,不大会说话的样子,竟教出晴姐儿这样的女儿来。”韩氏喝了一口茶,道:“陈氏怎么教得出这样的女儿啊,还不是那位的本事。”静姀皱了下眉,问道:“难道是双姨娘?”韩氏苦笑一声道:“公主你出身天家,大概不知道宅门里那些姨娘们的厉害。老二能是个如此厉害的,都是那位精心教养的。当年国公爷宠爱这些个姨娘,便叫她们这些姨娘自己养着孩子。可你瞧着,这几房只有老二是最有本事的,老三为人软弱,老四身体不行,老五脾气暴躁,虽说都是正经的进士出身,如今也都做着官,但是谁都不如老二那般精明沉稳。”静姀自然知道沈易不是个简单的,想着今天昱晴的如此表现,突然增添了些苦恼。